从来不善于隐藏喜怒哀乐表情的预审科长,一边专注地看着《证据袋》,一边缓缓地回到座位上。他看着看着,那病容未褪尽、怒气未消完的黄瘦脸上,慢慢地泛起了一层异样的神色。他说:“哦?我看这一张纸,有点儿名堂哩。熊局长,你是从哪里搞来的?”
对于文字和纸张有相当研究的原政保侦察员,此时的态度,让老熊的心情为之一振:“啊——我是在1号小区,刘队长他们捡到手榴弹拉环的地方往西去百把米,西山煤矿的矿渣山下边捡到的。”
听老熊这么一说,钟子忱的脸上才由阴转了晴:“熊局长,你捡到的这一张纸,我看很有价值。虽然,相隔的时间好像是长了一些,与这起抢枪的案子似乎还联系不上,可是,刘队长他们不是还捡到了手榴弹的拉环、弹片和木柄的残片吗?把这两个方面的情况联系起来加以分析,我个人认为很有可能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我们劲川或者附近哪个地方发生了另外一起相类似的大案子!”
钟子忱不疾不徐的一席话,顿时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好几伙人在交头接耳,有的由低而高地争执了起来。大厅里,响起了不小的“嗡嗡”声。
“对!”熊云清大喊一声,压住了会场上嘈杂的声浪。接着,他回复到平常的声音,对钟子忱说,“子忱同志,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应该是在这一带很可能还发生过一起涉枪弹的大案子,尤其是还有手榴弹!”
“首先,我很同意钟科长的分析,”一直闭目静坐着的徐一健忽然睁开了双眼。随后,他提高声音继续说,“其二,据我所知道的,不要说在老君顶,就是在我们全市的范围内,最近这半个月左右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件呀!一个月或者更长一点时间,也没有听说发生过。老施、老刘,你们市局大队掌握的情况比我们要多一些。我们市的邻近地区,前些时有这类案件的情况通报吗?”
施立言大概是心事太重,没有听到徐一健的问话,也就没有开口答话。倒是刘立公摇着头回答说:“没有,我没有看到过这一类案子的通报。”
老徐接着说:“第三,下步工作安排我认为要把这个情况考虑进去。”
熊云清有点发急地问:“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徐一健没有马上回答他。倒是钟子忱接过来说道:“我看这样,熊局长刚才的意见很对,长枪都找到了,大批子弹就还隐藏在附近。因此,请市指挥部撤除对全市的戒严,抽调军警连带军犬、警犬投入老君顶的搜索。市局和各分局刑警同志,负责查清这张纸的来源。”
熊云清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该怎么查呢?”
钟子忱不答反问:“你看,这是一张什么纸?”
熊云清有点把握不准似的以问为答:“好像,是从学生的练习本子上撕下来的吧?”
“对——!”钟子忱点了点头,“这一张纸,就是从学生的练习本子上撕下来的。我想应该到学校去找,范围当然还是在老君顶矿区以内。我们要一个学校一个学校地查,一个班级一个班级地找。”
刘立公嘟囔道:“矿区这么大,学校这么多,那要找到什么时候?”
钟子忱由于受到了别人的干扰,只好提高声音,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往下说:“我们要分清楚轻重主次,不能头发胡子一把抓。从这张纸上字迹的熟练程度来看,我认为应该是高中、技校或者中专的学生写的。我们就先到这几所学校去,一个班、一个班认真细致地进行排查。排查的范围是在校的,包括近几年离校的学生,尤其是后者。具体的对象我认为有以下这么几种……”
人多好办事,百把人的侦查队伍,五所要排查的学校查起来还要费多大的劲?不多久,又是徐一健他们在老君顶煤矿技校找到了去年被该校勒令退学,后来又被派出所送到市工读学校去的花奇人。大便纸上的字,就是他写的。紧接着,老徐和他的战友们又顺藤摸瓜,找到了和花奇人一起的工读学校学员洪成孝、翁卫朋、阮玉堂、钱胜戈等四人。从他们的身上,不但破获了这起抢枪大案,还带破了另外的一起大案。同时,又缴获了五四式手枪一支,手枪子弹一百余发,还有一大批危险性更大的弹药!
原来,在老君顶枪弹被抢案发生之前的半个月,也是一个夜深人静时,花奇人、翁卫朋、洪成孝等五个人,分头偷偷地溜出了管理松弛的工读学校,潜回老君顶的家里。而后,花与翁、洪各骑一辆自行车,翁、洪的车后带着另外两个人阮玉堂和钱胜戈。他们窜到前些时采好了点的临劲市洗马公社武装部,把那里的弹药库洗劫一空。他们共计盗走:实战手榴弹两箱共六十枚,步枪子弹八百三十一发,手枪子弹一百发,还有T·N·T黄色炸药三大包12kg。
此发案地,与劲川市的老君顶、桐子岭两个矿区仅一条山间公路相隔。由于是分别隶属于两个地级城市,他们各自为战并没有及时的互通信息。雅峰省及劲川市动用了那么多的军、警、民力,进行了全市性的大戒严,重点地区的大搜索。一连好几天,闹腾得天颤地动,人仰马翻。可紧挨着的临劲市城西区的洗马公社却丝毫没有被触动。这,不能不被视为两级指挥部,尤其是公安分指挥部的一次重大的失误。
这次失误的责任,落不到劲川市联合指挥部副指挥长兼公安分指挥部指挥长舒成铭局长的头上。他可是为了保证市、县两级十几个首脑机关、许多处要害部位的绝对安全,一步也没有擅离自己的岗位!
那么,亲临破案最前线的公安分指挥部副指挥长熊云清副局长,可就要全部兜着了。虽然他兵不少却马不壮,连狗都没有一只,这些岂能成为他推脱责任的理由?虽然他侥幸地捡到了那张大便纸,侥幸地为破案起了相当关键的作用,也抵消不了他指挥上的“重大失误”。功过相抵,即使开庆功表彰大会,岂有他熊某人的份?
临劲市的公安机关更是糊涂得令人难以理解。发生了那么大的案件,被盗了那么多爆炸物品。他们既没有及时地报告上级军事和公安领导机关,又不曾通报邻近的兄弟地区的有关部门。只是当作为一般的刑事案件进行一般的调查活动,在发案地附近的小范围内“钟不敲、罄不响”地摸底排队,进行“秘密侦查”。在十多天的时间内,那么多被盗的手榴弹、子弹、炸药,如果在什么地方引发起一件甚至数件大血案,其后果不难想象,他们就不好交待,难辞其咎了。
当然,就老君顶煤矿公司武装部被抢夺枪支弹药案件本身而言,先后缴获了被抢的全部枪支,被抢、被盗的大部分手榴弹、子弹和炸药。作案人也都很快落入了法网,破案的任务胜利地完成了。
这一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刺眼的探照灯光,来来往往地划破了劲川市看守所黑沉沉的夜空;刺耳的警报器嘶叫,一阵一阵地搅动着难得的宁静;闪动的警灯光,一盏一盏与院子里的照明灯相映照;令人发怵的囚车,一辆接一辆开进了看守所。位于山坳里边的、阴森安静的看守所,在万籁俱寂的夜半时分,出奇地热闹繁忙了起来。原来,这是劲川市和临劲市,在半个月的时间内,接连发生的两起特大抢夺盗窃枪支弹药案件的要犯花奇人等犯罪嫌疑人被押送进来了。
已是深夜11点半了,劲川市军警戒严警卫和侦查破案联合指挥部及其下设的公安破案分指挥部,因已完成任务而撤销。与此同时,又临时成立了劲川市及相关的区公安机关派人参加的案件审理办公室。劲川市及老君顶区的检察官和法官提前介入,以便进一步掌握案件的进展情况,此办公室由市公安局局长舒成铭亲自挂帅,由市局七科钟子忱科长负责具体工作。
破案之仗打得相当的漂亮,熊云清这位“外行”副局长旗开得胜。尤经纶一直“候望正局长”,却错过了这一次露大脸、出重彩的大好机会。而且,在他那极其阴暗的思想深处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儿,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回,又应了一句老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前些时,尤某人花了那么多的心血、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捞到手的只是三起定不下来,而又不甘心轻易放掉被抓嫌疑人的夹生案子。舒成铭好心好意地为尤某人解围,把刑侦这一个似乎非常烫手的山芋,扔给了虽同在一个“班子”,却与“班长”不同一条心的副局长熊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