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零点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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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零点交锋M(4)

赵沧海是当兵打仗出身的老干部,一直保持着直来直去的豪爽性格。他相当随便地说:“汇什么报呀?你说出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从省里开完会回来好早一点上报市委,早一点确定下来。本来年前就应该定下来的,结果拖到了现在。大年刚过不多久,再不要让干警们心里边七上八下的,影响情绪和越来越复杂、繁重的安全保卫工作。在四年前机构调整的时候出的那么大的纰漏,这一次可不能再出了啊!”

车上几个人的心里边都很清楚,在四年前劲港区公安分局大劲港派出所的民警汲开舟,枪杀分局副政委松家前夫妇的血案也是发生在机构调整和干警调动的过程中。一听老赵书记旧话重提,舒成铭立即又点着头连连答应道:“是的、是的。我汇报后只要书记点了头,就电话告诉家里让他们立即报到市委去审批。”说罢,老舒似乎不经意地朝并排的司机,尤其是后边坐在赵书记旁边的钟子忱迅速地瞄了一眼再没有把话说下去。

工作经验十分丰富的赵沧海,立即洞察到了老舒的内心活动,开口催促起舒成铭:“说吧,老舒你说吧!”

很显然,赵书记是有意要老舒当着钟子忱的面说出来,想听听小钟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哩。见非说不可了,舒成铭才接着有点嗫嚅地说道:“嗯……。这一次,我们局里上下需要变动的人还不少,准备提的、退的都比前几次要多。”

赵沧海问道:“那你就先说说退下去的吧。退的条件是什么,都决定要让哪些同志退下去?”

舒成铭心里很有一些别扭,似乎觉得在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合谈这样机密的话题,尤其是和自己对一些事情的看法有分歧而又信不大过的钟子忱在场!可是,又不能不说。老舒只好又点了点头,很有些无可奈何似的说道:“那好吧。这一次,我们局机关的中层干部准备退下去的,我们常委定了两条原则:一条是,年纪偏大的,五十二岁以上基本上一刀切;二是,虽然还没有到五十二岁的,身体不大好也要退下去。身体好,年纪大了一点,个别满了五十二岁,工作又确实需要的,也可以再留下来干几年。具体初步确定要下的,有这么些人……”

舒成铭所谈到的准备让退下去的人员中间有七科的副科长杨昌元。正是在前年,他和尤经纶要抓而没有抓着的那个“大贪污犯”。钟子忱当即回想起了一段往事:那一年,被整得神经有点儿不太正常的老杨,在一天傍晚趁看守他的人一时“疏忽”,偷偷地溜出了那个囚禁他的不是监室而按照监室管理的“学习班”的房间,恍恍惚惚地摸黑走上了一条铁路边,不小心和临时停在半路上的火车皮撞了一下。过路的群众发现他受伤,忙把他送到医院抢救。他的命是保住了,身体却一直不大好。可是,自从调到七科的这两年,他的心情舒畅,身体已经好多了。从目前的健康状况看,他再干几年绝对没有问题。现在,舒成铭他们想趁这一次的“大呼隆”,把老杨给撵下去。这可不行,我得找机会,帮老伙计争上一争。

“那好吧。”赵沧海从来说话平缓不大声、不大气,这时候却有意地放大了嗓门,把坐在旁边的钟子忱从沉思中唤了回来。他接着说,“对于那些要退下去的同志,可不能只开一个大会完事。在开会宣布之前一定要做好思想政治工作,一定要说明道理,让人家思想上不要有太大的抵触。干了那么多年,还没有到退休的年龄就稀里糊涂地让下去了能没有想法吗?我们现在还在位子上的同志,就应该做好这方面的工作。谁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啊!”

舒成铭不停地点着头,连连地说:“那是,那是。这个工作确实很重要。我们一定要做好,一定要做细!”

赵沧海又大声说:“下边,老舒你就说说机构调整和准备提拔为副县级干部的情况吧!”

“好的,好的。”舒成铭又点了点脑袋,直了直颈子,还是有点儿不大情愿似的汇报说:“根据省厅的统一部署,不包括双重领导的武警支队和消防支队,我们市局机关设三部、八支队。三部是,政治部,指挥部又叫指挥中心,还有后勤装备部。交警和刑侦大队改为支队,再新组建六个支队。”

赵沧海接过舒成铭的话说:“这一次,省委已经批下来了,市公检法三家中层干部的级别拉平。检法两院和你们市局一样,中层正职也都是副县级了,和市直其他各局的副局长平级。不过,你们市局的正职领导的级别,中央还没有像法检两长那样下达有关文件,还是正县级。这么一来,你们局的副书记、副局长个别的可以配正县级,大部分就只能和政治部正副主任,指挥部和后勤部的正主任,还有支队和分局的正职领导都一般粗了。听省委组织部的同志说,下一步机构改革公检法和市委、市政府的科长,要和市直各局科长的级别拉平。因此,市局还没有改为支队的直属单位,这一次你们要尽可能把正职给配齐。已经批准为副县级的单位,就不必一次把位子都排满了。”

舒成铭连忙点头说:“对对对。赵书记,你的意见非常对。我们局党委常委会也正是根据这么个思路,考虑这一次干部调整的。”

赵沧海并没有去注意舒成铭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又回复到平缓的语气问道:“文韬同志去中央党校参加任职前的政治和业务培训,定的是三个月吧。他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呀?”

舒成铭又点着头回答:“是的,是的。先前的通知,定的是三个月。他去了之后打电话回来说又增加了新的学习内容,大概还要延长一些时间。”

赵沧海的语调没有什么变化,但显得更加严肃了:“你们在家的几位,一定要把好关啊。尤其是提拔副县级干部,一定要严格按照副县级干部的条件。绝对不能凑合,凡是不够条件的一个都不能提,也不要搞什么平衡照顾、论资排辈。”接着,他又强调说,“在调整方案定下来报市委之前,你们必须先与文韬同志通报,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今后,劲川市公安局这一台戏他可是唱主角的哩!”

在与赵书记对话时,舒成铭一直是半侧着身子,半扭着脖子,还真有点为难他了。赵沧海这几句话,搞得他很有些尴尬。几年来他这位绝对的主角,如今要挪下来当年轻人的配角,心里确实不是滋味啊。他心里虽然不痛快,可嘴里还得说下去:“对对对。赵书记的这个指示太重要、太正确了。提拔干部,尤其是提拔副县级以上的领导干部一定要严格按条件来,不符合条件的不能提,一个都不能提!”

“嗯。”赵沧海点了点头,但没有打断老舒说话的意思。

停了一会儿,见赵书记并没有说话,舒成铭才又接着汇报说,“我们常委会昨天刚研究过,政治处主任老汪的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大好,自己提出要求休息。我们尊重他的意见,准备由现任的政治处副主任接替他担任政治部主任。办公室主任雷大忠的协调能力比较差,本人也希望搞业务工作,我们准备把他调到治安户政支队去当支队长。一科唐化文科长调任指挥部主任,进局党委常委。根据赵书记的意见,这一次各个支队只配支队长,政委暂空。”

赵沧海忽然打断老舒的话说:“不,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是市委常委决定的。”

舒成铭有点尴尬,连忙说:“对对对。是根据市委的意见,我们新组建的支队先只配一个正职支队长,政委以后再配。只有预审监管支队,因为政法办协调办案工作的需要,就由钟子忱同志担任政委。”

“是暂时让小钟同志兼任这个政委,过一段时间再调整。”老赵书记插了一句。

老舒又边点头边连忙说:“对对对,是暂时兼任,是暂时兼任。”稍微停了一下,没听到赵书记再插话,他又接着说,“这一次,我们准备提为副县级干部的还有:原政治处秘书科长贾渊博任政治部副主任;原一科副科长薛必成任国保支队支队长;原二科副科长邴望兴任内保支队支队长……”

“啊?老领导,你们准备把哪一个提拔为市局内保支队的支队长呀?”从舒成铭一开始向老赵书记汇报,钟子忱就自我决定“只进不出”,不插两个领导人的谈话。可是,一听到那个相当熟悉、十分厌恶的名字,他再也忍耐不住了,这才匆忙地出言打断了舒成铭的汇报,大声地插问了一句。

“邴望兴呀!”舒成铭语带傲慢地回答说。对待钟子忱,他当然用不着像对待自己上头的领导人那么恭敬,那么客气,那么低三下四了。舒成铭一边在脑子里打开了乱仗,一边如实地说下去,“自从劳动学校出了几个坏学员,我们局党委就按照赵书记的指示把它给停办了。邴望兴一直呆在家里,没有重新安排工作。我向赵书记汇报请示过之后,就把他调了回来。”

赵沧海把头一点说:“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好像是让他回市局二科当副科长吧?”

舒成铭连忙回答:“是的,是让他当二科的副科长。不过,他当正科级的干部都有好几年了。老尤在前几天的常委会上提出来,趁这一次我们局里调整的面比较大,是不是给老邴动一动解决一下他的待遇问题。老邴在局里是个老同志了,我也就同意了提他。”

赵沧海语气平淡地问道:“你们常委其他的同志,也都同意提抜他吗?”

舒成铭显得底气不足地回答说:“在讨论的时候,张维理他们提出来过,说老邴的年龄大了点,不大符合这回提拔干部的条件。老尤解释说,老邴的年纪是偏大了一点,但他的身体还很好,还可以再干几年,认为可以报到市委去。”

赵沧海再问:“老张他们几个人,都同意了?”

此刻,舒成铭显然是在心里考虑着措辞。他停顿了一下子,口齿变得不太伶俐地说:“老张他们几个人,后来就、就再也没有说什么话了。”

钟子忱气极失控,有点儿不顾身份地质问起自己的顶头上司来:“啊?不再说话,就算是同意了?哼,这个姓邴的凭什么还要继续留在公安机关?又凭什么还要提他当副县级领导干部?难道说这么大一个劲川市公安局,几千人的干警队伍就缺了他邴望兴这么一个只值角把钱的人种?”

舒成铭被下属当着上司的面给顶得脸红脖子粗,就不再对这个一贯目无尊长、傲气凌人的小子客气了。他提高了声音,理直气壮地反问道:“你小钟倒是给说说看,凭什么他邴望兴就不能继续留在我们公安机关?凭什么又不能提拔他当副县级领导干部?难道说子女出了问题都要由其父母负责任?学员出了问题就要由他当校长的一个人给全兜着?再说,为什么原先高竟文可以用他当正科级的局汽车队队长,现在我就不能用他当内保支队的支队长?”

“问得好!”钟子忱语调鄙夷地回答了老舒,接下去,准备一一回答舒成铭的质问。可是,所要引用的理论根据竟然是前几年被公开批判过的“古训”。他小子这可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也不怕有人再揪“小辫子”,再扣大帽子,再把他拉出去“触及灵魂”。他毫不顾忌地往下说道,“常言道,养不教,父之过。总不能子女犯了罪,父母还有了功吧。古话说,教不严,师之惰。劳动学校出了那么大的问题,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学员被关进了我们市看守所,他这个当校长的就没有一点责任?你们不但不追究他的严重失职,反倒要给他表彰奖励,还要给他加官晋爵,这是什么道理呀?”

“这……”老舒一时语塞,十分尴尬,车子里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