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自聪被女人缠不过、逼不过,就选择在已经“风平浪静”了的八月底进行取枪的行动。他怀揣着杀过不止一个人的尖刀,钻出了隐身百数十日的秘窟,潜到老君顶东山公社的一处山洞里边,取出了那一支藏了十好几年的五四式手枪和几颗子弹。在往回返的半路上,遇上了一个单身行路的女青年。他兽性大发,又作下了一起强奸杀人的重案。其实,他胯裆里那一条像半截枯萎黄瓜蒂儿似的玩意,连少妻的需要都难以满足,还能有什么“作为”?丧天良的老小子,他可是在专门害人而毫不利己!做完了坏事以后,老家伙顺手捡起了被害人的草帽戴在头发已经稀少得难掩头皮的脑壳上,以遮蔽那火辣辣的太阳。他躲开稍微平坦一点的大道,专走山间崎岖的小路。走过了几里,猛觉得有些不妥,忙摘下那顶沾着些许死者血迹的麦草帽,丢进了路边一座农家的小院中。
他胆战心惊地回到了“洞府”,席坐在外洞的水凼边把包裹着枪、弹的破布打开。拿起里边包枪的布包,又剥去一层破布,再剥去一层黄色的油纸,用那破布细细擦去手枪外边稀屎也似的黄蜡油。接着他还算熟练地扳开保险拉动枪栓,再抠动扳机,立刻发出了一声金属撞击的脆响。
坐在旁边小方凳上的邴迎玉,赶快伸手接过枪去。她双眼盯着蓝幽幽的枪身,口中发出了轻声的、欢乐的呼喊:“haint,haint!有了它,我何愁大仇不报哇!快快快,darling,你快压上一颗子弹试试!”
嫩老婆的“圣旨”一下,老老公就赶快照办。他拿起包子弹的小包剥去破布。只见子弹的弹壳上全都生着绿锈!钟自聪当即就犯起了嘀咕:“啊——哟,子弹怎么锈成了这个样子?”
他连忙拿起了一颗子弹,用那包子弹的破布擦去了弹壳上的铜锈,伸手从老婆手上接过手枪上好子弹,朝着水凼抠动了扳机:“啪——!”一声轻响,但却不是子弹起火出膛而是金属的撞击声!他口里嘀咕了起来:“糟糕,是粒臭子!”
邴迎玉瞪大了肿眼泡,心中发起了急口中却还在为老老公打着气:“啊!不要着急,不要着急。darling,你再试一下,你再试一下!”
没有别的办法,老家伙只得懊丧地退出了那一颗臭弹,再擦净一颗,再填进枪膛,再抠动扳机,还是臭子一粒!一旁的邴迎玉也有些着急地催促说:“再试,再试!”在嫩老婆的督促之下钟自聪接着又试了一颗,结果仍然是毫无希望。全都试完,全是臭子!
挨到11月下旬,又是一个星期三。邴迎玉天未亮就钻出了“家门”,避开“校门”,摸上后山小路,钻过阴沟小洞,进入“爱巢”里边。“情姐”、“情弟”好一阵温存,云雨过后,花奇人光着屁股爬下床去,从床底拖出了一只布袋子。他得意洋洋地对她笑眯眯地说道:“玉姐姐,这一回,我可给你搞到了好多好东西哩。这里边只是一小部分,嘻嘻,有五枚手榴弹、四十发手枪子弹,还有一大包炸药!”
“haint、haint!”邴迎玉急忙起身穿衣服,迫不及待地伸手解开布袋子。她抓出一枚手榴弹:“手榴弹,啵!”举到嘴边亲了一下,喜不自禁地连连说:“好好好,太好了。有了它,我何愁大仇不报啊!”
把手榴弹放进去,她又顺手抓出了一把子弹,嘴里不停地说:“这也是好东西,这也是好东西!”
再把子弹放回到布袋里去,随手又摸出了一筒炸药。她眼露着凶光,咬牙切齿地说:“哼!有了这个家伙,我可就要给钟大鼻子、方瘦猴子、石大个子,造一包好点心送去了!”她忽然睁开肿眼泡问道,“小弟啊,就这些?还有不?”
花奇人连忙回答说:“还有,还有。刚才我已经说了这只是一小部分呢。”
她没有问具体还有多少,只是反复叮嘱他:“你可要放好啊,你可要放好啊。这些东西,可是有钱都没有办法买得到的呢。有了它们,我们就可以要那些和我们过不去的人好看!”
忽然,她又想到有这么多手枪子弹,供应钟自聪一支枪使用绰绰有余。如果自己也有一支手枪,不是更好吗?再说,那个神秘的“老树蔸子”也有这方面的交代哩。于是,她又亲了小花一口,嗲声嗲气地说:“小弟啊,你真行。如果,能再搞到枪就更好了。有子弹没有枪,子弹可就没有用了啊!”
响鼓何必用重棰敲?领到了玉姐姐的将令,花奇人立即率领着他的弟兄们积极地开展夜间的侦查活动,到处寻找存有枪械的处所。
回到“家”中来,邴迎玉满心欢喜地搬出在劳教所学到的电器知识和在外边寻到的有关书刊。第二天,她就跑到就近的桐子岭大百货商店电器柜买回来一堆电器零件,着手研制起遥控爆炸装置。前后几次小当量的试爆,都没有获得成功。她信心不灭,坚持试验下去。
劲川市公安局于12月2日上午,在他们藏身山洞的北边山间公路的另一侧劲川市的范围内,发动起了一次声势浩大的大戒严、大搜查。人声、狗声,一连十几个小时不断。万幸搜查的人与狗,都没有越过公路到这南边的山丘来。
虽然躲过了一难,在紧挨着劲川市境外、在临劲市境内的小山洞里藏身的这一对男女,还是吓得紧闭着洞门,一连十多天不敢钻出这洞府一步去。大约过了半个来月的时间,在那潮湿而充斥着霉气的山洞里边,确实无法再忍受下去的邴迎玉又畏畏缩缩地钻出了石洞,战战兢兢地摸进那个“老师”和“学员”已经基本走光,“工读学校”已经基本变成空旷的荒园。唉,何处寻得着小“情弟”花奇人的踪迹?大门外边那块“拦强盗挡警察”的学校牌子,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被什么人给摘掉了。
她神情相当沮丧地走进那生意比较清淡的丁字路边小餐馆,要了几样荤菜低头大饱了一顿。还听到胖乎乎、油腻腻的老板与两个食客的交谈:
“老板。请问那边的工读学校,怎么连门口的牌子也被摘去了呀?”瘦子食客问。
“你们二位与他们工读学校有什么来往啊?”老板面露疑惑。
“不瞒你说,工读学校欠了我们厂一笔不小的化肥款,我们是来讨账的。”
老板诡秘地一笑,压低着声音说:“哟,欠你们的钱?只怕是要漂洋过海了呢!”
年岁稍大一点、体格较壮实的那一位,这时候才开口问道:“老板,请问此话怎么讲?”
老板不再嬉笑了,继续压低着声音说:“就在十几天以前,有几个工读学校的学员抢了好几十支长枪和短枪,还有好多子弹。为首的姓花,全都被抓进了劲川市的看守所。搜出了好多枪支、子弹、手榴弹,还有炸药哩!”
瘦个子食客一脸的不解,急促地问道:“啊哟,他们要那些东西干什么呀?”
老板把听来的加上自己分析的,对他们说:“这些伢抢这些东西,听说为的是抢银行、抢商店、抢粮库。然后上大雅山的深山老林去打游击……”
后边的话声音更低更听不清了,但还是有“北京”、“省里”、“专家”等单词,断断续续地进到她的耳中。
邴迎玉听到以上对话,心中大吃一惊,这条噩耗对她来讲,无异是晴天霹雳!
她怕露出了行藏,就赶快结账走人。当然,没忘把吃剩的东西打上包。她一路跌跌撞撞,进得“洞府”,就一把抱住老老公,大哭了起来:“哇——!我的小花好兄弟,这一下,你的小命可就玩完了,也怪姐姐我没有把话传清楚。你先去搞几把手枪就可以了,一次去抢那么多长枪干什么呀?搞的天颤地动的,连北京和省城的专家都过来了。我的傻兄弟哟,你可疼死姐姐了!”
待她嚎啕过了,钟自聪哄着她停止了抽噎,惊慌地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待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才知道了那一次大搜山原来是由此而起。一阵惊慌过后,夫妻俩额首相庆。庆幸他们如今还能龟缩在洞府。他俩之所以平安无事,说明了花奇人小哥儿够讲义气没有供出他们两人。不过邴迎玉也够狡猾的,她并没有把自己俩的新住处告诉花小哥,他就是“叛变投降”了也交不出他们的下落。
邴迎玉惊魂稍定,又加紧了遥控爆炸装置的研究。她装了试,试了装,一个一个零件的反复认真检查。直到后来,终于找出了失败的原因,问题是出在一个小小零件上。这个零件是前些时从桐子岭大百货商店电器柜买回来的,看来是个“水货”,正品只有大型电器商场里才有卖。
劲川市和邻近的临劲市一共有十来家比较大型的电器商店,当过刑警的钟自聪当然很清楚。离他们“家”最近的两处:一家是在劲港区劲川大道上,称为“五金交电商场”,另一家在老君顶正街上,叫做“老君顶商场电器城”。两个人又进行了长时间的分析、研究,最后取得了一致的意见:去老君顶商场电器城!
原因之一,是邴迎玉在劲港区的大劲港、江边街两个派出所当过管段民警;从小在距五金电器商场仅一公里之遥的市公安大院长大;四年前在它不远处的工农影剧院出过庭、受过审判,认识她的人肯定不会少,青天白日跑到那里去买东西无异于是自投罗网。反观老君顶,隔市公安大院五十多华里,离大劲港街也有四十多华里,她一无亲朋,二无好友在那里工作和居住,没有人会认出她来。
原因之二,他们现在藏身的“洞府”,距两个大商场的距离差不多,去老君顶电器城虽有二十多华里路,但有洗马公社一天两趟去临劲市的班车,若在岔路口上车,到老君顶下车,只需走里把多路就到了商场。而去劲川大道商场没有汽车可直达,要么抄小路步行到大劲港街,再坐公共汽车去;要么走上十里山路,到桐子岭正街乘去市内的班车。虽经两年多劳动教养的磨难,邴小姐还不打算让自己的双脚去受那长途跋涉之苦。当然,到了非去不可时那就另当别论,只有硬起头皮去撞了。
方案既定,邴迎玉决定第二天傍晚,就前往老君顶。
相对而言,虽然老君顶的安全系数比较大,邴迎玉一身民警装扮,加上大墨镜、大口罩相助,还是免不了心惊胆战,百般小心。在电器城挑好了所需的电器小零件,她交款时却被一个身穿老君顶煤矿公司机修厂工作服的女青工瞟了一眼。
提心吊胆的邴迎玉心头一紧,偷偷地看了一下那个女伢。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也没有见过面的印象,一颗紧绷的弦才稍稍松弛下来。可是,“小心能行万年船”。为了安全起见,她付完钱抓起东西一刻也不敢继续停留,迅速地下楼出门而去。走过了大街拐进小巷,再扭头往回张望,不见有人跟进这个僻静的小巷,这才松了一口气。反正回去班车的时间还很早,她就漫步走过了一条又一条小街,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小巷。
直到完全确定了没有人跟踪自己,她才找到了一处食客寥寥的餐馆。她饱餐了一顿,没忘了把“残渣余孽”带回“家”去慰劳慰劳那位实在“渴”了油水的老公。出了餐馆日已西斜,她便赶那去洗马湖的最后一趟班车。
邴迎玉在路过老君顶区法院的大门外时,看到有一个穿法官制服的人,正在往《布告》栏上贴着什么东西。
待那个人一离开,这女人就装着不慌不忙的样子走到那布告栏的跟前。左右看了看,尚未发现有人在注意自己。于是,她摘下墨镜,放眼看去,只见在《告示》两个大字的下边,端端正正地写着:
为了紧密配合严打第二战役的第二次行动,市中级法院定于本月29日上午八点半,召开公开处理大会。中心会场设在劲港区工农影剧院,本院分会场设在老君顶剧场。
公开处理的案件是:
一、老君顶煤矿公司武装部1983年12月2日特大枪支弹药被抢案及临劲市洗马公社武装部1983年11月17日重大弹药被盗案;
二、劲港区……
邴迎玉的心脏都快要蹦出胸膛了!这《告示》上的其他内容,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急急忙忙地去赶班车“打道回洞府”……
坐落在劲川市闹市区的污染大户“红星水泥厂”,被市政府指令停产、迁建。经过市里有关单位的多次协商之后决定,把已经停办的市工读学校的固定资产全部划拨给红星去建新厂。公安政法部门苦心经营了几十年的这个劳改农场,到政法农场,再到工读学校的土地、房屋及其他设施,全部无偿地送给了市建筑材料管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