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需要一生来作为陪葬
“猫猫,你在哪里?告诉我你在哪里?!”
隆冬。流凉。
一个人疯狂地在荒凉沉寂的泸沽湖的湖堤上奔跑,忍不住地啜泣,疯狂的思念不断地滋茂。头顶上的夜空支离破碎,那么支离破碎的日子里我以为我会平静些,更平静些。可那不过只是以为。
跑疯了跑累了,我只有一种想要跳进泸沽湖里去的冲动。
我知道虽然这早就是事实了,猫猫已经不可能再回到我的身边了,可是叫我怎么去面对这样的结果呢?放弃还是继续?好好活着还是和她一起去死?打起精神还是沉溺到底?……我没有办法为自己安排!!!
月是有灵魂的,我相信,被月光照到的人的灵魂是干净而透明的。
猫猫!你离开我多久了?
告诉我你离开我多久了??
(一)
月下。荒凉。
湖堤上絮絮的清风竟然可以将我的泪吹成断了线的珠子。再也忍不住地哭嚎,嘶哑而绵长,在抽噎中直到屏住呼吸,暂时和世界脱离。看着幽幽湖水中月的倒影,整个人忽然像被水中泛起的微澜一样撕得粉碎。
水中的月是没有灵魂的,就像把自己交给了另一个躯体,有的仅仅是身影,经不起一丁点儿的触碰,除了粉身碎骨。
“猫猫!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地离开我?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残忍地离开我???”我的声音接近狼嚎。
湖水。幽凉。
秋夜里算不上刺骨的风也会把人的外表和内心吹痛到麻木,流过的泪水竟然毫无余温,有一种想要被湖水浸透的冲动,一种想在水中放肆地彻泡的快感,我不顾一切地纵身跃下,被那隔世的冰凉的湖水和泪水同时包围。
我的灵魂开始在月光中狂乱地挣扎,在湖水中肆意地沉浮。
“你?!猫猫,告诉我你……???!”
心底。悲凉。
寒鹊仰天长叹,独自哀鸣划破长空,掠自水中月亮。我无处躲藏,竟无处躲藏。嚎啕着跪在水面上。
我宁愿我没有灵魂,抵挡毫无气质的软弱。
恍惚中竟然看到月光里夹着飘雪。我除了猛烈的眩晕外,整个思绪被扯得如同点点飘雪般支离破碎,一如这迷茫的夜色。
我开始躺在湖堤的斜坡上,伸展开四肢,沉重而有节奏地呼吸着。深邃冰冷的夜空突然向我降下来,压得我无力喘息。可我,毫不恐惧,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像月光一样被黑暗托起,然后飘飘然然像臆想中的雪花,纷飞,沉没。
一个多月来,记不清第几次这样地去想你。
梦总是不够长,情总让人感伤,可我从未将你遗忘。有种思念叫痛不欲生,有种感情叫至死不渝,有种约定叫海枯石烂,有种疼痛叫撕心裂肺。把这些加起来,时过境迁却依然纯真,事隔不久却依然怀念。也许世界上最难断的是牢系的感情,最难忘记的是纠缠的真情,最难得的是解不开的爱情,而最难求的是已经不在身边的你傻笑的表情……
有一把伞撑了很久,雨停了也不肯收;有一束花闻了许久,枯萎了也不肯丢。如果有一天,你走得太倦,一转身我就在你的身边,在你生命的每一寸空间!
湖上明月共潮生,千里相思随云去。岂又止千里万里?我庆幸,虽时过境迁、事隔不久后我还是可以如此如此理智地想你,在月光中不断不断地为你哭泣。
天际传来了隆隆的雷声,苍茫的夜空渐渐聚集了滚滚黑云。在即将覆盖明月的那一刻,月光突然变得如血色般暧昧,残阳般的光芒软软地洒向湖面。
我知道,知道你再也不会转身,你再也无法转身。在我生命的每一寸空间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自己。
也许,我不该再问你在哪里,你永远不要告诉我你去了哪里。
也许,你离开我多久并不重要,因为我的灵魂追随着你。我的肉体不过是水中的一个倒影。
也许,我不该怪你残忍。残忍的不是你,却是我对自己的折磨,更是我自己得到的报应。
我不再问你什么,请你也别再告诉我什么……你已经无法告诉我什么!
当我已经忘记了哭泣,仅剩的都是恐惧。
我害怕明天醒来的时候,还要戴上面具去假装我自己的倒影;我更害怕我清醒过来之后,连倒影都将粉身碎骨般的空虚!我不愿我在顿醒中麻木地笑着!
我宁愿自己的心连同整个身体乃至灵魂在千刀万剐中滴血,成河,成海。
映红月光,月光如血。
……
“如果有来生,还让我们做一对小小的刺猬,笨笨地相爱,呆呆地过日子,傻傻地抱在一起,再也不怕对方浑身的刺,彼此暖暖地依偎着,大雪封山时在血色的月光下,天荒地老……”猫猫的声音竟然再一次传进我的脑海,可我知道,那的确只是我不能承受的幻觉。
而我承受不起又能如何?
(二)
那一夜我独自在泸沽湖边,完全忘记了寒冷,一蹦就跳进了湖里,跪在水面上。安浩在我身后看得心都碎了,可是他没有办法阻止我,只要我没有投湖自尽,他大概都不会管我。他说希望我发泄出来,不要再那么压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刚亮开,我在一阵寒冷的热浪中醒来。我开始发高烧,头痛眼花,四肢无力,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着。我纵身起床,突然想起离这儿不远处有一个叫阿你BC·而车次尔的男孩开的小酒吧墙上贴着的那张“本店出售摩梭土药方一副,专治相思之病”的告示。我当时惟一的想法就是要赶快找到这副药方来拯救我,我实在受不了连梦里都是在猛烈地思念着一个人的滋味。所以我昏昏沉沉地了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向那个酒吧狂奔去。任凭安浩在我后面狂追着。
我疯了似的奔到那个酒吧里,看着这陈旧的酒吧墙上的字竟然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以为是自己花了眼,更加地瞪大眼睛看,可还是模糊一片,于是我使劲地叫喊着:“次尔!救救我!我要买相思药!快给我!我要……”
喊着喊着,眼前忽然一片黑晕之后便倒了下去……昏迷中清醒地感觉有人给我吃下了一点酸甜酸甜又苦辣苦辣的粉末状的东西。
后来的事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说我被安浩送到宁蒗县医院的时候已经烧到了41度半,整个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我真正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整整3天。一醒来就看到安浩两眼冒着血丝、胡子拉碴地守在我的床边。我并不知道,在我昏迷期间他一直在哭,我更不知道,我已经快把他给折磨疯了。
看到我终于清醒过来,安浩木纳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惊喜。而我竟然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憔悴的样子,我连怎么跟他说对不起都不知道。我知道我这一个多月来对他的折磨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偿还的。
“我没事了。我不是已经吃了相思药了吗?现在感觉好多了……我想家了。”我流着早已干涸的泪水无力地说。
“你知不知道你这3天一直都昏迷不醒的太吓人了!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要我怎么向他们交代啊?!虽然没谁把你托付给我,可是我也受不了你这么吓我啊!我已经通知你爸妈和于枫他们了,他们很快就赶到这里来接你回去!”安浩平静地说着平静地流出泪来。
“安浩,对不起……对不起!”我想说很多,可是此时已经说不出太多的话,“不要那么伤心,我真的已经吃了相思药了,以后都好了,我会好好的了。”
“爱情不需要你用一生来作为陪葬!”安浩仍然平静地说着握住我的手。
不一会儿,我爸妈还有于枫急匆匆地赶来了。
“怎么样?好些了吗?昨晚接到你的电话,我们今天中午就坐飞机到了丽江,一直赶路现在才来到宁蒗。”于枫抢先一步进门就对安浩说。
“他刚刚醒来不久,现在清醒了!”安浩擦干眼泪说,“你不知道这3天他快把我给吓死了!”
我妈一进来看到我躺在病床上憔悴的样子,心疼得哇一声就大哭起来,“傻孩子啊!你怎么那傻啊?看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你存心要把你妈我吓死啊?!你怎么那么倔强呢?”我妈止不住地哭着,把手放在我的脸上摩挲着。
我爸在我床边怜爱地叹息着拉住我的手说:“我们一起回去吧!这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好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傻孩子啊!你怎么就那么折磨自己呢?我在家整天都提心吊胆的,怕你在外面想不开……”我妈的泪水哗哗流淌出来。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不知道怎么释放出来。
于枫他虽然什么也没说,但看着我的样子就直摇头。
“你们都别哭了!我这不好好的吗?我这就跟你们回去。”我尽力地挤出笑容来说,“可是请你们再让我最后去一次梅里雪山,我还有一点事情想问问那个山庄的老板。可以吗?求求你们了!”
所有人都无言,他们不可以说不,也不能放任我说可以。
2天后,我基本恢复出院了。谁也没有阻拦我说的最后想要去的地方。我们5个人开车去了德钦县梅里雪山脚下的那个山庄。
其实我是想最后要去问那个老板几个问题。我要单独面对面和那位老板交谈一下。
“您说我和猫猫还有可能再见面吗?”
“……”
“她还会回到我身边吗?”
“……”
“您觉得她最有可能会去了哪里?”
“……”
“请您告诉我,今后我要怎样活着?”
“……”
尽管我的问题毫无意义,尽管那位老板对我的话在我听来也毫无实现的可能。他说的那些话都不是我要的答案。
因为我根本就做不到。
而且那也不可能。
我笑着离开了,离开了这个让我惊心动魄的地方,这美丽却残忍的地方。
(三)
回到属于我的城市我的家。这个城市,这个家,什么都和从前一样。可是对我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回来以后的我一直很安静,我尽量不让爸妈为我担心。我妈把我和猫猫照的结婚照全部收了起来,一张也不让我看到,把我房子里贴的大红喜字也揭了下来,把全部新婚的用品都藏了起来,就像从前一样朴素。
只是我妈花再多的心思不让我看到从前我和猫猫用过的东西,可是当那只我和猫猫捡来的小猫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想起来了,但是我不断地压抑自己,什么都不要去想。
我只能好好地养着这只猫。养到它有一天也突然离开我。
谁都感觉我像变了个人似的,谁都看得出虽然我表面上很坚强,可是面对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没有什么再值得我去关心了。
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样子,可是毕竟是一个大活人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了,我能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吗?不能又如何呢?
我的那档节目虽然因为我的缘故而断了好几周没上新节目,但是台里用我们以前播过的好节目补上了。为了让自己的时间安排充实起来,我很快地投入到工作里。但是我再也不会有从前的热情了,我只是想维持着把这个节目做下去,我只是不想在她走了以后把这个付出过两个人心血的节目毁在我的手里。所以,我应付着一期又一期拍摄。而且因为一点制作费用上的分歧,我和《快乐如风》节目组的合作解除了。
我不知道以往的朋友和同事现在会用什么样的眼光来看我,是可笑、可被抑或可怜。总之我在他们眼里是个张罗着要马上就要结婚而新娘突然不知去向的落魄新郎。除了这,他们大概不会了解背后发生的故事。我也没有心思对任何人提起或者解释。
我每天都很怕回到那个我和猫猫曾经一起住过的小家,那里实在有太多的东西会让我的回忆毫不客气地汹涌而来。
习惯了有人陪在身边的我,现在突然要学会一个人过。
突然有一天,当我开始试着习惯一个人在广场上点一块烤鸡翅、一份肉松面包和一杯冰啤的时候,我就开始试着一个人的孤单。
那时候已经是夏天了。夏的色彩铺天盖地地向我扑来。广场上的花竞相开放,草地一片醉绿,树也生机勃勃,喷泉激情涌动,风车疲惫地自转,水车慵懒地公转。广场上的人充满了活力,有滑着旱轮的无忧小孩,有表演车技的另类少年,有随地飚起街舞的时尚青年,有舞动着柔力球的中年和如痴如醉练着太极拳的老年。
夏的生机给了夏日最澎湃的色彩。我的孤单就在这样一份撩人的色彩中澎湃着。
我宁肯饿着也不愿意一个人在熟悉的茶餐厅里吃点什么,不想自己开车的时候宁肯从南走到北也不愿意一个人在这座并不陌生的城市里打一辆的士或者去挤公交车。饿着也好,行走也罢,其实那样的时候都是孤单的,只不过那是一个人毫不隐藏的孤单罢了。而坐在餐厅一角或一个人挤在公交车上,那样的孤单是公诸于众的。我不愿意那样。心虚。
我也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会如此平静地坐在最繁华的广场上,一个人啃着鸡翅、嚼着面包、喝着啤酒。
是的,我开始试着习惯忍受,一个人,全部的孤单。
这个夏季非常干旱,几乎没有下过雨。人工影响天气的工作已经开展了很久,可竟然连一滴雨也没有打下来。“专家预计,因为夏季持续的干旱,将使立秋后的降雨十分集中,抗涝防洪将会成为今后面临的最大困难。”广场上转播的电台节目里怎么说着。呵,无聊呢,现在那么干旱却说着抗涝防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负责任。
可是,我却突然渴望秋季。秋季的色彩和气质。秋雨梧桐叶落时,寒鹊青烟乱鸦飞,秋给我的印象注定是让我穿行其中,站在某一个角落里竖起衣领,聆听雨落梧桐夜痴痴的天籁……
孤独着我的孤独,在青烟弥漫寒鹊噪噪中,在夕阳黄昏群鸦乱飞中。
可现在,现在还是抗旱防暑的夏季,离抗涝防洪的秋季似乎还遥不可及……
一切都遥不可及。
(四)
“我们为什么不能做比普通朋友更进一步的朋友呢?”
“因为我已经很穷了,有限的感情资源已经被开采光了。”
“难道不可以再生吗?”
“你认为感情这种东西是永不枯竭而且可以再生的吗?”
“可以,我帮你再生!生出来的资源就是我的!”
“如果那样,你拿去吧!”
迷离,空洞而疲惫。什么东西可以再生,什么东西又可以拿去呢?一种失重的感觉,尴尬而伤痛。
因为这样的对话,出自于我和安浩之间。从丽江回来到现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安浩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们的关系越来越暧昧,甚至他偶尔会到我家去住,帮我收拾打扫房间,帮我洗衣做饭。可是我从来没有对他表或什么态,我一直告诉他我就愿意一个人这么孤单着。我不是在想同性恋是不是不正常,而是我已经拿不出任何的感情去恋去爱了。
我相信,如果我的孤单是北半球,那么还有一种孤单会燃烧在南半球。什么可以再生?什么又可以拿去?一种哀企,粘合与剥离。成为一个完整的球,独自漂浮在宇宙。苍茫,冰冷。
其实越想忘记一个人的时候就越会想起她。我一直追问安浩,在泸沽湖畔的那个酒吧里,我昏倒的时候,那个叫阿你BC而车次尔的男孩是不是真的给我吃了所谓的“相思药”。如果没有吃的话,我相信不可能那么快,就在我昏迷醒来的时候就不那么痛苦了。所以我固执地相信我是真的吃了,只是吃的剂量不够,因为我直到现在我还会偶尔地想起猫猫,想起她我就有种痛不欲生的感觉。是不是没有根治呢?
可是安浩给我的回答是,阿你BC而车次尔说了,他给我吃的只是用来医治发烧的头痛粉,根本不是什么“相思药”,这世界根本没有所谓的“相思药”,有的事过去了以后只要不想就没痛了。如果我非要觉得吃过才会好受些的话,那么就当我真的吃过了吧。
我不相信安浩这么说。我怀疑他是在骗我。虽然我觉得安浩不会骗我,可是我还是相信我真的吃过相思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