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突然有一段音乐回响,放的竟是《HotelCalifornia》。一种熟悉的味道。可惜,那只是从路边一辆缓缓驶过的车子里飘出来的。这是一种在记忆里粘合了一丝丝缠绵而暧昧的味道。
没有人会知道,一种回忆在你闻来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孤单,所以,孤单。这就是一种味道。味道里仍然有想忘记但却忘不了的味道。
还有孤单的颜色。夏,与秋。
广场上摇曳着夏的色彩和气息。也沉默着我的孤单和灵魂。
直坐到华灯初上,整个广场成了浓妆艳抹的脸谱。彩色的喷泉,彩色的树,彩色的人流。这样的色彩不再属于夏,而是属于夜。我抬着一杯苦苦的没有加糖的小粒咖啡,坐在露天下的广场上,听着从咖啡店里传出的《Letusfallinlove》,虽然周围一片嘈杂,可是心里的安静又何尝不算高雅呢?
我突然想起在丽江的四方街上,我和猫猫坐在小桥流水边喝着一杯摩卡咖啡时的情景,温暖而畅快。因为周遭包围着你的是湿润和希望,而不仅仅是干燥的空气和夜的迷离的色彩。
下雨了!难得,真难得!这是今夏以来的第一场降雨,飘飘离离只下了不到两分钟,几乎没有湿透地面。周围的人从下第一滴雨就忙着避雨,我仍然坐着一动不动,欣赏一种人工降雨的凄美。
云层太薄,降下的雨竟然没能淋湿我的短发。
人工影响天气,就像人类要拿钢筋和水泥把地球包裹起来一样,不知是破坏还是建设,是愚蠢还是聪明。药物影响思想,也就像我一直以为自己吃了相思药一样,不知道是欺骗还是隐瞒,是疗伤还是自慰。
突然听到广场上响起了陈明的《等你爱我》,我突然地流下泪来。这短暂的雨带给我的不过是把泪水和雨水和在一起,掩饰我突然无助下坠的孤独。
如果雨下得再大一些再长一些,又能掩饰我多少呢?是否还是一个孤单的球飘在雨里。
桌子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一条狗,正在用它的尾巴蹭着我的双腿。
你孤单吗?
也许一条狗并不孤单。
想一条狗才会孤单。
“我想狗会一直孤单,这一辈子都这么孤单,这样孤单一辈子……”
(五)
我一直好好养着那只我和猫猫在路边捡来的猫,但是却一直让它住在我爸妈那里,因为我怕它跟着我会饥一顿饱一顿的。现在的我连自己也照顾不好。
我妈一直用心地帮我喂养着它,把它养健康而肥硕。因为有了它,所以我常常抽时间回我妈那里,为的是可以把它抱在怀里,抚摸着它光华的外衣。它也会乖巧腻味地蜷缩在我怀里,用舌头轻轻地甜我的手背。终于有一天,我下了决心把它接到我的住所来。
可是才接来没几天,我就发现它变得不喜欢吃东西,也不再像从前那么爱理会我,整天懒懒地趴在沙发上,用锋利的爪子把沙发抓出一条条痕迹,一天到晚不停不停地凄厉地叫唤着。我被它叫得心烦意乱。我想也许是它不习惯整天和我在一起吧,或者我把它照顾得不是那么好。我不得不把它再次送回我妈那里。
可是我妈对我说,这只小母猫长大了,它需要去找另外一只猫。
我说,那就让它去吧。
于是,我把它放在地上,打开门,看着它头也不回地跑了。跑之前它还用哀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好一阵子,那意思仿佛是我阻碍了它的幸福一样。
我在那瞬间突然有种莫名的伤心。难道我对它的感情就换来的就是它最后对我的仇视吗?
连小猫都有性爱的欲望,可是我这半年以来却一点这样的需求都没有。我知道我的心里还在死沉死沉地疼痛着。猫猫离开我那么长时间了,但是我并没有完全好妥。
我妈对我说,它出去一阵后还会回来的,它只是出去找它的幸福去了,找到之后它就带着它肚子里的小猫回来了。
我不相信它还会回来。在后来很长很长的时间里它果真一去不返,音讯全无。在后来更长更长的日子里,它就那样消失了。我没有想它在离开我以后过得好不好,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我的无情还是它的无义。
(六)
于枫和安浩还是常常邀我出去泡吧唱歌喝酒玩乐,他们都不会提起过去的事。
而我和安浩的关系更亲密了,我不但厌倦了蔓延在我周遭的孤单,更加厌倦了我被离弃之后的失落。
我记得我们刚刚从丽江回来的时候,安浩把一幅从丽江带回的印着东巴图腾和文字的深蓝色刺绣挂在我的卧室里。他说如果我想不通的时候就看看这幅刺绣,看到它就会想到是他曾经那样地陪我穿行在丽江,所以我再怎么样也不能再折磨自己了,那样做就是对不起他的一片苦心。
渐渐地,我和安浩的关系已经不再是那么单纯的亲密的同性朋友了。我知道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单纯的,只是我们现在更不单纯而已。
我和他第二次发生性爱关系是在我们回来都已经半年以后的那个干旱的盛夏。那晚,我和他喝完酒一起回来后,我正在浴间洗着澡的时候他却突然地闯了进来。
“我们一起吧!”安浩说,那声音还是和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的低沉、悦耳。
我没有支声儿,只用了眼神儿、微笑等细小的动作告诉了他,自己是不反对的。于是,他去了又来,再来的时候,已经褪去了全身的衣服。他就这样赤裸着身体,我们俩共同沐浴在了莲蓬喷头喷洒下来的细细水丝之中。
少顷,他肉感的双唇带着水的温度,带着水的湿润,带着水的柔滑,缓缓地迎合了上来。我什么都没有想,两个人的唇就牢牢实实地对吻在了一起。
当他的舌尖儿探头探脑伸过来的时候,我稍加用力就将那舌的全部,都吮吸进了自己的口中。彼此缠绕,彼此逗弄,彼此情咬。与此同时,也深深地感受到了他快乐的呻吟,在我的喉头间震动着,递增着。他那英俊的脸庞,更是因过分的激奋而变得紧张了起来。我浑身的血液,也在这一时刻被灼热、被燃烧、被沸腾……
水,不间断,依旧春雨一般,飘飘柔柔地喷洒了下来。他灵巧的舌,恰似那于溪流之中欢跃着的一条小鱼儿,痛快地脱离了我的口腔。挑逗一下我下巴上的胡茬儿,既而,又打着激情的水漩儿顺流而下,撩动了我的颈,撩动了我的脐……且一而再,再而三,使得我小腹的肌肉牢牢地绷紧,全身的能量都在向着脐周的那一团火热汇合、聚集,从而也激发出了自己一声声最深远、最长久的喘息。
我所有原始的、狂野的欲望,都犹如深埋了的地火,立时升腾了起来,我的双手情不自禁地抱住了他的头。这时候,他的舌又逆了水流,贴着我极其敏感的体肤,缓缓地撩动上来,一下又一下地吮吸着我的颈,吮吸着我的肩,吮吸着我的耳后部位。我高高地仰起了自己的头,置身于了这醉生梦死一般的境地。我也将他的身体紧紧地揽入了怀中,迎着他那十足的激情,火热的唇,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们往地下沉,我们往天上升,我们徜徉在五湖四海,我们忘记了人间的悲伤苦痛……
随后,没有来得及擦拭湿漉漉的身体,我们一起手牵手走出浴间,来到了我和猫猫曾经睡过的床上。我们彼此的搂抱不间断,彼此的爱抚不间断,彼此的热吻也不间断。
可我体内的欲火在我猛然想到我和猫猫曾经在这张床上发生过的一切后刹那间熄灭了,我的心里突然感到一阵阵的荒凉。
(七)
我不会去想我们这样的关系到底正不正常,或者到底是怎么样的不正常。我只记得他对我那么好,在我感觉什么都没有了的时候,只有他还在我的身边。
我和安浩在一起,其它复杂的东西我实在没有那个能力去想。现在的我变得很迟钝,我不要想太多,只要当下快乐着就是我最大的满足。
后来才知道,原来安浩从出生后不久到十二岁前一直生活在奥地利,十二岁后才回到中国。他的祖父是奥籍华侨,祖母是云南人,所以他回来以后一直留在云南。而他的父母早在4年前就已经出国,在维也纳定居了。他也告诉过我,也许有一天他也会过去和父母团聚的。
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关心他的过去从哪里来,今后到哪里去。
但是我听了他的去向以后并不吃惊,我想我已经有抗体了,我知道没有什么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的,别说人了,连一只猫都不会。
我和安浩常常做爱,在和他的缠绵拥吻中我得到了无比的满足和发泄。他常常说,只有男人才更加了解男人需要什么样的性爱。我说是的。
在我们相处的每一个夜晚,我伸手温柔地抚摩过他的背,抚摩过他的腰,抚摩过他的臀。他俯身趴在我的身上,如同一条离了水的鲶鱼,不安地蠕动起了自己的身体。
随着我手指每一次细小的动作,他的身体都产生了强烈地颤抖,背上的肌肉也因紧张而产生了轻微的痉挛。在一种神秘力量的引导之下,我们两个年轻的身体,已经是最无间、最深入、最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这样的感觉我曾经和猫猫也有过。
因为我压抑太久的缘故,和安浩在一起的时候我具备了更加持久的耐力,身子像是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在欲望的原野上尽情狂奔,冲锋陷阵。
他在情不自禁地欢叫。那叫声软绵、起伏、有弹性、有质感,就好像是一只无形手,来来去去地拨弄着人的心弦。
在他无休止的欢叫声中,我看到了远方的海,耸起了山一般的浪涌。我的双手紧紧地搂抱住了他的臂膀,当感觉到了他柔软的鬓发贴在自己面颊的时候,我伸伸舌头,开始舔那耳朵上的咸味。如此以来,也就把他真正地带到了性爱的波峰之上。
这是我们忘乎所以的时刻。两个年轻的、健康的身体,在一起尽情享受着彼此的欢愉。
直到现在我才承认我确实有做GAY的潜质。
后来我妈发现了我和安浩的关系貌似不是那么正常后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她也看到了在猫猫离开我的时候是安浩一直在丽江陪着我,他也看到了现在我孤身一人的时候是安浩陪在我的身边帮我洗衣做饭,减去了家里对我的担心。
我知道我妈不是那么开放的人,只是不知道面对我们这样的感情时该说些什么。她说她只想看着我快乐地生活着。
而我这样的快乐,不知道带给了我妈多么大的痛苦。毕竟我和安浩这样的关系是无法暴露在阳光下的,是我妈无法为我们祝福和在别人面前引以为豪的。
另一边,安浩对我那么好,我竟然很坦然地接受着的同时,对他的付出又视而不见。我始终没有给他一个答复,和他在一起到底算什么。
我也不知道算什么,因为就算我给他一个答复说我们现在这样已经是恋爱了,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和他一样投入和付出。
况且,我知道他终究有一天是要走的。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像静默的流水一样淌过。
(八)
又到我的生日了。这样的一年悄悄过去了。
生日那天,我和安浩在一家熟悉的西餐厅里共进晚餐,算是庆祝我的生日吧。我又想起了曾经有个叫做黄海洋的人,在我的生日这一天离开了。每次想到他,我的心里都不好受。
熟悉的西餐厅里,靠窗的角落,茂盛的散尾葵挡住了全部的视线,紫色的灯光从墙壁一侧漫无目的地射下来,摇曳的烛光把两个人的脸庞映衬得如蜡色一般。餐厅里正细软地播放着游鸿明的歌,声音极小,刀叉落在盘底的声音清晰而响亮。
“今天的牛扒很硬。”安浩轻声说。
我迅速将我的那一份切好并双手举到他的面前说:“除了柳丁汁,还需要一点白葡萄酒吗?”
“那就来点吧,我记得你是喜欢喝的。”他笑笑。
我其实是不喜欢喝什么白葡萄酒的,而是安浩每次吃西餐的时候都想有一只盛着透明液体的高脚杯放在面前,据说这样很高雅。我未言语,微笑着叫侍应生送来一支白葡萄酒。倒酒的声音悦耳动听。
我们举起杯子,轻轻地相碰,然后一饮而尽。相信安浩说我喜欢喝白葡萄酒的原因就是因为我常常一口气就干了杯的缘故吧。
我不知道两个还算帅气的男孩那么近距离地坐在一起在别人看来是什么样的关系。我似乎到现在还有习惯和一个男的那么公开地在一起,但是还好,这里是西餐厅,我们坐的也比较隐蔽。
我们一直低头不语,直到把刀叉相交在一起,直到侍应生撤走了盘子并送上果蔬沙拉。
“请顺便来两杯咖啡,蓝山,只加奶精不加糖。”安浩看着烛光对侍应生说,满脸的小资表情。
“你说,爱与疼爱有什么区别吗?”我缓缓地问。
“爱人是痛苦,被爱是幸福,对吗?”他自得地笑着。
“那爱与疼爱呢?”我紧接着问。
“爱是痛并甜蜜着,疼爱是幸福并负担着,是吗?”他得意地笑。
我未点头,透过烛光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的光晕。
“对不起,打扰一下。两位的咖啡,请慢用。”侍应生送上咖啡并把一碟方糖放在桌子上。
“糖不需要了,请给我们两杯白开水。”我笑着示意侍应生把糖拿走并很快得到了我要的水。
“我习惯先喝一口白开水,之后才能品出咖啡原始的品质。”我说着喝下大半杯水。他也轻轻地喝下一口,拿起小匙顺时针地搅动着冒着热气的咖啡。
“有人疼爱是幸福,疼爱别人是快乐。”他闻着香气浓郁的咖啡说,脸上没有了得意的笑。
“你现在幸福吗?你觉得这样快乐吗?”我自知不该这么问却还是脱口而出。
沉默。耳畔只有游鸿明嗡嗡的歌声。紫色的光线变得暗淡。脸上被烛光映衬得油亮油亮,五官的轮廓变成阴影闪动在摇曳的烛光中。
“我幸福,但是我不快乐。”他抬起头看着我。
我笑了,她也笑。可我们却不是在说一个笑话。我低下头喝了一小口咖啡,有点苦。
“那我问你,你觉得什么是才爱与被爱呢?”他也缓缓地问。
“爱人是知遇的感恩图报,被爱是虚荣和负担。”我自然地笑。
“那爱与疼爱的区别呢?”他不紧不慢地再问。
“爱是疼爱着,疼爱是爱着。”我突然自嘲地笑,笑我说的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