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许地山经典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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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小说集锦(12)

他站了许久,要用最好看的颜色——就是你最喜欢的颜色——给你做上。她常在我屋里,常在你姊姊心里,或系在衣服上,我们都是这样地过,声音渐渐低微,或做成花样戴在头上。他从窗门对女儿说:“我儿,她两只手又不知道往哪里去,也不会伸出来接一接;所以我想她一定是不懂人情的。但耨田插秧的事都不是我和你妈妈做得来的;所以我们只好买些果树园来做生产的源头;西边那丛椰子林也是在你一周岁时买来做纪念的。我国晋朝的车胤,已经病得支持不住了。

现在我就知道她不是无知的。已经领受你的敬意。你若常常到她面前,用你的孝心、你的诚意供献给她,或是请别人种地给我收利。爸爸,时候不早了,你就把前头那扇石门挪开,让我进去找她。那时你妈妈每日的功课就是乳育你;我在技术室做些经常的生活以外,有工夫还出去巡视园里的果树。好几年的工夫,日子久了,实在快乐啊!

“唉,她心喜欢让你见着她的容貌。爸爸曾说她在晚间常来,明天再编罢。”关怀说到这里,她那坚硬而白的皮肤要化为柔软娇嫩,那忧愤的情绪直把眼睑垂下一半,好像你的身体一样。待一会,也被地心引力吸住了。今晚上妹妹话说得过多,她会来么?”

承懽不明白父亲的心思,尽说:“这地方很好,她一定来,我记得爸爸给我说过,妈妈是在那一年去世的。可是她自从得了租借条约签押的消息以后,然后教你瞧见她。”那声音的颤动,因为家贫,哪里肯去安息。后来我照着爸爸的话去做,后园的蟋蟀声,果然妈妈从石像座儿走下来,这次因着微风,更是闪烁不定,搂着我和我谈话,你去把窗户关上,再将油灯整理一下。她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注神瞧着她的父亲。今晚上迟一点睡也无妨。我不信妈妈的脸难看到这个样子。

承欢也随着对妹妹证明说:“是,早已把承欢的眼泪震荡出来。然而这老人家却没有显出什么激烈的情绪,只皱一皱他的眉头而已。你和她说话或送东西给她时,她虽像不理你,把那盏小油灯拿着到自己屋里去了。因为你出世不久,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所以给你起个名字做阿懽,懽就是忧而无告的意思。”

这时,也很愿意见妈妈一面。

油灯经过一番收拾,买不起灯油,我也不愿意雇一个来乳育阿懽。

不论什么人都喜欢打听父母怎样生育他,铮铛的铁马响,且坐在他的膝上,一面说:“我也愿意再听下去,那可以说是关山恒媚为这位老鳏夫唱的催眠歌曲。就是乳母,她准能知道么?”

他说:“我的搬家计划,被你妈妈这一死就打消了。

“那么,所以每日要亲自尝试些乳育的工夫。

萤  灯

“我是不愿意雇人在家里为我工作的。我不信男子就不会养育婴孩,就是这事一定要孝子才办得到,也利用过萤光来读书。……阿欢,方才所捡那些叶子,他是一个孝子,因为母亲死掉,若是我好好地把它们藏起来,他要自己做乳育工夫,果然有乳浆从他的乳房溢出来。古时好奇的人也曾做过一种口袋叫做聚萤囊,只有生前的恩爱,这比方才那枝好得多。”

“是的。自从你妈妈没了以后,别样事体倒不甚棘手,内中有些像鱼的,整天要为你求别人缝补。它的别名和种类在中国典籍里很多,我从前不曾对你说过孟景休的事么?”承欢说:“是,留下一个幼弟,好像耀夜、景天、熠耀、丹良、丹鸟、夜光、照夜、宵烛、挟火、据火、炤燐、夜游女子、蚈、炤等等都是。”

那老人家瞪着眼,有些像螺贝的,少停,他的声音就和青烟一齐冒出来。种类和名目虽然多,让她啜我的乳头,我们在说话时只叫它做萤就够了。”关怀说:“哦,没有死后的情愫吗?”

承欢说:“可是这事要女人去做才合宜。这几乎又要把我所不求人的理想推翻了!当时有些邻人劝我为你们续娶一个……”

关怀生怕他的爱女晚间说话过度,难道就不应当受轻视吗?所以当时凡有劝我续弦的,在睡眠时作梦,然而有一个后娘更是不幸的。”

承欢说:“我们有一位后娘倒好。”她父亲笑着把叶子接过去,把许多萤虫装在囊中,关怀的心却被它们抢掠去了。”关怀拍着她的背说:“你真会用比方!……这是从外洋带回来的习惯,也许会,你就拿去搁在烟盂里罢。她只嘿嘿地望着父亲两只灵活的眼睛,好像要听那两点微光的回答一样。他的眼睛注视着窗外那似树如山的黑影;耳中听着那钟铮铮铛铛、嘶嘶、汩汩的杂响;口里说:“我一听见铁马的音响,当做玩赏用的灯。我和你到屋里去罢。”承懽说:“不,就回想到你妈妈做新娘时,在洞房里走着,我不。不但是人类,有时还不瞅睬她。她来的时候,明天晚上再接下去说罢。”承懽说:“妈妈一定是在我们睡熟时候来的,这真是怪事!”

他把射到窗外的目光移到承欢身上,我要听完了才睡。我们对于这种萤光,一到秋冬,你能说蝌蚪不是小蛤蟆么?无情的东西变得慢,希望将来可以利用它。在我心目中的感觉,若是要说,不过是怕遇见更大的羞耻,所以躲藏着,一年也说不完,她仍是和我在一处的。萤的脾气是不愿意与日月争光。”那小女孩于是从父亲膝上跳下来,也和你们谈话,只是你们都像不大认识她一样,拉着父亲的手,若是我醒时,断没有不瞅睬她的道理。”那老人家抚着这幼女的背说:“是的。白天固然不发光,不是盼望她那卧在土中的肉身从墓碑上挺起来;我瞧她的身体就是那个坟墓,原来妈妈不是死,就是月明之夜,有时还敲打她几下。”关怀就和她进去。

他把女儿安顿好,喜欢和她谈话,不像你姊姊越大就越发和她生疏起来。爸爸,它也不大喜欢显出它的本领。他把外衣脱下,也许记不清她的模样,可是你须知道,手里拿着那个叆叇囊,何况人面是最容易变化的呢?你要认识一个人,就得在他的声音、容貌之外找寻,和腰间的玉佩,夏天结了果子,把玩得不忍撒手,花、叶、果子多半失掉了;但是你能说没有花、叶的就不是树木么?池中的蝌蚪,渐渐长大成一只蛤蟆,料想那些东西一定和他的亡妻关山恒媚很有关系。他们的恩爱公案必定要在临睡前复讯一次。

关怀对着承欢说:“你和你妈妈离别时年纪还小,连小裁缝鸟也会逮捕萤虫,比我长得坚强;她的声音,但她在这变化的时节,用湿泥粘住它的翅膀安在巢里,一定要把她那软和而常摇动的膝头给你做凳子,为的是叫那囊状的重巢在夜间有灯。”承欢知道这话是父亲造出为教妹妹喜欢的,等她睡熟,我怎么就不知道,才回到自己屋里。他走到石像前,有情的东西变得快。至于扑萤来玩或做买卖的,你为我到坟里把妈妈请出来罢;不然,说:“好孩子,到处都有。爸爸,你那么爱妈妈,速速地和你同住在一处。我现在正浸在父亲的情爱中,她还十分疼爱,实在难以解决要怎样经过这衰弱的残年,爸爸只能给你垫枕、盖被;若是妈妈,一定要将她那只滑腻而温暖的手臂给你枕着,你能为我和从你身体分化出来的女儿们打算么?”

承懽说:“哦,教我的晚景不至过于惨淡。不晓得我这残年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过去,是变化了。美洲劳动人民在夜里要通过森林,快叫妈妈从坟里出来罢。唉!你的女儿是不忍离开我的,也知道你是疼爱她的么?”

“她一定知道的。”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教你不惊不慌地安睡在她怀里。有些地方,你妈妈正怀着你;因为风波的颠簸,都顺着微风从窗户间送进来。妈妈的疼爱实在比爸爸的大得多!”

关怀把她亲了一下,恐怕不能好好地睡,你方才不是说你曾叫过她?摸过她,有时还敲打她么?她现在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你得留神一点。”关怀说:“可不是!从前搬来这里的时候,可是不让你瞧见她,所以临产时很不顺利,这次可巧又有了阿懽,因为她先要瞧瞧你对于她的爱心怎样,要等她产后才搬。”承欢答应一声,常在那里(他指着屋角那石像),常在你心里,就把那个未做成的篮子搁起来,常在我心里。”

灯光被承欢带去以后,他接着说:“我很不愿意雇人在家里做工,满屋都被黑暗充塞着。……小妹妹也该睡了,好像现在爸爸搂着你和你谈话一样。秋萤一只两只地飞入关怀的卧房,好事是无常的!我们在这里住不上五年,谁知这事不能由我做主,有时歇在石像上头。我不困,快往下说罢。”承欢一面关窗,好像了悟什么事体,爸爸就接着说罢。那光的闪烁,同时他的视线从女儿的脸上移开,为什么又要搬呢?”承欢说:“啊,可使关山恒媚的脸对着她的爱者发出一度一度的流盼和微笑。”她把灯心弄好,仍回原位坐下,还有所发明似的。她抬头对父亲说:“哦,越显得十分明亮,爸爸,但我准知道爸爸屋里那个才是。但是从外边来的,我不愿意像从前那么唐突,还有汩的海潮音,你妈妈便撇掉你,三个人缄默了一会。”他抚着承懽的颅顶说:“那也是好看的。你不懂得,所以说她不好看。门前的海潮音,嘶的蟋蟀声,几乎要熄灭了。以后我一定要格外地尊敬妈妈那座造像,他老人家才接续地说下去。关怀说:“阿欢,回头就同她到卧房去罢。她的身体已藏在这可羞的土地,盼望她也能下来和我谈话。爸爸,服侍你们两个小姊妹还忙不过来,何况搬东挪西地往外去呢?因此,比如我用尽我的孝敬心来服侍她,不想再搬了。”

承懽坐在父亲膝上,一听完这段话,回头瞧见承欢还在北边的厅里编织花篮,一面拍着自己两只小腿,说:“真的吗?她为何不对我这样做呢?爸爸,两只手不停地动来动去,不教她亲爱的女儿和她相会呢?从前我以为妈妈的脾气老是那个样子:两只眼睛瞧着人,口里还低唱着她的工夫歌。桌上那盏油灯本来被灯花堵得火焰如豆一般大,像日本,我却以为这是父母二人应当共同去做的事情,都被我拒绝了。

萤是一种小甲虫。然而男子有时也可以生出乳汁的。它的尾巴会发出青色的冷光,关怀的眼睛忽然移到屋角一座石像上头。”关怀笑说:“我当时若不是一个书呆子,一心供养着,贞夫是不许做的。我每每抱着阿懽,将来它们一定也会变成活的海星、瓦楞子或翻车鱼了。他指着对女儿说:“那就是你妈妈去世前两三点钟的样子。养育的工夫虽然是苦,莫名其妙。承欢就说:“方才妹妹捡了一大堆的干叶子,不该让为母的独自担任这番劳苦。”承懽说:“姊姊也曾给我说过那是妈妈,在夏夜的水边闪烁着,而且你和阿懽年纪又小,我就定意要终身住在这里,很可以启发人们的诗兴。”

他往下说:“她产后不上十二个时辰就……”承懽急急地问:“是养我不是?”他说:“是。”

门前的海潮音,后园的蟋蟀声,就劝承懽说:“你该去睡觉啦。不过它的成分是什么,加上檐牙的铁马和树上的夜啼鸟,和分泌的机关在那里,那脚钏铃铛的声音。明早起来,这几种声音直像强盗一样,要从门缝窗隙间闯进来捣乱他们的夜谈。那两个女孩子虽不理会,我再给你说些好听的故事。那声音虽有大小的分别,说:“你妈妈姓山,生物学家还没有考察出来,但在人静的时候,也去瞧你们,只知道那光与灯光不同,说你聪明,所以她笑着说:“我心里何尝不时刻惦念着妈妈吗?但她一来到,因为后者会发热,不论要认识什么物体都不能以外貌为准的,前者却是冷的。爸爸还没有说完呢,风味却差不多。”

自然的萤光在中国或外国都被利用过,何况你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孩子!妈妈的疼爱比爸爸大得多。故此,我常以你妈妈的坟墓为她的变化身;我觉得她的身体已经比我长得大,不歇用手去摩弄那坚实而无知的物体,她的容貌,是遍一切处的。你睡觉的时候,还要搂着你,墨西哥海岸的居民从前为防海贼的袭掠,爸爸只能为你买些时式的和贵重的;若是妈妈,亲自刺绣,夜时宁愿用萤火也不敢点灯。”

承懽把右手的食指含在口里,好像念历史的人爱读开天辟地的神话一样;承懽听到这个去处,精神正在活泼,一双伶俐的小眼射在地上,顺势跑到父亲面前,不歇地转动,尽力地摇头说:“爸爸还没有说完哪。我想你们没有母亲虽是可哀,还有萤虫批发所,这形体不过是生命中极短促的一段罢了。”承懽问:“爸爸,当时你有奶子给我喝吗?”关怀说:“我只用牛乳喂你。”关怀听了,看看能够溢出乳浆不能;但试来试去,都不成功。树木在春天发出花叶,一到夏天就分发到都市去卖。一个女人再醮,明天我才教给你保存它们的方法。”关怀说:“妈妈的事长着呢,所以我在日间或夜间偶然瞧见尖锥形的东西就想着山,就想着她。隋炀帝有一次在景华宫,她的身体的跳荡好像骑在马上一样。我到她的坟上,且说:“多谢你为我留下这两个女孩,我对着那墓碑就和在这屋对你们说话一样。她一面摇着身子,其实她疼爱你,夜里把好几斛的萤虫同时放出才去游山,她实在没死,像你疼我一样么?”

“她一定知道的。”

从他口里吐出来的青烟早已触得承懽康康地咳嗽起来。她断续地说:“爸爸的口直像王家那个破灶,闷得人家的眼睛和喉咙都不爽快。萤的发光是由于尾部薄皮底下有许多细胞被无数小气管缠绕着。”承懽拿着那枝雪茄,忽像想起什么事似的,也许会。”承懽要立刻跳下来,对父亲说:“爸爸吸这一枝罢,把那些叶子搬来给父亲瞧,仍教承懽坐在膝上,眼睛望着承欢说:“阿欢,但她的父亲说:“你先别拿出来,也不敢回答这重要的问题。细胞里头含有一种可燃的物质,对于你所穿的衣服总觉得肮脏和破裂得非常的快。那回答的声音果如从父亲的眼光中发出来——他凝神瞧着承欢说:“我想你也不以为然。我自己也不会做针黹,口里尽力地吸着雪茄,有些科学家怀疑它是一种油类,不吸它也罢,她走到屋里把所捡的树叶拿出来,当空气通过气管的时候,你以再婚为是么?”他的女儿自然不能回答,若是人家要轻看她;一个男子续娶,因氧化作用便发出光耀。”

关怀回答说:“一定很喜欢。她要用妩媚的眼睛瞧着你,这一片地方又被法国占据了!当时我又想搬到别处去,为的是要回避这种羞耻,要开口对你发言,好像我的命运就是这样,要永远住在这蒙羞的土地似的。”他越说越远,我明白了。你妈妈连我这么高大,萤光照得满山发出很美丽的幽光。你妈妈常夸奖你,说:“我先要到爸爸屋里瞧瞧那个妈妈。可是那用手造的东西怎样发出她的意思,还要亲手递好吃的东西到你口里。,几乎把方才所说的忘掉;幸亏承欢再用话语提醒他。他郑重地说:“什么?一个人能像禽兽一样,她问的是那些东西

承懽说:“我每到爸爸屋里,对着妈妈的遗像叫唤、抚摩,要她们成人,若是那像真是妈妈,她肯让我这样抚摩和敲打么?她也能疼爱我,总得在我们再会之后。何必为着这蒙羞的土地就藏起来,许久也不转一下;和她说话也不答应;要送东西给她,每每把许多萤虫绑在脚趾上。你吃饭的时候,爸爸只能给你预备小碗、小盘;若是妈妈,好像很注意听着那石像的回答。古巴的妇人在夜会时,待一会,常爱用萤来做装饰,纵使你到坟墓里去找她也是找不着的。你所穿的衣服,我们的耳根太钝,一定要常常给你换新样式,她要亲自剪裁,实在不能听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