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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王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随着皮八两话音落下,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倒是将他吓了一跳。他这才想起,今天“李白”再次显现灵异已经让人心神不宁,而它的首次惊人举动,便是在王麻子去世那天。

最后还是皮谅开口说道:“老王是个有趣的人,可惜最后那段时间走得有些辛苦,其实他那一走,倒也解脱了。只是没想到会引出‘李白’这事……”

“他有什么特别的……”

几个老头听到这话,纷纷笑了。

皮谅也笑道:“王麻子啊,很有意思……”

另一个人学道:“不许叫我樱桃,叫我老王,叫全名,尊重懂不懂?真是。”

又有一个人扯起嗓子叫道:“我叫王英陶,不是那个樱桃,是英俊的英,陶瓷的陶……”

大家笑。“大金牙”也活络起来,朗声道:“大梦一呼啊,梦中自有黄金屋,梦中自有颜如玉,好极了,好极了……”

“轰隆隆!咔嚓!”皮八两猛地一个暴起。

王麻子……王英陶……机器人……

他胸腔窒息、呼吸困难,血液直涌脑门,血液冲击之处一片空白。

易数的秘密,这就是易数死命防守的终极秘密?

苍天在上,我需要氧气!

他的过激反应吓坏了众人。他干脆一个转身,飞奔了出去。众人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皮谅却悠然道:“这就叫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好极了,见到你真不错,我叫王英陶。”

“仙长不准我动任何东西,要不然我就动不了了。”

皮八两在车上呆坐着。

“别总麻烦别人,求人不如求己,真是。”

“扰人好梦太缺德,真是。”

这些话语在他耳边持续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那个智能机器人竟然会是两年前去世的王麻子。这事儿太玄乎了。

当然,严格说起来,应该是王麻子在机器人体内,机器人体内有个魂魄,机器人身上有个……鬼!更确切地说,是机器人的终端系统里储存着一个文件,这个文件是王麻子的思想记忆。

原来易数的“道”是指这个。

所谓“道生一”,简单的解释就是从无到有;计算机的语言叫二进制代码,由两个基本字符组成,它们是0和1,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两个字符也可以解释为“无”和“有”。现在的事实是,易数不知通过什么手段将这两者融合了,他将“虚无”变成了“有”,他的道体现在计算机里。

那个像台式电扇的古怪仪器,它们有这个作用?那衣冠楚楚的胖子和瘦子……皮八两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真的太严重了,严重到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王麻子已经死了,但他借助机器人又活了过来,王麻子重生了!易数找到了不死的秘诀!他找到了永生之路!这是神仙之道!

不过回想起来,王麻子的状态似乎有点怪,从当时的样子来看,他好像不明白怎么回事,大概以为自己在天上,所以才称呼易数“仙长”;他经常动不了,他以为那是被仙长施了法术;另外他只知道做梦,像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幻。

车开得飞快。他体内有一道热流在乱窜,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车速。无意中得到的真相太过骇人、太过诡异,这让他方寸大乱。

两旁景色快速闪过。前面的路似乎永无止境。

他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干脆将车停靠在路边。车窗外有个老太太骑着电动车一掠而过。前方是红灯。她停下了。

是了,就是这么回事,那位出车祸的总经理去世了,但他的魂魄被易数获得,这个魂魄拥有商业机密,价值不凡。如此说来,去世的老总级别的人物,都是易数的目标?

他脑中响起一个声音,这个听觉记忆让他一哆嗦--不久前,他在易数的研究室里取得硬盘后,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那当然不是王英陶,王麻子和他相互不认识。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实际上,还有一个人认识他,这个人是他的熟人,今天来福利院前,他还看见过对方,这个熟人就是梅松柏。

当时叫他名字的可能是梅松柏,梅松柏的魂魄叫了一声“皮八两”。想着这个答案,他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荡漾。他握了握方向盘,闭上眼,然后“哧”的一声笑,这一笑便止不住。

不可能,这些都是过于荒诞、极不靠谱的事情,一切全是我的妄想。

绿灯出现。那位老太太习惯性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皮八两看到她的侧脸,总觉得对方和福利院里的麦老太极其相似。一年前的某个夜晚,“李白”“送”走了她。

这个发现使他心里一跳:难不成我正在做梦?刚才的遭遇全是我的胡编乱造?如此,我只要到路上去撞车就会醒来。

他知道这个想法很危险,所以极力控制着自己。但他终于忍不住打开车门,准备迎向奔驰而来的车流。不对,在梦里被撞上也可能会出事,万一进入假死状态,被送到殡仪馆活活烧死那就太可怕了。

他启动车,向一堆人群冲去。

“吱……”随着刺耳的刹车声,人群惊散,有怒骂声传来。

撞上别人我不会醒。我自己出事才会触及终极反应。

他一打方向,向着墙角撞了过去。车前有个人在奔跑。

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是如此熟悉。是这条路,前面是饭店的墙角,我开的是越野车。确实熟悉!卜准开着车就是这样撞向墙角的,然后他死掉了。那么现在在车头前奔跑的人……我的天,跑的那人应该是我,那个人是我自己。

我怎么会在开车?除非……我是卜准,那当然不可能。不对,是有可能的,想想王英陶,我是皮八两,但我还可以是卜准,我的魂魄在卜准的脑袋里,我现在是鬼上身。

我可以改变撞车吗?不管撞不撞车卜准都死了。但我还活着,我在卜准体内活着,那我究竟是什么?很快他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想着那个答案,他心里直冒凉气。不会的,不是那样的。他不敢再想下去。但那个可怕的念头始终在他脑中盘旋,使他无法不去面对。

那场车祸!他终于大叫道,难道我在那场车祸中死去了?或者我在“清明家乡”大楼里中了飞针没能来得及自救?又或是在便利店门口我已毒发身亡?所以我现在和王英陶一样,只是作为一个文件,在某个装置内做着自己的春秋大梦?

混沌世界自有序!

图穷匕见

“伽玛”副总办公室,在座的有卫聪、章兴之、皮八两以及两位心理专家,其中一位是“伽玛”心理辅导员,另一位是特邀外诊。

章兴之有点忍俊不禁。卫聪面无表情,默默地听,冷冷地看。

十分钟后,皮八两被证明是个正常人。

“我知道擅自行动违反了规定。但下面我要说的事超出常理……”

他将事情始末、个中详情说了一遍。说完后,想在上司们的脸上看到震惊的表情。卫聪、章兴之对了一眼,竟是一言不发。

少顷,章兴之才缓缓说道:“任务已经结束了,为什么还要查?”

对于自己的执着,皮八两也有点奇怪,不过这不是今天谈话的重点。“我知道已经结束。但我现在查到了真相。我们需要行动。”

卫聪向椅背靠去,眉毛一扬,“皮八两,这些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他叫道:“易数掌握了所有人梦想的东西!”

卫聪额头正中有个小小的瘤,像探照灯一样,看他时,总会被那“探照灯”吸引。卫聪冷道:“你确定这一切都是真的?”

章兴之叹道:“八两,你现在思维正常,不代表在‘清明家乡’时你没有问题。你自己也说了,在那房间里遇到诸多诡异情形,你猜测是电磁波武器。那好,不管怎样,你那时已经产生了幻觉,对不对?”皮八两无法反驳。章兴之又道:“那你如何分辨后来见到的机器人就一定是真的?你拿回了硬盘,可那是坏的。所有这一切,从机器人到硬盘,包括你在那里所有的遭遇,你都无法证明哪些是真,哪些是幻,你以为的真和假,可能都是虚幻而已。”

听到章兴之这么说,皮八两暗自恼怒--自己经历许多考验才完成任务,怎么可能是假的?被人追到大楼外面时,“铜铃眼”最后关头还在叫“不能让他跑了”,为此甚至有三名队员丧命,这些怎能因一个疑问就可以否定?

他平日里沉稳寡言。但在这件对自己意义非凡的事情上受到质疑,一时情绪激动,便要在两位上司面前发作。

章兴之见他这般模样,又是一声叹息,“你先别急。我理解你。谁遇到这样的事都难以接受。你先缓缓情绪。我给你看个东西。”他说完,便在笔记本上一番操作。

看到上面的画面,皮八两一窒。

画面里的人物正是他。背景是办公室。屏幕上他正在办公桌前看监控、分析案子,那是他不同时候的工作场景。这些被集中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妥。他有时沉默着,有时在吹口琴,更多的时候是在眉飞色舞地说话,他说话时,没有交谈对象,只是喃喃自语。这也很正常。做这一行,在进行分析时,谁都会自言自语。问题在于,他那些言语有点不一般。在场的三个人均受过唇语训练。只见屏幕里的皮八两很频繁地在说这几个词:嘹亮的大腿、皮大侠、二先生。他说这些话时的眼神、表情给人一种错觉,仿佛真的有个人在跟他对话一样。

这些视频让皮八两气愤不已,但他什么也不解释,只是嚷道:“这能说明什么?”

办公室里装有监控,本不是秘密,但章兴之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便调出这些来,显然早有准备。他气愤的是这一点。

五分钟后,皮八两回到办公桌,拿了几样东西,也不管茹素关切的眼神,径直出了门--他被停职了。

那边,章兴之合上笔记本。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端起茶杯喝一口,觉得味道不好,又换了杯咖啡。卫聪也不吭声,只是看着他自顾自地动作。长长的沉默过后,章兴之长叹道:“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卫聪皱了皱眉,仍不开口。章兴之还待说什么,最终只是撸了撸板刷头,起身离开了。

车库里,听到耳机中章兴之的脚步声,皮八两一踏油门,悄然远去。

四合院里满是花草植物,空灵的古琴声在幽幽飘荡,里外灯光经过精心设计,明亮恰到好处。东厢房,一位老者正对着墙壁挥毫泼墨。岁月没能夺去他的英武之气,他面庞刚毅,眉毛像两道利剑,眼神深邃而旷远,简直是完美无缺。他正是警察们的偶像,当年的刑警明星,魅力老男人,唐正方。

唐正方回过头,端量着榻榻米上的青年,“你们尽力了。我明白。”

李由的情绪有点低落,“我很惭愧,没能照顾好吴动量。”

“此事我会另派人跟进。你到华南去吧,那里更需要你。”

李由恭敬道:“遵从您的意思,我明天就动身。”

“这幅字送给你。要懂得自我保护。那些人比你预料的要更厉害。”

李由一听这话,两眼竟在刹那间湿润了,他控制着感情,只盯着那幅字不住地点头。书法字迹苍劲,气势雄浑,让人顿生凛冽之意--宝剑锋从磨砺出。

东厢房里恢复了安静。唐正方盘腿坐下,开始闭目冥想。

暗影中,有一个人静静伫立着。

皮八两行驶在路上,一边开车一边注视监视器。为了安全,他跟严明换了车,因为他现在跟踪的目标是“伽玛”副总。下午卫聪的某个电话促使了这次跟踪。当时卫聪说:“请转告先生,我准时到达。”

卫聪来到一所学校门口。不一会儿,有人向他靠近。皮八两认得对方,那是卫聪的好友老肖。老肖的脸全被肥肉包裹了,但他始终保持着微笑,一副和气生财的弥勒佛模样。今天老肖身着警服,平添了几分威仪。两个人会合后,也不多话,进了大门沿小路走向一个广阔地带。从空中俯瞰,只见一胖一壮正以矫健步伐在操场上迈步。昏暗的空间里有雾霭弥漫。

皮八两由操场边缘悄悄靠近,藏在一株树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树林里一片寂静,看不到半个人影,那两个胖子就此消失了。树林其实并不大,操场边缘不会有上规模的树林,跟踪器上,卫聪的车子仍然停在外面。他开始一棵树一棵树地查找。最后得出结论,每棵树都很正常。

你们都是正常的。只有我不正常。我下午还被人当作妄想症患者,现在又在面前出了鬼。这个世界太对不起我了。

无可奈何之下他却发了狠,我找不到你们,但你们总要出来吧,那我就在这儿守着。

回到十几分钟前--卫聪和老肖昂首阔步走进树林,来到一棵树前。老肖伸手敲了敲树干,仿佛敲门一般。树木发出轻微抖动。老肖也不跟卫聪说话,整理一下衣服,便抬脚踏向树干,踏上后稍稍晃了晃身体,像是适应一下,然后又抬起另一只脚。他两脚踏着树干,肥胖的身体开始与地面平行。这是个惊人的场景。卫聪却没有一丁点惊讶。老肖在树干上步行起来,走了五步,停住,再次伸出右脚,这次没有向上,他的脚转了九十度踏向空中,随后迈出左脚。这一刻老肖倒立在空中!他脚下稳健,倒立着前行,两三步后,消失了。

卫聪一扬眉,走上前,抬腿上树……

传送带无声滑行,只一会儿,两个人便来到一个广阔空间里。柔和光线下,前方出现一汪池塘。池塘旁有一座凉亭。凉亭中坐着一位老者。老者身着白衣,剑眉星目,完美面容,正是唐正方。他身旁立着一位蓝衣侍者。茶具在唐正方的动作下散发着袅袅雾气。从卫聪、老肖这边看去,这一幕古意十足;唐正方也仿佛画中人物,飘逸得不沾凡尘。

卫聪情不自禁地抱了抱拳,行了个古礼,“您这个会客厅实在是别致。不过我更想知道,您的住处又是怎样的光景?”

老肖也不客气,在石凳上坐下,喝一口茶水,笑道:“先生非凡人,心思岂是我等能够揣摩。”

唐正方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一挥手--空间光线倏然变暗,上方出现一个天幕;天幕上繁星点点;池水中倒映着一轮明月,四周草木萋萋、树影飘摇。这一切如此真实,让人恍惚间感觉真是在地面上。

卫聪到底经历过风浪,转眼已是面色如常。

三个人便在天幕下、凉亭中,品着茶,赏起了月。

十分钟后,主人仍是一言不发。

卫聪心中奇怪,面上却若无其事,仿佛正陶醉在月色中。老肖也眯着眼睛,挂着笑脸,定神看着池塘,好像那里正盛开着朵朵莲花。整个空间一片静谧,只有石桌上的小水炉被一点火光燃烧得轻声作响。

下一刻,唐正方又挥了挥手。炉火灭了。空间里更为安静。明月下多了几分苍凉和凄美。从远处看去,凉亭里的人一动不动,整个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又过了十分钟,卫聪正满心狐疑,前方池塘里响起一阵动静,有东西出现在水面,须臾间,爬上来一个满身鳞片的怪东西,是四只爪子的怪兽,有三米多长,像放大了的变色龙,只是尾巴更适合水中活动;鳞片是灰色的,细细看去,又好像是透明色。

卫聪脑中冒出另一个形象,这玩意是哥斯拉的缩小版。

“哥斯拉”扭动着身体,向岸上迈步前行。那从容的模样,像是巡视领地的大将军。它沿着草丛爬行,摇摆间,转身进了草丛。卫聪真怀疑那些草丛是人工制造的,在这没有阳光的地方,怎么会长草!“哥斯拉”在草丛中衔起一个东西,仰头送向喉咙。

“啾”,一记清脆鸣叫传来。

唐正方身边的蓝衣人浑身一震。卫聪感觉到了,他强忍住扭头的冲动,定睛看向“哥斯拉”。那“哥斯拉”听到鸣叫,“哧溜”一声,便向水中逃离。它本悠然从容,此时却惊慌失措。

“啾”,又一声。这次的鸣叫比前面一声更为响亮。卫聪几乎能听到身边蓝衣人急促的呼吸声。那边“哥斯拉”听到第二声鸣叫,止住了逃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唰”,有东西一闪而过。卫聪运足目力看去,只见“哥斯拉”近乎透明的鳞片上站着一只小鸟,一只通体全黑的小鸟。小鸟在“哥斯拉”背上站定,伸出爪子理了理羽毛。“啾”,它再次发出一声鸣叫。清冷的月光下,“哥斯拉”好像在颤抖,但就在这声鸣叫后,它张开了嘴巴。小鸟在它背上踱着步,走向它的大嘴,到了边缘,一个扑棱,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