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坚定看着对方浓密有型的眉毛,冷笑道,“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演戏?老话说得好,婊子无义、戏子无情。你为丈夫报仇有几分是真、几分是演?”
柳西风的脸色瞬间苍白,却哈哈一笑,“人生如梦如戏。我喜欢参与的感觉。你装清高当旁观者,虽是舞台的需要,但你看笑话的心态着实可恶,你知不知道看客通常会孤独地死去?因为他们始终没有存在感。另外你在卓大升身边隐藏了好多年,调查他老婆,不也是在演戏?你是个凌乱的看客。我很可怜你。”
刘坚定没料到柳西风言词如此犀利,他定睛看了看几步开外漂亮的女人,有点吃不准这是不是她的真面目。
“看什么看?”柳西风冷道,“你一会儿在卓大升那边潜伏,一会儿又在易数这儿出没,你还真是忙得很。问题是,他们那样的人物又岂是你能动得?你瞧姓花的那个女人就一直夹着尾巴。说起来我也真是佩服你,能那么早查到卓太太头上,但不知他和我们的正主有什么关联?”
刘坚定“嘿嘿”一笑,神情陡然一变,“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好自为之。”说完也不顾柳西风的反应,扭头就走。
柳西风伸手在面前轻轻挥过,仿佛空气中有她不喜欢的东西,“看似理念不同,实则怕死而已,节操掉落满地。”她的视线聚焦在墓碑上,“这一出戏就要开演了。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也拥有精彩的一生,该知足了……”
微风拂过。唐正方完美的面容上依然是淡淡的微笑,深邃的眼光好像能看穿一切。
远方树林中,李由戴着耳机、举着望远镜默默看着墓前发生的这一幕。
花有蝶近来的起居变得极为规律,当然,那是被迫的。自从进了监狱,她便放下以前的负担,过上了另一种生活。外面有人想方设法进行营救活动。对此她似乎无所谓。她的心思放在另一件事情上--她常在夜深之时,独自在窗前做祈祷。有一次,同室的犯人悄悄接近,想听她究竟在说什么,却是什么也听不懂。等那人回到床上躺下,花有蝶带着端庄的笑容,将一盆冰寒刺骨的冷水浇在对方头上。
如果站在她身后的是李由,就会知道她反复说的内容是,“就要来了吗?我一直在等着。所有荣耀属于您……”
皮八两坐在一把铁制的椅子上,身体被牢牢绑住,四肢更是被铐在四个方形的金属块上。这些金属块是实心的,每一个都有一吨重。
眼前这张脸很熟悉,正是健美壮硕的零配件公司前副总、梅松柏的“女朋友”,“荷花”,曾玲珑。一年前,曾玲珑因涉嫌投毒而被警方通缉。只是警察一直没能找到他。谁知他再次出现,竟然又铆上了皮八两。
皮八两尝试着将两只脚靠近……“啪”,脸颊遭受一记耳光。
“说--”曾玲珑吼道,“你将他藏哪儿去了?”
皮八两心里一转便明白了,却回道:“什么?”
曾玲珑的浓眉大眼此时多了几分狰狞,“少跟我装。要不是你,他怎么会离开公司?你老实说,我让你少受点罪。”
“你说的是梅松柏梅总吧。当初我建议柳西风让你们离开,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应该去问她。”
“你以为我没找过她?那个女人现在没法靠近,我不但跟踪过她,还绑架了她的孩子。”
皮八两讶然,“你真的……”
曾玲珑嘟囔道,“保镖反应快,没得手。后来再没机会了。她将他们送去了国外。”
他现在只是简单说这么几句,皮八两却能想象到他做那些事情时的艰险,这些日子他为此一定费尽心思、吃了不少苦。
“你找错人了。你该知道,如果我要对付你们,你不会有机会站在这里问我话。你应该到别处想办法。”
曾玲珑这次没吭声,他转过身,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这是个两居室。他们的位置在厅里。
“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离开。他说都毁在你手里。”曾玲珑说道,“我收到他的信,说他走了,他要到另一个城市生活,那里有个女孩子等着他。”他说着便激动起来,“我不信,我不信……他是想一个人承担,他一定感觉到了危险,不想连累我。”
他回转身,一把揪住皮八两,“你告诉我,是不是你干的?你将他藏哪儿去了?你把他还给我,你把他还给我。”
皮八两很清楚,此时不能刺激对方,但他一时没有更好办法,只能沉默。曾玲珑得不到回答,气恼之下,又一记耳光扇过来……“啪”,耳鸣响起。
一通发泄后,曾玲珑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两手抱住头。
皮八两终于打开了左脚鞋跟。里面的装置能射出让人昏迷的飞针。右脚鞋跟里则是致命的武器。他一扭头,却见曾玲珑的身体微微颤动着,他在哭!
“他不在了,他一定不在了……当初他曾说过,只要他消失三个月还不出现,就是出事了,让我什么也别做,赶紧离开这个城市。”
见他这般模样,皮八两心有不忍,却怎么也无法告诉他真相。曾玲珑哭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皮八两转头察看,却见对方就在自己身旁,两眼赤红,“说……”皮八两一愣。
曾玲珑又道:“你说,你说。”
皮八两小心问道:“什么?”
曾玲珑的神情转而温柔起来,“说……我的‘小荷花’很棒。”
皮八两一听顿时明白了,忙道:“我的‘小荷花’很棒。”
曾玲珑闭上眼睛,脸上霎时浮现莫名的表情。但他显然不满足这么一句,“嗯,还有呢?”
皮八两听过他们的监控录音,不用他提醒,又道:“‘小荷花’真棒,你的身材太美了,我很喜欢。”
曾玲珑满脸欢畅,仿佛空气都是甜美的,“我也喜欢你‘蝉儿’,我也喜欢你。你别担心,我会一直等你回来。‘蝉儿’,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压低了声音,兴奋道,“我将那个女人弄成了鬼……”皮八两一凛,曾玲珑哧哧地笑道,“她喜欢做老女人。我就让她如愿以偿。注射药物后,她老了二十几岁,却是一点也不好看。”
梅松柏离开零配件公司后,唐莲子大概再没出现过。这一定让梅松柏更为失落,看来曾玲珑早知道了他们的关系。想象着唐莲子迅速衰老的样子,皮八两只觉得毛骨悚然--哪个女人受得了这样的手段?
“‘蝉儿’,谁让你不开心,我就搞死她。”如此凶狠的话,他说来却是轻柔悠然。但他的音调随即又一变,“你怎么就撇下了我?你究竟到哪儿去了?我找得你好苦。”
皮八两赶紧回道:“我是出门办事去,这不就回来了啊。”
曾玲珑似乎没听见他的话,“你这一走,我快要没命了,你让我怎么活?我到处找你,你怎么就是不出来?你是在躲我吗?‘荷花’一直很听你的话,你让我离你远远的,我一直不敢露面,可你怎么就失信了?”
皮八两抬眼看去,只见曾玲珑已是满脸泪水,他开始抽泣起来,“你好歹给我个信号,你要是真的离开了人世,你告诉我一声,我好陪你一起走。我就担心自己糊涂地死了,万一你回来见不到我,岂不是要难过?”
曾玲珑给皮八两的印象一直是沉稳内向、不善言辞,现在却在他面前倾诉心声,他本该感到怪异,但曾玲珑梦呓般的话语打动了他,他由衷地劝道:“你要好好活着,我才开心。”
曾玲珑继续说着:“以前你一个人到处游玩。我知道你不喜欢孤单。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生也好,死也罢,你带上我,我是你最亲的人……”
听到这些话,皮八两顿时想起自己的身世,想到自己孑然一人走在天地间的情形,他心里泛出酸楚,情不自禁地说道:“有你陪着,我就不孤单了,以后我们一起走遍全世界。”说完他又觉得荒唐,但他感受着曾玲珑的情怀,再也不忍心欺瞒,终于叫道,“我知道他在哪儿……”
曾玲珑已重新坐在沙发上,他面色苍白,并没有半分高兴的样子。少顷,他哑着嗓子,喃喃地道:“就在众荷之间,我把一生交付给你……”
他的口吻变得极为温柔、虔诚。皮八两也不禁为之动容。
“我来世上一遭,只为与你相聚一次,只为了一刹那里,所有的甜蜜和悲凄,让我俯首感谢所有星球的相助,让我与你相遇,与你别离,完成上帝所作的一首诗,然后再……”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说到此处,头一低,竟是没了声息。点点血滴从他鼻下流出。
皮八两大吃一惊,这个变故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他被曾玲珑那份浓烈、炽热的感情触动着,心中澎湃着说不出的情绪。
良久,他才从那神伤、悲悯中脱离开来。
都过去了。太阳升起时,是新的一天。偶尔飘过的云彩会提醒我,曾有黑夜来过。他这样想。
周围没有一点声音。他仿佛又回到一年前闭门思考的那段时光。
寂静中,他回想着今晚在贺三民家饭后聊天的场景。
当时房间里有主家贺三民夫妇,客人有李由夫妇,赵希声夫妇,化妆师李自然以及严明、牛雨,当然还有皮八两和司小小。按唐正方的指示,李由回来另有任务。
聊天刚开始,当时皮八两问了一个问题,惹得众人一愣。
“你们说,人为什么会怕死?”
这话太过突兀,使得大家不知如何应答。
贺三民却笑道:“这个问题应该再往下想一层,怎样才能不怕死?”
严明一打响指,“对头。”
皮八两也觉得有理,“三民有什么想法?”
贺三民道:“这里赵博士年龄最长,先听听他的意见。”
因为参加聚会,赵希声今天的发型显得更为讲究。“这个问题太深奥。我问你们,我们每天睡觉,就只是做梦和自我修复那么简单吗?”
牛雨刚要问话,贺三民已经鼓掌道:“赵博士说到点子上了。”
“或许每天睡一觉就等于死了一次。从我们出生那天起,每天死一回。这样经过许多年,最终我们会长睡不起。以前每天睡觉,其实是预演,是为了适应这个结果,让我们别害怕。”
赵希声这个设想一说出来,大家顿时面面相觑。
这家伙是在胡扯!牛雨心里这样想,面上便表现了出来,她“哧”的一声笑,又连忙忍住。贺三民没有发表意见,他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皮八两点头道:“我喜欢赵博士的想法,很有意思。三民是医生,是救人的;李自然是造型师。你们俩有什么见解?”
李自然很腼腆地笑了,“我虽然整天跟死人打交道,可我想的都是活人的事……”
贺三民接道:“好,我来说说。先讲个故事,有一位帆船爱好者在大海里遭遇暴风雨。小帆船在茫茫大洋中漂荡。他靠雨水和打到的鱼支撑着。没过多久,事情发生了变化,他不想吃鱼肉了,反而对鱼眼起了兴趣,他控制不住自己,便吃了鱼眼。更疯狂的还在后头。接下来他竟然对鱼肠垂涎欲滴。事情真相是,鱼眼、鱼肠里有他当时需要的维生素和矿物质,他的大脑收到信息并得出结论,于是命令他吃。”
“有点儿意思。”严明插话道,“不过你离题了。”
“你别急,刚才是一个正面的例子。”贺三民继续说道,“一般来说,身体需要什么,你就想吃什么食物。只有一种情况下,身体对任何食物都没有兴趣,那是在生病的时候。生了重病的人为什么没有好胃口?”他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时的身体要集中力量和病毒抗争,其他的行为会分散它的力量,包括进食和消化。所以身体虚弱时,人的欲望最低,例如食欲、性欲……由此得出一个结论,身体状况和大脑和人的欲望息息相关,对不对?”
众人都觉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