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取得我们心爱女人的芳心干杯!”也许是为了给这种场面再添加几分风趣,上尉再一次举起了酒杯。
这个时候,奥托中尉也喝得烂醉如泥。就像大森林中的一只狗熊一般,他摇摆不定地站立起来。这个醉鬼受到心中那份爱国心的驱使,猛然间说了一句:“来,为了征服法国,我们一起干杯!”
旁边的女人们虽然已经喝醉,但是此时却并没有理会。拉切尔气得身体不住颤抖,她转身说道:“你别说大话,我就认识一些法国人,你在他们面前就不敢这么说话!”
听闻此言,一直搂抱着她的菲菲小姐忍不住了,他呵呵大笑着。早被酒精迷昏头脑的他,看上去精神很愉悦。他随即说道:“是吗?你别说大话了,我们这些人一出现,他们早就逃得无影无踪了!”
这个犹太姑娘并不气馁,愤怒地大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蛋,不要撒谎!”
时间差不多过了一秒钟,他就一边望着周围墙壁上的杰作,一边用骨碌碌的眼珠盯着她,然后笑声说道:“啊,你既然这么说,那么我很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假如他们真的很勇敢,那么我们是怎么待在这里的呢?”他继续说着,越来越慷慨激昂:“法国最终是我们的,而我们将成为你们的主人!”
不等他说完这句话,拉切尔就怒不可止地从他的怀中站立起来,顺势坐到自己的椅子上。“所有这些,法国的树木、房屋和森林、法国的人、法国,统统都是我们的!”菲菲小姐也站立起来,手中端着酒杯,一直送到餐桌的中间。
虽然这些野蛮的普鲁士人都已经大醉,但是当他们听到菲菲小姐的一番话后,顿时心头又被那种疯狂的军人情结所攫住,异口同声地大声喊道:“普鲁士万岁!”说着这些,他们又是一杯猛酒下肚。
女人们默不作声,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表示异议,似乎内心十分害怕。拉切尔也一声不吭,好像没有办法应对这一场面。
菲菲小姐端起斟满香槟的高脚杯,走到拉切尔的身旁,肆无忌惮地把那酒杯置于她的头上,高声喊道:“还有,像你们这样的法国女人也是属于我们的!”
拉切尔无法忍受这种侮辱,不等菲菲小姐说完,就站起身来。顿时,头顶上的酒杯翻了,她的黑色头发被杯中的酒水灌了个透顶,像是在接受圣水的洗礼一样。酒杯顺势落在了地上,破碎了!她的嘴角不住地抽搐着,两只黑色的眼睛死死盯住露出奸笑的菲菲小姐,似乎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不过最后还是使劲地蹦出了几个字:“你,你说的那不是真的。你就是没有办法得到法国的女人。”
他重新坐到椅子上,似乎准备开怀大笑,生硬地用巴黎的口吻说道:
“是啊,是啊!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她起伏不定的心还没有镇定下来,对于他说的话并没有完全理解,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后来,她突然领悟到他的意思,就怒气冲天地向他吼道:“我,我,我根本不是一个法国女人,我只是一个妓女。你们普鲁士人需要的就是妓女!”
不等她的话说完,菲菲小姐就动手打了她一巴掌。他还要打她第二次,但是等他扬起的手还没有落到她的脸上时,怒气冲冲的她就已经从餐桌上拿起了一把餐刀,狠狠地捅进了他的咽喉。那是一把吃点心用的银色餐具,看上去有些锋利。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瞬间的动作实在太快了。
他诧异地瞪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恐惧。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是这会儿喉咙间已经吐不出半个字眼。
这时候,餐桌上乱作一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纷纷站立起来,发出尖锐的喊叫。拉切尔掂起一把椅子,砸向身边的奥托中尉。他躲闪不及,腿被椅子砸中,顺势倒在地上。趁此机会,她迅速地跑到窗口,挤开窗户,头也不回地跳到窗外。餐厅里的这群普鲁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消失在大雨磅礴的夜色之中。
一眨眼的工夫,菲菲小姐倒在地上,没有了声息。奥托和弗里兹火冒三丈,执意要求杀死地上所有的女人。少校坚决不同意他们的做法,费了半天周折才平息这场即将到来的杀戮。最后,剩下的四个女人受到严重的惊吓,她们被押到一个屋子,囚禁在那里。少校派了两名士兵负责把守。做完这些之后,少校就调动所有的人马搜捕逃窜的拉切尔。这帮普鲁士人像是参加一场战斗一样。少校毫不怀疑,他们一定能抓到那个女人。
两百个士兵冲进了森林和山谷,挨家挨户地搜查。另外,原地留有五十个士兵,在城堡附近的花园里严密查找。他们已经接受少校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抓捕到那个女人。
餐厅里这四位军官的醉意早就散去,他们把桌上的饮食全部撤掉。菲菲小姐的尸体被抬到桌上。那张餐桌顿时成了死者的灵床。此时,这四个人的神情肃穆,站在窗前,凝视着外面无尽的黑夜。他们每个人像正在执行战场上的命令一样,露出满脸的严峻与残酷。
外面的漆黑夜空中,大雨哗哗而下。急速的雨点敲打着地面上的水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水声,就像是在窃窃私语。
突然,远处的某个地方有人开枪。过了一会儿,更远的地方又是一声枪响。已经搜寻了四个小时了,人们总是能听士兵们被召集的呼喊声,忽远忽近的枪声以及他们嘴里的大声吵嚷声,好像是搜捕的人们在彼此示意。
第二天早晨,所有参与搜捕行动的人都回来了。整个雨夜,他们肆无忌惮地追踪,并且在慌乱中不明其因地开枪。最终,他们中的几个人出事了。有三个人严重受伤,两个士兵丢掉了性命。
但是,那个逃窜的女人并没有被抓到。
整个村庄的住宅都被一一搜查过。他们挨门逐户地恐吓、盘问当地的民众。附近地区到处都是他们留下的痕迹。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那个犹太女人的任何蛛丝马迹。
关于这一事件的来龙去脉,将军知道了。他不想让事件扩大,以免败坏军风。少校最后得到的指令是,最大限度地将此事件封锁起来。因为这件事情,少校得到了应有的纪律处分,而他的下属们自然也得到了他的惩戒。当着少校的面,将军亲口说道:“我们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寻欢作乐!”少校听到将军的训斥后,羞愧难当而又怒不可止,痛下决心要让当地的人屈服。
菲菲小姐的葬礼按期举行。少校以此为借口,召唤来教堂的神父,强硬地要求他在葬礼上敲响钟声。
这一次,教堂的神父答应了。他的态度不像以往那么固执,反而表现出一副恭敬顺从的样子。这使得少校颇感意外。出殡的那一天,菲菲小姐的尸体被众士兵们抬着,缓缓地走出于维勒城堡,走向下葬的地方。这个时候,教堂的钟声敲响了。轻松欢快的声调,回荡在送葬的队伍中间。菲菲小姐的尸体沉浸在这种调子中,就像有一只和善的手掌在安抚着它。
到了晚上,钟声再一次响起。第二天,教堂的钟声照响不误。以后,每一天都是这样。教堂的钟声从此开始活跃起来,随时都可以响起。甚至在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当地的人们偶尔也会听到黑夜中传来的几下叮当声。那声音中分明饱含着几分雀跃和欢喜。此时教堂的大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弄醒似的。
钟楼里的大钟,除了教堂的神父和圣职人员,一般人是无法靠近的。因此,村庄里的居民大为困惑,并认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
原来,在那高高的钟楼顶部,有一个姑娘藏匿在那里,还有两个男人悄悄给她提供生活所需。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无比的寂寞和阴郁。
普鲁士的军队后来撤离了这里。有一天晚上,教堂神父把这个躲藏许久的姑娘从钟楼上接下来。他从面包师那里借来一辆马车。这个姑娘就坐在敞篷马车里,与神父一起回到了鲁昂。等他们到了那里,神父深情地拥抱了她一下,她就下车返回妓院中。她的归来,令那里的老板娘惊讶不已。
又过了很长时间,一个胸怀坦荡的爱国人士来到妓院,为这个姑娘赎身。她的勇敢行为深深地感动了他。后来,他对她渐生爱意,便娶她为妻。最终,这位杀死菲菲小姐的犹太女人过上了体面的生活。她同她周围的每一位夫人一样,受到人们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