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漂亮朋友 羊脂球 我的叔叔于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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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遗产风波(1)

教堂内悬挂起了黑色帷幔,有个花圈扎在门楣上面的纹章上,这是在告诉路过的行人,里面正为一位绅士举行葬礼。

有关仪式才刚刚完成,现在,那些来参加葬礼的人正慢慢地从沃德雷克的灵柩以及他侄儿旁边走过。而他侄儿则一一跟他们握手,以表示感谢。

乔治·杜·洛瓦和妻子离开教堂后,并肩而行着,准备回家了。两人都不说话,总感觉心里有事情在搁着。

不过后来,杜·洛瓦还是开口了,却又像在自言自语着:“这事儿可真有些怪!”

“什么意思,亲爱的?”玛德莱娜问他。

“我是奇怪沃德雷克为什么没有为我们留下些什么。”

玛德莱娜忽然脸红了,整个脸蛋仿若覆上了一层粉色面纱。

“他没有理由要为我们留下什么啊。”

等了一会儿,见杜·洛瓦不说话,她便又说了:“也许公证人那儿有遗嘱呢,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嗯,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杜·洛瓦想了会儿,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他都快把我们家当成自己家了,不仅每星期会来家里吃两顿晚餐,而且不论何时,想来就可以来。他形单影只的,既无儿女,亦无手足,唯有一个远方侄儿,况且,他一向待你如亲生女儿。所以,他应该会留下遗嘱的。不过我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只是希望能有个纪念之物,借以表示他念念不忘我们之间的情谊而已。所以,他不会不有所表示的。”

心有所想的玛德莱娜心不在焉地回答着:“是的,应该是有遗嘱的。”

他们一回到家里,仆人便拿了一封信给玛德莱娜,她拆开看了后,便随手递给了杜·洛瓦。

信是寄自沃爇街十七号的拉马纳尔公证人事务所的,上面写了这些话:

夫人

我希望您有空能到本事务所一趟,我要和您商谈一件与您有关的事,时间在星期二至星期四下午二点到四点都可以。

顺便致上我崇高的敬礼

拉马纳尔

此时,杜·洛瓦满脸通红地说道:“肯定是关于遗嘱的事,但从法律上来说,我才是一家之主啊,他却找的是你而不是我。”

玛德莱娜刚开始并没有答理他,在考虑了半晌后说:“不如待会我俩一起去吧。”

“好的,我正好也想去。”

用完午饭,两人便相携出门了。

他们来到拉马纳尔的事务所,首席书记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马上领他们到拉马纳尔的办公室去。

拉马纳尔是个身材矮小,异常肥胖的人。脑袋像个圆球,且由于两条腿非常粗短,因而看上去仿若两个球镶嵌在另一个圆球上似的。

拉马纳尔欠了下身,示意来客在椅上坐下,接着,转向玛德莱娜说道:“夫人,我请您来,是想把德·沃德雷克伯爵生前留下的一份涉及您的遗嘱告诉您。”

“我就猜到是为了这个。”杜·洛瓦忍不住嘀咕着。

“现在,我要念那份遗嘱给您听了。”拉马纳尔又说道,“幸好遗嘱不长。”

他从桌上的纸盒里拿出一张纸,念了起来:

立遗嘱人:德·沃德雷克伯爵,原名:保罗·爱弥尔·西皮里昂·贡特朗。身强体健,精神正常。现在便在这里将他的身后意愿表述如下:

人生苦短,生死难测,为了预防不测,现在特立一份遗嘱,存放在公证人拉马纳尔先生那里作为凭证。我的财产共有六十万法郎交易所证劵,不动产约为五十万法郎。因为没有直系亲属可以继承,所以我愿意无任何条件和义务地把以上财产全部遗赠给莱尔·玛德莱娜·杜·洛瓦夫人。这个馈赠只是一个亡友对她表示的深切忠诚友情。希望她能够接纳。

读完后,拉马纳尔接着说:“这就是遗嘱的全部内容,这份遗嘱是在今年八月立下的,可以取代两年前那份同样内容的受赠人是克莱尔·玛德莱娜·弗雷斯蒂埃夫人的遗嘱。那份遗嘱现在还存放在我这儿,如果发生家庭内部争议,那完全足够证明德·沃德雷克伯爵先生一直没变的初衷。”

玛德莱娜面无血色,双眼紧盯着地面,而杜·洛瓦却紧张地捻着嘴角的胡髭。拉马纳尔停了一下,便对杜·洛瓦说:“先生,毋庸置疑,夫人能否接受这笔遗产,还得通过您的同意。”

杜·洛瓦站起身,干巴巴地说道:“我想先考虑考虑。”

拉马纳尔和蔼地笑着欠欠身,说道:“先生,我明白您的谨慎和犹豫,但我想说一下,德·沃德雷克先生的侄儿在今天上午已经知道遗嘱内容了,他说如果给他十万法郎,他就会尊重这份遗嘱。我个人觉得这份遗嘱是没有任何漏洞可钻的,只是若把这事闹到法院,就必会众所皆知了。要知道人言可畏啊,所以你们最好尽量避免这个局面。不论如何,希望你们能在星期六之前对此给予答复。”

“好的,先生。”杜·洛瓦欠了欠身说,便礼貌地向拉马纳尔躬身告辞。他等到一直不说话的玛德莱娜先走后,方才满脸阴沉地离开了。而拉马纳尔看到这里,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刚回到家里,杜·洛瓦便把房门砰地关上,往床上一扔帽子,问道:“你以前是沃德雷克的情人?”

正摘着面纱的玛德莱娜一听,愣了一下,转过身子说:“你是在说我吗?”

“没错,就是你,哪个男人会在死后把全部财产送给一个女人?除非……”

玛德莱娜颤抖起来,怎么都无法把面纱上的别针拔下来。她激动地说:“这是……什么话?……你疯啦?……你刚刚……不也是想……他给你留点什么吗?”

杜·洛瓦始终站在她旁边,看着她表情的微小变化,一如一位法官在竭力捕捉犯人失去镇定的表情。他一字一句地说着:“绝对没错……我是你丈夫……你要明白……他要是作为一个朋友……当然可以……给我留点什么……但他若作为一个朋友……就不能……留点什么给你……因为你是我妻子。无论是从社会习俗……还是社会舆论……这二者间都有本质上的区别。”

现在轮到玛德莱娜全神贯注看着他了。她一改往常,用她深沉的目光紧盯着他明亮的眼睛。似乎试图洞悉他那令人难以捉摸的心灵。因为这人的内心世界非常神秘,唯有在他漫不经心且稍不提防的一瞬间,方能从那略微洞开的门扉,让人窥窃到一点。这时,只见她慢条斯理地说道:“但是我认为,他如果……留这么一大笔遗产给你,外人一定同样会感到奇怪的……”

“为什么这么说?”杜·洛瓦赶紧追问。

“因为……”玛德莱娜欲说还休着,“虽然你是我丈夫……但是你才认识他多久?……而我却和他交往很多年了……他在弗雷斯蒂埃还活着时立的前一份遗嘱里,就已经表明让我继承他的遗产了。”

杜·洛瓦在房内来回地走着,说道:“但是这份遗产你不能要。”

玛德莱娜毫不在意地说:“好啊,但是若是这样,便不需等到星期六了,我们可以马上派个人去告诉拉马纳尔先生。”

杜·洛瓦停在了她面前,彼此再次对视着,都想洞悉对方的隐秘内心和真正目的,想竭力通过这心急如焚、缄口无言的探询,使对方的心思一目了然。这就是一场心智的较量了。其实这两人虽然朝夕相处,却并不了解对方,更别说深藏心底的东西了。因而时常彼此猜疑,处处窥伺。

这时,杜·洛瓦突然凑到玛德莱娜的脸庞前,对她低语道:“别再装了,你还是承认了吧,你曾经是沃德雷克的情人。”

玛德莱娜耸耸肩,说道:“你可真是个大木头……沃德雷克确实对我有很深的感情,但我们的关系就只有这些……从来都没有越轨。”

“你说谎,这肯定不可能。”杜·洛瓦用力跺着脚。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玛德莱娜平静地说。

“那你告诉我,他为什么把全部财产都给你?”杜·洛瓦又开始在房间里走了,过了一会儿,再次停在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