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传奇与惊悚卷(全球华语小说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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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消费“后严肃时期”文学的“自由”与“恐惧”(2)

二、当“父权”遭遇“亚文化”

成年人一直掌握着睿智、思想与维持秩序的权威,青少年创造各种新潮运动、叛逆主流文化,逐渐形成了青少年亚文化风格,不管是“80后”一代,还是“尿不湿”一代,“家庭我讨厌你”、“父亲我蔑视你”标志着青年文化对父权权威的挑衅颠覆。在艾伟的小说《迷幻》中,少年小罗将尿尿在父亲脸上,然后观察醉酒的父亲的表情,父亲的反应让他对父亲英雄世界的幻想彻底崩塌。对父亲期待的失望导致少年过早地结束了自己的童稚年代,带着愤怒与彷徨,他以离经叛道的姿势步入成人世界。小罗和小越以及烂女孩间之间的爱恋与情欲,标识了青少年的虚无主义、恐慌与烦躁。少年小罗与他们试图以自虐、他虐的刺激方式去了解别人,了解自己以及自己和这个社会的关系,他们动物一样凶残、恶狠狠,对待弱者他们更是变本加厉。而此间两个男孩的哥们义气不知为何滋生出了一种温暖的暧昧,这其中的刺激远远胜于女孩子给他们的感觉。女孩成了祭坛上的牺牲品。女孩以自己的方式寻找着自我的存在,关注的是小越,却与小越的朋友小罗交往,就是为了刺激爱的那个人的神经,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什么?安全感的缺失,亦或是不自信的爱恋?当小罗向父亲展示自己布满伤痕的腹部之时,他要表达的是新的英雄主义还是青少年的勇气与力量?是对父亲的期待、失望、叛逆,还是挑衅与颠覆了父亲的权威?

青少年一面模仿成人世界的秩序,一面试图建立自己的秩序。把成人世界的秩序挪用过来进行实验,以自己特有的方式进行模仿,试图洞彻“自由”与“选择”。毕飞宇的《家事》中,学生小艾在无可奈何下成了同学乔伟的“老婆”,可是横在他们中间的还有一个“儿子”:田满,当“儿子”有了一个所谓的Monika的妹妹之时,小艾这个当妈的不知为何万般惆怅。中学生们的班里关系是复杂的,产生了各种妯娌、连襟、叔叔、阿姨的关系。小艾“妈妈”真的喜欢这个高高大大的“儿子”,而儿子却被妹妹Monika搞昏了头。“妈妈”也不好当啊,还好儿子的孝顺与小温馨让家里的这点小矛盾消融掉,可这个时候,现实中的爸爸出现了,搅了“妈妈”和“儿子”的小温馨小秩序。新秩序出现之前总要受到旧秩序的挑战与冲击,其价值观与结构形式也要发生相应的变化。

城市文化中,由于经济与精神的独立“女性”成为主体窥视男性的身体,她们由“被动的选择”变为主体意识的选择,异性成为她们的选择之一:在于是的《蜗牛》中,女人选择男妓是因为男妓的身体——“像一个白白嫩嫩的女孩子一样漂亮,长长的眼睫毛,细细的身子,他总是笑眯眯的”、“雪白的手,青筋时隐时现地埋伏在薄薄的皮肤下面”、“眼中天真的粗鄙”、“看上去也是精致的”。 她“比男人更色迷迷地左顾右盼,有的男人非常像女人……”这种异质氛围中,女性逐渐觉醒的主体意识开始窥探并主动掌控男性世界:“吃蜗牛”还是“不吃蜗牛”。而女性对于丈夫的选择:“是因为厌倦了相亲,见陌生的面孔,讨论一辈子的责任”,和男人婚姻生活不过是“活生生的活,活着的活,生活的活,不过是一条潮湿的舌头”。虚无中的“主体”切实感到了厌恶与恶心、孤独与沮丧,她找漂亮的小男妓,然后向丈夫和盘托出,丈夫却原谅与宽恕了她,她继续无法逃脱地在虚无与厌恶中挣扎。小男妓打来电话,让她去化验HIV,艾滋病的威胁是否能让女人体验“存在”的意义?“荒诞”难道真的是她唯一的体验?

三、游荡在“实在界”周围的恐惧

消费者日常中要服从于法律、伦理、秩序、道德意识等,本能、欲望与恐惧暂时处于无意识休眠状态,而消费者在阅读传奇与惊悚这两种类型小说的过程中,潜伏的本能、欲望与恐惧会得到相应的释放,并与“想象界”中的“自由”相遇。在传奇与惊悚类型的作品中,消费者可以在想象界中完成对法律与日常秩序的违抗、无视及蔑视。各种非法欲望乃至日常生活中的情欲可以成为扭曲的爱情、暴力、攻击、屠戮,对道德、理性、法律与伦理的恐惧可以变成悬念、焦虑、战栗、绝望。非理性的认知代替了严肃的理性认知,“后严肃时期”的新世纪文学用非理性情绪代替理性思维,以猎奇、恐惧、愤怒等非理性情绪去感知和认知外部世界和人的理智的存在,使得消费者通过一种非理性的惊奇与战栗实现本能与欲望中意识到的“否定性”和想象界的“自由”,重新认知“犯罪”。“新世纪文学”在相当程度上改变了以往文学的被动性,成为消费环节中的一个终端,是否“轰动”和“中心”已经变得不再重要,而和消费者的诉求息息相关。在国内消费者的诉求与全球化语境下,“后严肃主义”时期文学的角色和定位开始明晰,文学的影响和范围扩大到全民。对人性与人文关怀形而上的思考不仅是纯文学的关注点,也是传奇惊悚类通俗文学的关注点、卖点及制高点。在周德东的《第N种复仇方法》中,卞××的妻子与刚刚出生的孩子在一起车祸中丧生,卞××复仇心切,设计了周密的计划,机关算尽,历尽周折,却愣愣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搭进了性命。震惊中,他的这番复仇滋味该当何味?人性是否复苏?而局外人张清兆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恐惧使然,一步一步被设入局,最终杀了自己刚刚出生的婴孩。作者通过错杀、误杀反观人性中“负极”中的恶,思考社会的症结所在,同时也质疑眼睛所看到的真实,该怎么去判断真实?卞××第一次看到的车牌到底是不是真的?它是否是真相?

真相到底是什么?幻听与想象是否等同于那个真实的“实在界”?在李西闽的《魂哭》中,到底是谁在哭?是护士的幻听,还是那个被害的女孩的魂在哭?护士朱红经过医院太平间的时候,那个阴森的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朱红是被那个女孩的“灵魂”引到了烂尾楼的地方,还是听凭自己无意识走到了那个烂尾楼的地方?我们内心中的恐惧到底是什么?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救我”这一呼声是被害女孩临死前的绝望呼声,朱红听得真切,走了上去,无意中却抓到了强奸杀人犯。是男友怀中妖冶女人还是自己对这种安全感缺失的极度恐惧?在这一次几乎被杀的事故中,护士是否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原谅别人的机会?

证明人物身份的是什么?她到底是谁?他到底是谁?在畀愚的《邮递员》中徐仲良为第一眼的爱恋搭上了一辈子。女人那种“慵懒而淡漠”的表情让这个小男人一辈子都不愿走出她的世界,为她而做潜伏的特工,为她而觉得自己一辈子的意义就是如此。这个如花而敏感的女人在国家给予她的命运中游走,为得到情报,她做国民党军官的妻子、姨太太,一个是英勇抗战最后策反的国民党军官周楚康,一个是故意把抗战消息透漏给她的国民党抗战军官秦兆宽,最后她和平凡的邮递员共度惨淡的人生。她是幸福的,又是不幸的,抗战胜利二十年后,她因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只能用围巾裹着被剃光的头投河而死……。两位西西弗斯式的英雄僭越了对真实“身份”的束缚,勇敢地直面“荒诞”而残酷的世界。

一个世纪之多的磨难中,文学曾经被标签为“京派”、“海派”,“乡土”、“城市”,或者“启蒙”、“救亡”以及“躲避崇高”、“媚俗”等。在当下新世纪的语境中,“后严肃时期”文学有了前所未有的新自信与新自觉,当然同时也面临着新的挑战与新的问题。世俗的消费社会对幸福感的追寻、对“欲望”与“自由”的想象、青年对自我身份的认同等这些问题通过多种方式被提到了新的高度,新的精神困扰及其新的精神诉求也已显示出来,底层、年轻的群体、老龄化问题、社会杂闻、暴力、色情等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文学在“后严肃时期”优秀的标准是什么?恩格斯关于优秀戏剧的标准:“思想深度”、“历史内容”、“丰富性”与“生动性”,用于考量通俗文学作品是否矛盾?传奇与惊悚文学是否要与纯文学相背离?在新世纪的新环境之下,如何重新想象中国,这就给当下“后严肃时期”文学提出了新的要求。如何解决对社会杂闻的想象,如何完成对“暴力”与“色情”乃至“欲望”、“自由”的想象,通俗文学中的传奇与惊悚小说,一边在延续着传统纯文学的思想,一边装进了新的消费需求的内容,让人们在“惊奇”与“恐惧”中完成自我对否定性、对自由以及对“犯罪”的想象。

在选择《传奇与惊悚小说》的过程中,通过对杂志与网络的海选,共选出了六部中篇小说与九部短篇小说。由于时间和人手有限,对新世纪十一年以来的传奇与惊悚小说的筛选必会有所遗漏,在此恳请读者原谅。在这里,还要感谢我的学生王岩菲、魏然、宾雪、徐翔云,以及一些鼎力相助的朋友们!感谢他们在搜集整理资料与联系作者的过程中给予的帮助!

张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