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大学防灾研究所教授 矢守克也
关键词:状况依存;信息的共同生成
一、可以使用的信息/无法使用的信息
能够引起重视的灾害信息,简单易懂的灾害信息,被终端用户活用的灾害信息。
将以上的陈述作为前提,会出现“好不容易获得的灾害信息如果不能为之所用的话,其实就是一无是处的”想法。与这样观点有分歧的人几乎是不存在的吧。但是在另一方面,灾害信息不一定被用户有效利用,以及灾害信息是否能对减灾产生效果持有怀疑的人,也有不少。
在本文中,笔者立足于自己所从事的专门研究——心理学领域当中的一个关于学习的状况论,也被称为社会文化的一个手段,将其中的一个熟知且让人印象深刻的实验作为线索,来考虑有关“可以使用的信息/无法使用的信息”这个问题。
二、“量的保存的实验”以及背景状况
在发展心理学中,有一个很有名的实验叫作“量的保存实验”。比较典型的有以下几个步骤:在实验室里让孩子们去确认A和B两个杯子里放有等量的水。然后,将A中的水倒入B中询问孩子们A和B中的水是否等量。如果回答是等量的话可被认为是已经获得了保存的概念,回答是B多的话,说明还未获得这个概念并处于未发展状态。通常来说,7岁左右的孩子已经能够做出正确答案了。
通过以上的实验可以说明,发展心理学(皮亚杰学派)主要确定普遍的发展阶段这一工作,但状况论却与之相反。上述实验的结果根据状况的不同是会发生变化的,也就是所谓的状况依存。例如将上面的实验不是交给孩子们完全不认识的人(如心理学家),而是交给平时一直与孩子们接触的幼儿园老师去做的话,回答的正确率是会发生改变的。也就是说,“这个杯子(B)破裂了很危险,所以要移到这里(A)来喽”这样去陈述一下移动的理由,或者说“这个是个小魔术哦”来改变状况的话(正确地说,给予孩子们有意义的背景状况设定),正确率就会提高。
学习状况论所展示的是,所谓知识和技能(知道什么和能做到什么),不是一个单独个体(孩子)所具备的性质,而是当事人与周围的人们(大人)一起设定的一个情景状况(具有典型性的是“为了什么”这样一个背景),而当事人正是深陷于这个被设定好的状况里的。这就是学习的状况论所表示的重要事实。也就是说,量的保存这一知识和在此基础上的活动是指,设定类似“为了喝果汁时不让破裂的杯子割到嘴”,或者“为了不被小魔术给欺骗”这样的有因果关系背景的状况,同时获取有价值的东西。而一旦脱离这种背景的话,这些信息就不一定能有效的获取和被应用了。
三、在灾害信息上的应用
前一段的最后一句话可以作以下的转换,对于现在所面临的灾害信息的诸多问题来说,状况论是能发挥很大的启发作用的。也就是说,灾害信息以及在此基础上的一些活动指的是,比如“为了去查看自己的田地”或者 “ 为了不因避难指示的推迟而被媒体抨击”等设定类似这样的灾害信息对用户有意义的状况,同时获取的有价值的东西。而如果脱离了这种背景的状况下,则可以预想到这些信息未必能有效地获取以及被应用。实际上,符合上述情况的事例,仅仅在这几年中就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
若以上的分析切中要害的话,可以说就不言自明了,对于信息,用户有意义的背景设定和灾害信息一起去生成、传达、活用等这样的方针。但是,在这里有一个阻碍,那就背景状况实在是多种多样、千差万别,人口数量的庞大等实际情况的存在。按理说“根据各种背景分别去传达灾害情报,这样的事情是办不到的。”确实,本文作者也认为这个难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但是,即使是这样,只是将防守范围笼统地限定在一般的灾害信息上,将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提高它的精确度和数量上面而不去考虑具体状况的话,就如同不说明“因为杯子已经裂了啊”这样的保存实验一样,总感觉会有一些很重要的地方被忽视了。目标应为灾害信息的精准化、迅速化的研究和实践,如果不将这些放在多种多样的个别的背景状况中去处理的话,至少可以说对效果结局是不好的吧。
四、具体的解决事例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虽然肯定是没有特效药的,但是下面将介绍三个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和定位的3个具体事例。
(一)泥石流灾害发生危险时自主避难规则的测定
第一个事例是片田敏孝氏的研究组,在群马县水上町附近开展的发生泥石流灾害危险时自主避难的解决方法。在这个策略中,让地区居民获取并且活用泥石流灾害危险的地点、泥石流灾害的预兆现象等信息,以及目前为止可以作为灾害信息被提示的各种信息,当然这些信息来源于研究者和政府。这与一般的实践没什么不同,但是片田他们增加了以下的解决措施,“在暴雨造成的泥石流灾害危险发生时,地区的所有居民变成传感器四处查看地区内的状况,如果发现了有预兆的现象的话立即向区长报告,区长如果从居民那里得到三个以上信息的话迅速向所有的居民通知这个信息的要点。然后居民要以根据这个通知传达给附近的居民去避难。
笔者认为这实在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体制。因为这意味着,灾害信息是在结合了当地特有的背景状况上,由居民、政府、专家一起来完成的。特别是“居民是传感器”这个体制,围绕着灾害信息让居民从灾害信息的受益者变成了传播者。而且一般居民和区长的分工已经成为当地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了,这也是设定对当事人有意义的背景状况的一个基础。也就是说这个体制作为整体,灾害信息与避难的当事人有密切的关系,在这个对他们有意义的背景状况下,对灾害信息的运用、传达上贡献了力量。
(二)防灾游戏“十字路口”
第二个例子是防灾战略“十字路”的实践。关于“十字路口”问题因为在矢守、吉川、纲代、杉浦等的文章中已经详细阐述了,本文在这里只是就相关论点的重点进行说明。
在一组选择题中,比如“你是住在海边村落的居民,如果发生地震,海啸最短十分钟就会袭击你的村落。现在发生了地震,开始快速进行避难,你又非常在意熟识的住在旁边的独居老婆婆。那么首先要去看看老人的状况吧?……YES/NO”,提出这样的二选一的问题。并不是说两个选择中哪一个是正确答案,将5个人左右组成一个小组作为游戏的参加者,将自己选择的结果写在卡片上一起展示出来,根据小组内的分布意见得到分数,而后参加者们将自己的选择理由在小组内进行阐述,并相互交换意见。
然后,对于“十字路口”这个防灾游戏,在最初发布的时候,出现了“因为没有正确答案,作为防灾教育的手段是不合适的”、“仅仅是几行状况介绍无法作出判断”这样的批判意见。与其说要真挚地接受这种批判,不如说会受到批判正是因为这个游戏的特性。而且笔者因此开始思考难题,难道不是说明了以前的防灾教育手段和灾害信息太容易出现缺漏吗。也就是说,“十字路口”的问题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设定“正确答案”。换句话说,所有问题的正确答案是“depends”。所谓的“depends”正是“依存”于特定事情的状况,这种状况依存性是作为“十字路口”的特征而提案的。因此,现今就像根据参加者的所处状况、立场、属性的不同,YES/NO的意见会有很大的分歧一样,人们会有意图地去提出问题。
根据以上的特征,“十字路口”的参加者应该去补充少数的状况记述,不得不将个人的事情和自己设想的状况带到有限的场上来。也就是说,灾害信息研究者和实际业务操作者“根据背景状况的数量分别地做成灾害信息而后传达出去,这样做是不可能的”,需要改变看法。
(三)天气新闻公司的“雨的计划”
最后的事例是天气新闻公司开展的“雨的计划”,很多人参与的计划型气象观测和为了灾害信息共有的活动。例如在2009年的“雨的计划”开展的第五个年头中,天气新闻公司作了以下说明。“‘雨的计划’在今年迎来了第五个年头,去年和大家一起观测了雨云的‘位置’以及‘势力’,那个信息反映了实时处理,以及在非常小的时间单位中去实践气象预测而开展了‘10分钟天气预报’的情况。今年的‘雨的计划’将要挑战的是,为了正确地掌握被称为很难捕捉到实态的梅雨前锋的信息,只搜集在那个区域居住的居民认为‘气象感性’的信息,捕捉今后的天气和梅雨前锋的正确势力、位置,将这些信息迅速与使用者共享这件事。”
在这里所说的“大家”和“使用者”表明了这个工程是参与型的,作为成员要登陆“全国4万人的天气报告”才能加入这个活动。根据这些成员“观测”不是“观感”的结果(云的形态、雨落下的方式等),梅雨前锋的位置的特殊性和所谓的“大暴雨”的预测等,和从专门机构中获取的信息(天气新闻公司通过下层机构得到的观测信息)相结合。
当然,关于“感测”被指出的问题点(观测的精确度和信赖性、报告的准确性),以及围绕着防灾信息一元化的同公司和气象厅的交涉,这样的事件连笔者都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另一方面,围绕着灾害信息的很多问题(例如等待信息、依存行政、狼孩效应,所谓的可以用正常化的偏见这个关键词形容的)的根源是,如果将信息的制作者/传播者/接受者(典型的专门机关/媒体/一般居民)这样固定的构造作为根据的话,天气新闻公司的“参加与分享”哲学和以后要开展的以“雨的工程”为开端的很多计划,很可能成为打破现状的一个突破口。
甚至像这样的“观测”,不仅仅可以在防灾这么重大的事情上去应用,同样的构架还可以被运用于樱花开花的预测、熊蝉分布的调查、花粉的飞散状况的把握等等非常容易融入生活的活动,这一点是很重要的。根据这些可以发现,不是将防灾实践放在非日常的特别的位置上,而是要与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也就是说,生活防灾的实现可以说是公司的计划成功。
五、总结——背景状况依存型信息的共同生成
上面介绍的三个事例用一句话简要总结一下,在片田他们的解决方案中,“背景状况依存型信息的共同生成”以之前的灾害信息为基础,加上该地区个别状况和居民的自主判断,灾害信息作为自主避难的关键被生成和传达。
关于“十字路口”也可以说明同样的事情。例如拿刚才所示的问题来说,在参加者的意见交换的时候,游戏的组织方有必要提供该地区的海啸预想和去往避难场所的途径等灾害信息的。对于这样一般且笼统的灾害信息,参加者提出个别的状况时(实际上家里有高龄老人的、曾经有过海啸经验等),会重合的情况也属于“十字路口”。
“雨的计划”也是如此。正如“参加与分享”的哲学和“感测”这样的概念所揭示的那样,契约者将他们利用自己五官获得的信息与专门机构所把握的信息相结合,共同生成了很多灾害信息而且这些信息,结合了契约者自身的状况(现在所在的地点和兴趣爱好等),作为可以利用的信息而被共享。
当然并不只是信息用户(具体说是地区居民)的状况是重要的,防灾专家的主张等都很重要,一直作为发布灾害信息的人的状况和行政职员的状况,还有媒体相关人员所处的背景状况也是很重要的。但是一定要避免绝对被视为特定的状况,在这个意义上,灾害信息的发信者、受信者、联系两者的媒介,围绕着这样的灾害信息所做的职责分工将各自的状况固定化,这种相互割裂是万恶的根源。重要的是开发出让很多关系者都能使用的信息的状况称为“共同生成”。
因此,所谓的状况依存型的灾害信息的共同生成,使用很容易理解的比喻来说就是:围绕着灾害信息,描绘出人们生活方式的剧本,由全体当事人(地区居民、研究者、媒体的人、政府的人)共同执笔和共享,而且共同出演这个剧本。不管是谁,自己生活的剧本都要自己去书写。但是和一直依据自己剧本去行动的当事人(也就是主演一个人)的状况无关系的灾害信息从天而降,构图情节变得多起来了。如果是著名演员,配合剧本大概不论是什么角色都可以饰演,但是包括本人在内的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这点儿的。将灾害信息这样的新要素加入到生活的剧本中,和信息用户共同去努力书写,这成为今后专家以及媒体越来越追求的方向了。(袁博/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