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战报辗转传到伊稚斜单于的手上,他的脸色由晴转阴,极为难看,最后,终于暴跳如雷,把几案上的器物一扫而落。
在场的人都吓得跪倒下去,没有人敢吱一声,王帐中,除了那紧张的呼吸声,已经静得连一根头发丝掉到地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伊稚斜单于沉浸在巨大的愤怒与羞辱中,他总算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他夺位以来,为什么在汉匈战场上就没占到多少便宜?为什么,现在再清楚不过,是因为自己养着一群窝囊废,居然接二连三地在一个娃娃将军面前吃败仗。
“哼,要你们何用!”
伊稚斜单于冷不丁大声喝道,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他剑眉拧成一团,熟悉他的人应当知道,这是十分危险的信号,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他召来浑邪王的信使,在众人的惊疑中,伊稚斜换上了一副柔和安抚的脸孔,令来人将他安抚的话带回去,稳定民心。
信使回来了,浑邪王等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伊稚斜对河西战败会是这样的态度,这可不像他伊稚斜的性子啊,伊稚斜跟他们这些西域诸候早就生有嫌隙,现在除掉他们可是最好的理由和时机啊,可为什么他不动手呢?
浑邪王想不通的问题他的下属们却有着不一样的解释,在他们看来,河西战败已成事实,伊稚斜再处理他们,就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河西的数万军士就算遭了大败,可仍不是吃素的。
下属们的分析让浑邪王心中的石头放下不少,不过,他仍然隐隐觉得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以他对伊稚斜的了解,这小子绝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浑邪王密令在王庭的耳目们严加打探消息,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事实上,浑邪王猜得不错,伊稚斜确实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知道河西遭此大败,人心不稳,如果再拿他们问罪,可能会适得其反,俗话说,狗急了跳墙,万一把他们逼急了,真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
但是不动他们是不可能的,草原上的弟兄们都盯着呢,如果遭遇如此的大败都不惩处,那如何能服众,如何能赏罚分明,令行禁止?
话说回来,伊稚斜也算可怜的人,想当年他的兄长,他的父亲,他的祖父,那是占尽了汉朝的便宜,汉朝的金银,美女,绸缎等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可是一到他的手上,先是来了个卫青,现在又跳出个霍去病,一天安心的日子都没过过,而且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两个月后,伊稚斜动手了,他下旨召浑邪王等西域诸王到单于庭,为免他们托词不往,伊稚斜在旨意中特别说明是商议国家大事,希望速来云云。
浑邪王接到谕旨的那一刻,突然感觉脊背发凉,他混了多少年了,这道旨意的寒意怎么瞒得过他的眼睛。
“伊稚斜呀伊稚斜,看来本王高看了你!”
浑邪王之所以可以这么肯定,也有单于廷那些耳目的功劳。伊稚斜名为召集商议国家大事,实为借机问罪。
“这可如何是好?”休屠王急得满头是汗。
王帐中的幕僚,河西贵族,将军们你一眼我一语,却没人能拿出一个主意。
“依本将的看法,咱们去夺了伊稚斜的位子,再推举王爷为单于,省得受这鸟气。”
一个将军刚说完,便引来不少人附和,“对,对,他伊稚斜的位子不也是抢来的吗?”
浑邪王瞪了这些五大三粗的将军一眼,抢单于位子他何尝不想,可惜就凭眼下这点兵力,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现在的问题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去了小命不保,不去就让伊稚斜找到了灭他的口实。
浑邪王在王帐中不停地踱步,突然,他停了下来,面对众人,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可保全我等部族。”
众人心里一亮,纷纷伸长了脖子,竖起了耳朵。
浑邪王顿了顿,脸色严峻地说道,“我等只能投降汉廷,方保无虞。”
众人哑然,有大将喝道,“王爷,你是吓破了胆么,我宁死不投降汉奴。”
依然有不少将领附和。
休屠王扫了一眼那些将领,喝道,“放肆,你眼里还有王爷吗?”
骂完,那将领才意识到刚才言语出格,犯了忌,按匈奴的法律,光这条触怒尊长就可以灭族,于是,他们赶紧闭了嘴。
浑邪王感激地看了休屠王一眼,他继续说道,“诸位听着,投降汉廷,实属无奈之举,本王若孑然一身,死万次也不会投入汉廷,如今,汉廷出了霍去病这样的神将,我等的日子只会更加难过。”
浑邪王故意瞟了一眼众人,只见所有人眼中在听到霍去病时都流露出惧色,他继续说道,“当今单于天位不正,昏庸暴虐,这是长生天对我大匈奴国的惩罚啊!太子于单投了汉廷,我等本应誓死追随才是,否则就是对先可汗的不敬。”
王帐中又是一片窃窃私语,浑邪王知道自己的一番话起了作用,先搬出霍去病,吓一吓,相信谁都会在意自己的脑袋,接着再贬低单于伊稚斜,搬出太子於单,把众人心中对于降汉的顾虑彻底打消。
浑邪王是个明白人,对于他来说,保住部族,财富,性命才是根本,其他的什么忠君,什么大义,都是狗屁,难道君主要砍他,他还要把脖子洗干净给他砍?
首先表态支持的自然是休屠王,休屠王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一旦投入汉廷,他就可以见到自己朝思慕想的家眷了,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首领都同意了,下属即便有一万个不愿意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里还是他们说了算。
议完事后,浑邪王瘫坐在王座上,仿佛打了一次艰难的仗般,他身心俱疲。不过,总算自己还能在这里说一不二,平时待他们也不薄,不然,说不定就要出大乱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