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凡拥有权柄的人,都想大权长久的独揽。
霍光亦是如此,当他的地位与权力还不稳固的时候,他会委曲求全做些自己与人示好的事情,如与同僚结亲,重用刘氏皇族。但这并不意味者霍光打算永远跟人结盟,分享手中的权力。
霍光专权,但他的为政能力确实不俗,除了延续休养生息的策略,他刻意延揽文士,为他所用,因此在士林中口碑甚佳。他稳重宽容,不容易受蛊惑,有人冒充卫太子,并且有不少官员看到冒充之人之后,确认是卫太子时,霍光却镇定地戳穿了冒充之人的阴谋。在对待匈奴的问题,他采取与其和亲修好的策略,并派人迎回身陷匈奴19年的使者苏武,苏武回来后即任命其为典属国,大得民心。
如此一来,霍光的地位和权力日渐稳固,威望日高。
当他的地位和权力日益稳固之时,他便会按自己的品格和态度做事,无论他是谁。
上官桀就领教了亲家翁的厉害之处。
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娶了霍光的女儿,不久就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六岁的时候,上官安就有了个绝妙的好主意,并把这个主意告诉了上官桀,得到了上官桀的赞同。
当今皇上还未大婚,上官安要把自己的女儿送给昭帝做皇后,此事要成,只需要他的丈人霍光点个头就是了,上官安去找了霍光,霍光却以外孙女年幼为由拒绝。
上官安只能请自己的父亲上官桀出马。
上官桀也是倍感意外,自己的孙女不也是霍光的外孙女么,他怎么会拒绝呢?一定是这小子惹丈人不高兴了,要么就是霍光忙糊涂了。
上官桀乐呵呵地亲自游说好亲家。
霍光却始终微眯着双眼,听着他讲完,却始终没有一丝高兴的劲头。
从常理来说,外孙女成为皇后,的确于己是个好事情。可霍光却想到了更深的层面,当今的朝廷,谁说了算,除了他霍光,也就是上官桀了。
霍光与上官桀虽为姻亲,实际上,霍光早就认识到,权力场上是没有亲戚,没有好友。利益能使敌人变为亲戚,也能把亲戚变为敌人。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外孙女成为皇后,得益更多的还是上官家。等皇帝长大后,若这个外孙女向皇上吹耳旁风,谁能保证,她护的不是丈夫家?
在上官桀的愕然中,霍光以外孙女年幼拒绝了此事。
他怀疑听错了,但是反复问了几次,霍光都都是一个答案。
上官桀出离愤怒了,心中啐道:“这就是我的好亲家。”
但是,上官桀没有作罢,霍光拒绝,他就更要把事情办成,他要让天下人看看,这个汉家天下,还不能由你霍光一手遮天。
上官安见父亲出马都未能办成,也十分沮丧,两人一合计,又想起一个人来,或许此人能帮忙达成所愿。
此人就是盖长公主,可要让盖长公主办事,可没那么容易,一个堂堂的辅政大臣要去求盖长公主,岂不让人笑话。
所幸,盖长公主也有言听计从的人,盖侯门下有个宾客丁外人,丁外人长相俊美,被盖长公主看中,两人有了私情。
自从盖长公主入宫后,也时常出宫私会丁外人,事情被霍光得知,霍光担忧盖长公主因此耽误了照顾昭帝的大事,于是,干脆不追究他们的私情,反倒成全他们,借故把丁外人也调入宫中,担当宿卫。
上官安打听到丁外人出宫回家的日子,便摸上了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用绕弯子,上官安把来意说明,同时他也给出了酬劳,为你求个光禄大夫做做。
丁外人心中乐开了花,有这种好事?说动盖长公主,这对他来说,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女人现在可是对自己言听计从哪。
丁外人一口答应,两人笑呵呵地一顿海喝,称兄道弟起来。
丁外人果然没有食言,他说服了盖长公主,盖长公主没有知会霍光,就把上官安的女儿接入宫中,封为婕妤。
等到霍光得知的时候,皇帝的诏书已经下来了,霍光虽然恼火,可也不能抗旨,只能接受木已成舟的事实。
没过多久,刘弗陵又下了诏书,封上官婕妤为皇后,上官安为桑乐侯,任骠骑将军。而这些封赏任命,霍光同样是不情愿的,但是他也无可奈何,国丈理应受到封赏,况且还是他自己的女婿,他也无话可说。
可对方如此挑战自己的权威,霍光岂能放任,如此下去,朝廷官员都是他们上官家的了,还有他霍光什么事?
上官父子在丁外人,盖长公主的帮助下得偿所愿,他们欠了两人一份人情。
他们向霍光表示,希望霍光封丁外人为光禄大夫。
“亲家翁,行个方便吧。”
“不准。”
“岳父大人,您就帮女婿一次吧。”
“不准。”
“父亲,…”
“不准。”
霍光的语气异常坚定,已经不容商量。
上官父子碰了一鼻子灰,对霍光已经由敬生恨,可盖长公主和丁外人这份人情欠得实在让他们挠心窝,既耻辱又不安,好歹也是辅政大臣皇亲国戚,连给别人求个官都搞不定,叫他们上官家以后在长安怎么混!
他们接连为盖长公主的亲信求官,都被霍光一一拒绝。
霍光的不近人情连盖长公主都愤怒了,她甚至不顾自己的皇家身份,在寝宫中就骂上了,“他霍光算哪根葱,敢跟老娘耍横。”
于是,上官父子与霍光杠上了,朝堂之上,少了和气,多了争执。
朝廷大臣们对此都心知肚明,却也不敢表态,他们都是一家人,吵就吵呗,睁大眼睛看戏就是了,谁管得着?
上官家与霍光不和的消息迅速传了出去,成了路边社的新鲜事。
燕王刘旦听到这个消息,兴奋地摩拳擦掌。经过始元元年那一败,他就意识到,他翻盘的最大的敌人是霍光,为了不引起霍光的注意,这几年他韬光养晦,目的就是等着有利于他的时机到来。
如今,两位辅政大臣不和,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快,带着金银珠宝入京去。”他吩咐幕僚道。
刘旦的算盘敲得噼里啪啦响,他要用这些东西去与霍光的政敌们结盟,上官父子,盖长公主,丁外人,桑弘羊,一个都不能少,有了这些人加盟,他登上宝座就指日可待。
“那个娃娃皇帝,也应该下来了。”刘旦心想。
一场外有刘旦,内有重臣的阴谋正在悄无声息的酝酿,霍光再一次面临着巨大的危机。
而更为可惜的是,他竟然全然不知
元凤元年(前80年),刘弗陵年14岁,霍光出城校阅羽林军后多日,上官桀就递上来一份奏折。
他打开奏折一看,却让他吃了一惊,奏折上写霍光去阅军时,出则称跸,此前还令太官备好食物,准备乘舆,诸如此类等等,全是犯禁的事,据此推断,霍光是想把刘天下变成霍天下啊。
刘弗陵再一看署名,是自己的兄长刘旦。
刘弗陵仔细读了一遍,心中有了自己的判断,把奏折扔一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就象从来没看过一般,没有任何反常的反应。
上官桀在边上侯了半天,这份奏折是他跟桑弘羊合计写下以燕王刘旦的名义上奏的,碍于情面,他们还没将话写死,只要能让霍光丢官丢爵就行了。
如上官桀所料不差,刘弗陵马上就会下诏免去霍光的一切职务,然后命他彻查此事。上官桀盘算着该怎样让自己的‘好’亲家尝尝被人羞辱的滋味。
可是等了半天,刘弗陵一点动静都没有,进去探问,却发现刘弗陵手上拿的是别的书简,不是那份奏折,合计皇上还没看呢。
他提醒道,“皇上,燕王的奏折看了吗?”
“看了!”刘弗陵轻描淡写道。
“看了?”上官桀一脸狐疑,继续说道,“臣认为,此事事关重大…”
“朕自有定论,爱卿还是先退下吧!”刘弗陵打断他的话道。
上官桀还想说什么,却又不能强说,坏了礼仪,只能退了出去。
折子递上去的时候,早有人把事情告诉了已从校场返回家中休息的霍光,霍光仍然十分镇定。
他第二天照常去上朝,在大臣们都入殿议事了,他却犹豫了。
当所有官员都上殿议事去了,霍光却坐在殿西的画室中一动不动,而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的地方,正是那幅周公背成王图。
说实话,他略有些紧张,但他问心无愧啊。如今大汉江山在他的辅佐下,不但没有乱,而且又恢复了生机,他对得起先帝临终托孤啊。
如果当今天子因为一份污蔑的奏折要免我的官,砍我的头,那就让他治我的罪,砍我的头好了,我霍光,死而无憾矣。
刘弗陵一上朝,却发现少了霍光,便不解的问道,“大将军何在?”
“大将军因被燕王弹骇,尚在画室,不敢入殿。”上官桀的语气中带着嘲笑,他估摸着待会儿就是霍光出丑的时候了。
“快宣他上殿。”
略带疲惫的霍光依旧稳步如山地上到殿中,他摘下冠戴,向刘弗陵谢罪。刘弗陵却笑道,“将军不必如此,朕知将军无罪。”
此言一出,满朝顿时议论纷纷
霍光一听,喜不自禁,“陛下如何知道臣无罪。”
“将军去光明阅军,往返不过十日,燕王远在燕地,如何能得知,且将军如有不轨,何必用校尉,此奏必是谋害将军的违书,朕虽年少,却也不愚。”
刘弗陵的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所有大臣刹那间明白,为什么武帝要让这个孩子即位了,这孩子早慧啊。
在大殿中“皇上圣明”的山呼声中,只有上官桀和桑弘羊低下了头,他们应该感到惭愧,连小孩子都能想到的,他们混了一辈子,却没想到。
刘弗陵当即表示此事定要深究,一定要找出作伪书之人。上官桀一听急了,马上谏言道,“此乃小事,无需深究。”
刘弗陵没有答应,还怒道,“大将军是忠臣,先帝要其辅朕,有毁之者必须治罪。”
霍光大为感动,心中感慨此生能辅佐如此明君,死而无憾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上官桀一眼,上官桀也刚好与其目光一碰,上官桀怒火中烧,而霍光却是一脸高兴与嘲讽。
散朝的时候,上官桀拂袖而去,看那架势,他绝不会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