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基弗在《中古的罗得西亚》一书中发表的结论,在津巴布韦内外引起了不同的意见。考古学家大半支持他的见解,但是当地也有人强烈反对。反对最强硬的,是他的前任霍尔。霍尔在1909年出版的《史前的罗得西亚》一书中提出反驳。麦基弗推断,大津巴布韦是当地建筑式样逐步演进的最高表现。霍尔答辩说,大津巴布韦不可能是班图人所建,因为他们“并不是一个逐渐进化的民族”。他说,由于“该族每个人在发育期,心智发育都会突然中止不前”,他们的文化注定会衰退。
25年来,双方意见就此争持下去,争论不时发生。但是手边的资料仍然贫乏如故,毫无增益。在同一时期,津巴布韦工务局正着手制订一项广泛的重建计划,要把遗迹的某些部分以支柱支撑起来。他们的工作擘画周详,实际上是把古老建筑物的某些部分予以重新设计。1929年,英国科学促进会把津巴布韦废墟列为周年大会的主要议程,再找一位足以胜任的考古学家向该会提出一份报告书。此后不久,格特鲁德·卡顿·汤普森受命前往“详细调查大津巴布韦废墟,或津巴布韦境内任何一处或多处同类古迹,以能揭露建筑者的文化特征、年代及起源为原则”。麦基弗调查研究的结果,大部分由卡顿·汤普森予以证实。她还根据自己调查所得,提出了几项更重要的细节。她根据在遗址最底层发现的各种小圆珠推断,大津巴布韦最原始的地基大约建于公元8世纪或9世纪。她又认为最早期颇具规模的居住区,可能建于13世纪。因为缺乏确凿证据,所以她并未指出大津巴布韦鼎盛时期的年代,但确定了大津巴布韦比距该地以西100公里的德鲁—德鲁岩石遗迹为早。她根据在基岩中发现的荷兰及中国商品,很有把握地断定德鲁—德鲁岩石遗迹建于13世纪。
她唯恐自己的调查结果会有模棱两可的意义,便在报告的讨论中声明:“严密审查现有的一切证据……仍找不到一项与起源于班图人及中古时代的论说不符合。”她对因循守旧的人责骂说,“一切有学识的人对大津巴布韦以及同出一源的其他废墟的兴趣,该增大百倍;这种兴趣只会增强而不会减低我们对班图人惊人成就的赞赏……”虽然谜团多半是永远不能揭开,但是后继的考古学家以及其他研究人士,采用碳14测定年代的方法所作的各种努力,对大津巴布韦昔日的情况,已能概括得出一个相当完整的面貌。
大津巴布韦的主要根源,最早是源于班图语系各民族的迁移历史中。他们原来的家乡似乎在非洲西部某地,很可能是在现在尼日利亚与喀麦隆交界的地区。也许由于来自北方的压力或是来自南方的诱惑力,班图人早在公元伊始某一个时期,就小批地开始迁移。几个世纪以来,个别行动的人群;每组可能不会比一个家族大,慢慢向东和向南移动,一路从当地民族中吸取技艺,也把他们本身的技艺传授给当地民族作为报答,并且逐渐发展出班图语的方言来。经历将近2 000年的时间,非洲中部及南部才普遍接受班图文化。这种文化在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人,自石器时代迈向铁器时代的过程中,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最后,这种文化在某些地区,例如津巴布韦,形成了强大的政治组织。这许多统一的团体,有的权力仅限于局部;有的又强大又富裕,足以称为王国。虽然各自发展出明显的地方特色,但是他们说的各种方言都属同一个基本语言。
说班图语的几个民族到达津巴布韦地区时,他们的社会结构基于畜牧、农耕、开矿、冶炼和用铁及其他金属制器具、烧陶、建造用木柱及泥浆筑成的住屋。根据卫城堆积层中发现的证据,公元320年,大津巴布韦已有一批铁器时代的土人聚居在该地,时盛时衰前后150年。在那里定居的人是哥科美亚族人,他们可能是在当地长住,也可能利用该地作临时营地。
在马绍纳人开始进入这一地区的时候,另外一族所谓豹山族的班图语系人,正统治当地。但为时短暂,约自公元600—850年。马绍纳族的主要骨干,以及后来最可能在大津巴布韦附近定居的一个支派是卡兰加人。他们似乎具有祖先传下来的一切专长技艺,另加上更精练的新技巧。他们从非洲中部迁来,很可能来自盛产铁矿的中非地区,因此具有开采铁矿及冶金术的先进知识。他们沿非洲东岸前往大津巴布韦的路途上,接触到说斯瓦希里语的班图人和阿拉伯商人,因此学会了一点贸易知识。除此以外,卡兰加人在政治组织方面有优越的技巧。结果他们在短期内成为当地哥科美亚族及豹山族的最高统治者。津巴布韦的高原上自然很快就变为黄金、铜以及铁器产品聚积的地方,大部分用来与其他班图语民族,以及来自印度洋的阿拉伯商人进行交易。大津巴韦本地似乎并不出产黄金,产金地区远在当地的西北部。但该地颇有可能是一个区域的管理中心,或者是一处检查关口。
卡兰加人因此日渐兴旺,至14世纪初叶,依照他们口述的历史所讲,有一位酋长崛起凌驾于其他酋长之上,登上王位。1440年,他的继承人穆托塔王,出身于卡兰加民族中的罗兹维氏族,组成了一支军队。在随后的10年内,他率领大军扩张疆域,卡兰加人几乎控制了整个津巴布韦高原。在扩张过程中,穆托塔委派罗兹维族的人担任各地的许多要职,因而使罗兹维氏族日后得以按部就班地继承统治权。穆托塔实际上就是一个帝国的统治者,自封为姆韦尼·马塔帕(马绍纳语的意思是“掠夺大师”)。姆韦尼·马塔帕,葡萄牙文写作莫诺莫塔帕,终于也成为罗兹维—卡兰加帝国的国号。
穆托塔以武力取得政权,他的儿子马托帕继承王位后,扩张并保持权势的方法主要是利用卡兰加人宗教崇拜的束缚。卡兰加人崇拜的姆瓦里,是一位至高无上的神,世界及其中万物的创造者。穆里也是一位不可捉摸的神,任何卡兰加人不能亲近,必须经由历代统治者祖先的幽灵代为祷告。召请这些幽灵下降的仪式叫做木宏多罗,势必非牢记幽灵的名字不可,每一部落的酋长及显贵都要负责这项相当艰巨的工作。这样一来,穆托塔、马托帕以及罗兹维的其他成员,除了行使政治及经济的职责以外,还要兼任祭司。大津巴布韦遗迹发现的石刻鸟,最初不明其作用,现在认为可能在这类宗教仪式中有某种用途,也许是已故酋长的纪念物。每一只虽然基本上与其他鸟相似,但各有与众不同的记号。有几位学者猜测,这些记号可能代表一种暗码,使不识字的祭司可以记起与自己神通的是哪一位祖先。
姆韦尼·马塔帕的朝廷,因为习俗及现实需要而时常在帝国境内四处搬迁。但是无论搬到什么地方,他和朝臣的住所,都是些用木柱支撑的泥浆屋,外有高墙围绕。地区酋长所建的住所也相似,但规模较小。
看起来好像所有的酋长都与他们的部属远远隔离,因为保持距离有助于巩固他们的特殊身份。他们身处半神圣的地位,必然健康状况极好。因此孤处一方是很实际的办法,既能够隐瞒身体患病,又可减低疾病传染的机会。一旦年事衰老或身染恶疾,酋长就要自戕而死,好让后人依次继任,不过他们在生前与死后都很受尊敬。例如,子民如想接近他们,只可匍匐前进以示敬仰。
姆韦尼·马塔帕的政治体系虽然强大,但没过多久就出现了叛乱。马托帕死于1480年左右,由他的儿子尼亚休马继位。可是,在他父亲的罗兹维氏族封臣中,有一位名叫章加米亚的,在他的领地首府——就是大津巴布韦所在地——集聚了足够的权力,打算推翻尼亚休马的统治,于是战争爆发了。尼亚休马在1490年战死,章加米亚成为罗兹维氏族的领袖及帝国的君主。
几年后,章加米亚也被人杀害。继承系统重归穆托塔的后裔,并且把首都迁回至赞比西河北面。新的姆韦尼·马塔帕想重建昔日的帝国,并未完全成功。敌对的政权在章加米亚二世统治之下,仍然存在,以大津巴布韦作为该政权的宗教及政治中心。
虽然这些变迁中的许多细节仍旧不能肯定,但有几个不同的年表和不同的学说却得到有名望的非洲古文化专家的支持。大家似乎都认为大津巴布韦有4个建造时期。该国的财富及国势日渐增强以后,王邸的地点、敬拜姆瓦里的地点,以及举行木宏多罗仪式召请幽灵的地点,都在正式的神庙中。这些神庙通常建于小山山顶,或建于其他自然环境优美的地点。大津巴布韦的山谷风景优美,树木葱郁,很可能因此而建了一座神庙城镇。由此推断该地石头建筑最早的年代,大概始于所谓卡兰加人居住期的第三期,即从1100—1150年。这个时代就在穆托塔统一姆韦尼·马塔帕帝国以前。那些建筑物并不是宫殿或庙宇的外墙,而只是环绕一群群临时小屋的围墙而已。
从卫城南墙低处可以看出,早期的石头建筑比较粗陋,石块多是天然粗糙的原状,大概是从当地田野中采集而来。
大津巴布韦最重要的建筑阶段,是在穆托塔统治后。这个最后阶段(1440—1833年)的建筑最受建筑师赞赏,在艺术及技术方面,逐步发展,一直到章加米亚执政的初期。石墙是用花岗岩建成,选用大小相同的石块,或把石块修琢成大小相同,砌铺层次整齐规律。石墙都向内倾,即一层层逐渐缩小,上窄下宽,相差数英尺。从一层到另一层的石级,越高越倾向内弯,并且整座建筑似乎具有同一种风格,好像全部工程由一位建筑师率领着一批熟练工人建筑而成。然而我们知道在津巴布韦的建筑工作,在传统上都是由社区的全体成员负责的,每人每月做工1天,或者每年做工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
有座建筑物叫做圆锥塔,位于神庙外围高墙内缘。一般人都认为它属于最后一期,但有关资料所知甚少。英国考古学家贝特曾经试过在四周发掘,并且确信这座建筑物是实心的。他从事发掘的时间颇久,因而毁灭了许多地层学的宝贵资料。大约40年后,卡顿·汤普森在塔下面挖了一条壕沟穿过塔底,以便进一步考察。此外还有其他人为了搜寻塔内的通道而搬开许多石块。这座塔的外形,与当地某些贮粮仓相似,但内部并无空间,塔是实体实心。有些学者推测,这座塔有可能是男性生殖器的象征,代表酋长的权力。
最后一期的年代虽然比较迟,在考古学上来说尤觉晚近,但实际上与此时期有关联的小屋的遗迹,只是一堆一堆破碎的泥地以及其他碎片废物。曾遗留在屋内的物件,大半已经毁坏,或被人搬走了。
最后在大津巴布韦这个已颓败的城市居住的民族,大概在1830年祖鲁战争期间,全部被赶走了。后来声称拥有大津巴布韦的阿孟瓜人及其他卡兰加族人,实际并未在当地居住过。但是,他们确曾有时到那里向姆瓦里神举行献牲礼,祭品可能是牛。后来到大津巴布韦来的白种人,推崇这个地方为世界建筑技术的最大成就之一。他们倘若不存偏见地去细看眼前的证据,肯听当地民族的传说,一定会老早就获得答案,而且不必把这个地方破坏得如此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