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InspectorGeneral
〔俄〕果戈理著
赵剑译
人物表
安东·安东诺维奇·斯克沃兹尼克—德姆哈诺夫斯基——市长。
安娜·安德列夫娜——市长的妻子。
玛利亚·安东诺夫娜——市长的女儿。
罗加·罗基奇·赫洛博夫——督学。
其妻子。
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利亚普金—佳普金——法官。
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泽姆利亚尼卡——慈善医院院长。
伊凡·库兹米奇·施其金——邮政局长。
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斯基——本城地主。
彼得·伊凡诺维奇·道勃钦斯基——本城地主。
伊凡·阿历山大洛维奇·赫莱斯达阔夫——彼得堡来的官员。
奥西普——其仆。
赫里斯强·伊凡诺维奇·基勃涅尔——县医官。
费道尔·安德列维奇·陆陆阔夫——退职的官员,本城的名流。
斯铁彭·伊凡诺维奇·郭洛勃金——退职的官员.本城的名流。
伊凡·拉扎列维奇·拉斯达阔夫斯基——退职的官员,本城的名流。
斯铁彭·伊里奇·乌赫魏尔托夫——警察分局局长。
斯维奇图诺夫——警察。
台尔日莫尔达——警察。
蒲果维齐——警察。
阿勃杜林——商人。
费佛郎耶·彼得洛瓦·博施莱布金娜——铜匠的女人。
士官的妻子。
米士卡——市长的仆人。
男女宾客们,商人,小市民,上访者。
旅馆的仆人。
性格与服装
(演员提示)
市长,是一个当了很多年官,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的人。即使在收受贿赂的时候,也会表现得很正经;他态度一向很严肃,很喜欢讲道理;说话的声音不高也不低,说话的长度不长也不短。总之,他的每句话好像都会有意义。他面孔粗糙,神态坚毅,像每个在低小的职位上从事过艰苦的工作的人一样。从恐怖转到快乐,从低卑转到傲慢,随着职位的提升,这种转变也是自然而然的。像粗暴地发展着的心灵表达人的内心一样。他总是穿着带勋章纽扣的制服和有踢马刺的长靴。他总是留着短发,短发中泛着白色。
安娜·安德列夫娜,市长的妻子,她是从外省来的喜欢卖弄风骚的女人,岁数不是很大,所受的教育一半来自小说和画册,一半则来自储藏室中和闺房内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有强烈的好奇心,有毫不掩饰的虚荣心。有时会在丈夫面前发发脾气,摆摆女主人的架子,原因只不过是因为丈夫一时没有回答上她的问话,而表现方式上也仅限于责怪和讥笑。本剧中她一共换了四件不同的衣服。
赫莱斯达阔夫,是位23岁的年轻人,身材瘦小。头脑不是很机灵,没有自己的主心骨,——是衙门里最空虚的一类人中的一个。他说话和行动从来不会经过大脑的深思熟虑。他不会将持久的注意力停留到任何一个念头。他说话东一句西一句,说出来的话往往会让人瞠目结舌。扮演这一角色的人要诚恳、平凡,这样才会更加的出彩。他的衣着是比较时髦的。
奥西普,仆人,和大多数年纪稍显老的仆人一样。他表情紧张严肃,看人的目光始终向下,但是好发议论,就连对自己的主人他也总爱自顾自地嘀嘀咕咕说上几句。他永远带着不慌不忙的嗓音。他和主人谈话的时,经常候做出严肃的,急遽的,甚至有点粗暴的表情。他比他的主人要聪明,所以总能够未卜先知,但是这个时候却不会说很多话,是一个静默中的骗子。他的服装是灰色的或藏青色的破旧的长衫。
鲍勃钦斯基与道勃钦斯基,这是两个矮矮的,好奇心很强的人;他们的容貌很相像;两人肚子不大,语速较快,而且经常用手势辅助语言。道勃钦斯基比鲍勃钦斯基稍微高一些,更加严肃;鲍勃钦斯基则比道勃钦斯基随便一些,更加活泼。
利亚普金—佳普金,是一名法官,读过五六本书,头脑中有些自由思想。此人比较喜欢猜测,喜欢对于每句话都加上注解。扮演这个角色的人应该永远在脸上保持别有深意的神情。他说话的声音比较低,调子会拉得很长,常常发出嘶哑的的声音,就像犯鼻疽病似的,又像古式的钟,先发出嘶声,然后再叩击。
泽姆利亚尼卡,慈善团体的管理员,身体很胖,行动迟缓,举止笨拙,但是头脑灵活,好投机,爱骗人。他很喜欢为人做事,总是喜欢张罗。
邮政局局长,是一个老实天真的人。
其他各种角色,这里不再一一解释,他们的原型永远可以在眼前随时找到。
演员诸君要特别注意最后一场。最后的一句台词,应该是一下子说出,这样才能引起大家闪电般的共鸣。所有的人应该在一刹那间改变他们的姿态。惊讶的声音应该从所有女人的嘴里一下子迸发出来,就好像是从一个胸腔里发出来的一样。如果这一点做不到,整体的效果就不会有。
◎第一幕
[市长家的一个房间]
▲第一场
[市长,慈善医院院长,督学,法官,警察局长,医官,警察两名。督学以下简称视察员,慈善机构管理员以下简称管理员]
市长我请诸位来,告诉大家一件极不愉快的新闻:钦差大臣快到我们城里来了。
法官什么,钦差大臣?
管理员什么,钦差大臣?
市长彼得堡来的钦差大臣,隐了姓名来的,还带着密旨。
法官这下子完蛋了!
管理员本来没有什么烦心的事,这回来了!
视察员天呢!还带着密旨!
市长我似乎有种预感!昨天晚上我整夜都在做梦,梦见两只很特别的老鼠。这类的老鼠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全身乌黑,身体肥壮!急匆匆跑过来,嗅闻一下,——便跑开了。我给你们念念我从安德烈·伊凡诺维奇·赤梅霍夫那里收到的一封信。这位赤梅霍夫,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您是认识的。他是这样写的:仁兄、亲家、恩师尊鉴:(用微语念着,眼睛快速地转动着)……“有事奉告……”啊!在这里:“现有一事相告:近日将有大员奉谕来省视察,尤其关注我县情况。(手指向上竖起,极有深意)虽然他自称是个普通人物,但我已经从可靠方面得到确切消息。弟弟我知道兄长你办事谨慎,但是小错误也是在所难免的,仁兄你聪颖过人,送来之物不愿轻易放弃,”……(止读)这里是私事……“所以我奉劝兄长,千万要小心谨慎。钦差大臣恐怕很快就会赶往贵城,也有可能早已经到了贵地,隐姓埋名在某处住下了,亦未可知……弟弟我昨天曾……”下面就是一些家务事了:“舍妹安娜·基里洛夫娜偕同妹丈抵此;伊凡·基里洛维奇越来越胖了,资环抚弄弦琴……”这封信就是这样子,说的就是这个情况。
法官是的,说的就是这个情况,有点不寻常的。说不出来的感觉。
视察员这是为什么?安东·安东诺维奇?钦差大臣为什么要到我们这里来巡视?
市长为什么?或许命该如此!(叹)感谢上帝,以前总是到别的地方去,没想到这回轮到我们头上来了。
法官我认为,安东·安东诺维奇,这里有很多细节需要注意,特别是政治上的。意思就是:俄罗斯……是的……想发起战争,所以上面就派钦差大臣来调查有没有造反的情况。
市长您怎么会往这方面想呢?还是个聪明人呢!在着偏远的小县城里会有造反的人?它是国境边上的城市吗?从这里出发,就是走三年,也走不到外国去啊。
法官不!请听我说,您不能这样……您不要……上面都是一些具有精细的眼光的人,他们不管路途远不远,该考虑的他们是要考虑的。
市长不管上面考虑到,还是没有考虑到,我已经对诸位警告过的了。——我自己在各方面已经做了些安排,希望你们也做一下。尤其是您,阿尔铁姆·费里帕维奇!这位过路的官员,一定会先视察您所管辖的慈善机构,——所以您应该安排妥当,弄的像样子一些;帽子要干净整洁,病人不能像铁匠一样,照旧穿着破旧的脏衣服到处跑。
管理员这些都不要紧。帽子完全可以弄得干净一些。
市长是的。还有,在每张床上要挂用拉丁文或其他的文字写下来的牌子……这是你应该做的事儿,赫里斯强·伊凡诺维奇,——上面要标明病名:什么时候生的病,哪一天,哪一号……你们的病人总是抽一些浓烈的烟叶,这样不好。人走进去,会总打喷嚏。最好是让病人减少一些,否则会被认为是管理管理不善,没让该好的人迅速的好起来,或者是医官无能。
管理员关于治疗一层,我和赫里斯强·伊凡诺维奇都有自己的想法,觉得应该越顺其自然越好,——我们一般不会用成本比较贵的药。每个人都要遵循自然规律:如果要死,谁也挡不住;如果要好,说好就好。赫里斯强·伊凡诺维奇一句俄国话也不懂,很难与他们交流。
[医官发出一个有点像字母e的声音。]
市长我要劝您一下,阿莫斯·费道洛维奇,你要多注意法院的环境。在你们的厅堂里,时常有上访的人走来走去,卫兵们竟然养了一群家鹅,还带着小鹅崽,总是在人的脚底下钻进钻出。蓄养家禽自然是值得嘉奖的事情,当然卫兵们也能够蓄养。但是在这种地方显然不大合适……我以前就想说说这件事情,但是忙着别的就给忘记了。
法官好的,我今天就吩咐人把它们送进厨房里去。如果您愿意,可以过来美餐一顿。
市长另外,这些事情我也得说一说,那些乱七八糟的破烂的东西不要总是挂晒在你们的办公里,我看见纸柜上面还挂着一条打猎用的长鞭。我知道您很喜欢打猎,但是最好把它暂时收起来,你可以子在钦差大臣走了以后,再挂上去。还有您的陪审官,当然他的博学多才是我所赏识的,但是他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气味,好像他刚刚从酿酒厂里出来似的,这样终归是不太好的,我早想对您说这件事情,但是被别的事情一打岔就给忘了。假如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他身上的气味是天生的,那也是有方法可以治的:可以劝劝他吃些葱,或蒜,或是别的什么东西。赫里斯强·伊凡诺维奇可以用一些药品帮他的忙。
[医官发出又发出以前一样的声音。]
法官不,这种味道是赶不走的。他说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妈妈没看好,他摔了一跤,从此以后,他身上就总是发出一些烧酒的味道。
市长哦,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罢了。至于说到我们内部的情形,和安德列·伊凡诺维奇信里所说的一些不妥之处,我没有什么话可说。而且说起来也奇怪,任何人都无法避免犯错误。这是上帝的安排,那些自由派说着反对的话,但是没有任何意义。
法官您对于犯罪的看法是什么呢?犯罪和罪恶有什么不同?我可以对大家说,我是收贿赂的,但那是什么样的贿赂呢?那是一些小猎狗什么的。这是就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市长不管是小猎狗,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受贿就是受贿。
法官不,敬爱的安东·安东诺维奇。打个比方来说吧,如果某人的皮大衣值五百卢布,而他的太太买了一条围巾……
市长您说您收了小猎狗作为贿赂,那有什么稀奇的呢?您并不相信上帝,您从来不上教堂,然而我至少有着坚定的信仰,每星期都会上一次教堂。你这样过吗?……我是了解您的,如果让您谈起创世的问题,肯定连头发都会竖直起来的。
法官这是非常顺理成章的事情,完全是从自己的智慧感悟出来的。
市长有的时候,智慧太多了,比完全没有的傻瓜还不如。当然,我只是把县法院存在的一些问题指了出来;当然,不见得有人真的会到那里去视察。那是一个令人羡慕的地方,愿上帝保护它。至于您,罗加·罗基奇,您是督学,必须特别关注你们那里教师们的情况。他们都是一些有学问的人,在各种学院里受到过教育。但是他们的举动有的奇怪,当然这和他们的专业是相互映衬的。内中有一个,就是那个脸蛋胖胖的……我不记得他叫什么了。他一上讲台,无论什么情况,他不扮一下鬼脸,决不肯罢休,就是像这样,(扮鬼脸)然后一只手,就伸到领结底下去捋他的平胡须。当然他对学生做出这副鬼脸,自然没有什么关系。也许这样做会更好呢,这一点我不太确定;但是您自己推断一下,——假如他对一个参观的大人做鬼脸,会怎么样呢?那将糟糕极了,钦差大人或是别的什么人会认为鬼脸是冲着他们做的。这样一闹,天哪,谁能预料到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呀。
视察员的确是这样,但是叫我对他有怎么办呢?我已经对他说了多次了。前些日子,我们的贵宾到教室里去视察,他竟然扮出了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鬼脸。他扮鬼脸是出于善心,但是我却受到了警告。为什么要将自由思想暗示给年轻人?
市长我还说说那个讲历史的教员。他是非常有学问的人,——这一点谁都不会否认。他的见识太多了,讲解起来总是滔滔不绝,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有一次听他讲课,讲阿西利亚人和巴比伦人的时候,——还没有什么,但是一讲到阿历山大·马其顿,他那种样子,叫我都没法开口说。我还以为发生了火警,真的!他从讲台上冲下来,用力把一张椅子朝地板上摔去!亚历山大·马其顿诚然是一个英雄,但是为什么非得摔椅子?这样做只能是让我们的财产受到损失而已。
视察员他的性子就是这样暴躁!我已经对他说过多次了,但是直言不讳地说:“随您怎样处置,我为了科学是不惜性命的。”
市长是的,很多事情都无法用常理去解释:凡是聪明的人,——不是酒鬼,就是扮鬼脸,真让人头疼。
视察员在教育界做事真是倒霉!什么人都会来插一脚,处处显示他是一个聪明的人。
市长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可恶的是这种隐姓埋名的暗访了!谁知道他会哪天忽然跑来,说道:“啊!大家都在这里!谁是这里的法官?”——“利亚普金一佳普金。”——“把利亚普金一佳普金叫来。谁是慈善医院院长?”——“泽姆利亚尼卡!”——“把泽姆利亚尼卡叫来!”——这才最糟糕的事情呢。
▲第二场
[前一场人物与邮政局长]
邮局长大家好,你们是在讲有一位官员将要来视察的事情,是不是?
市长难道您还没有听到吗?
邮局长从彼得·伊凡诺维奇·鲍勃钦斯基那里听到一些消息。他刚刚到我的邮政局里去过。
市长是吗?那您有什么看法?
邮局长我有什么看法?我觉得快同土耳其人打仗了。
法官没错!我就是这样想的。
市长是的,你们两个人都想到这上面了!
邮局长与土耳其人打仗的可能性挺大的。这肯定与法国人有关,他们唯恐天下不乱。
市长同土耳其人打仗?与土耳其人有什么关系呢?要是真打仗,倒霉的是我们,肯定不是土耳其人。这一点我们非常清楚,我那的那封信也是这个意思。
邮局长如果是这样的话,便不会同土耳其人打仗的了。
市长您怎么想的,伊凡·库兹米奇?
邮局长我能怎么想呢?您呢,安东·安东诺维奇?
市长我能有什么想法呢?我并不惧怕,但是终归有点……那些商人和市民们使我感觉不安。他们说我在他们身上搜刮财物,但是上帝可以做见证的,即使我在一些人身上取一点什么,那并不代表着彼此之间充满了仇恨。我甚至想,(握他的手,引到一旁)会不会有人故意告我?到底钦差大臣来访查是为了什么?伊凡·库兹米奇,为了我们共同的利益,您能不能把所有经过邮政局的信,在发出去之前,略为拆开来看一看,看一线里面有没有告发信或通信报告什么的?如果没有,那再封起来;当然也可以把那些信就照拆开的样子送出去。这都是没有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