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长明白,我知道,……这个您不必特意教我,我会这样做的。这样做,倒不是为了预防什么,只是为了好奇。我非常想知道世界有什么新鲜事情。跟您这样说吧,读这些信是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有些信读起来让人觉得非常愉悦,——里面各种各样的句子……而且暗含许多教训的意味……比读莫斯科新闻报道好多了!
市长请问,那您有没有读到过关于彼得堡来的官员的事情?
邮局长这个还真没有,关于彼得堡的官员的事情没见,却看见了一些关于郭斯脱洛姆和萨拉托夫的官员的信。非常遗憾,您没有念过这些信。里面有趣极了。新近有一位上尉写给他朋友一封信,用游戏的笔法描写跳舞会的情形……非常精彩,棒极了!他说:“亲爱的朋友,我的生命在愉快中流逝。女郎很多,音乐齐奏,军旗招展……”他用丰富的感情描写着。我特地把这封信带在身边。要不我现在读一下?
市长我们现在没这个心情,劳您费心了,伊凡·库兹米奇,如果你真的遇到有控状或报告,你应该不假思索的就扣下来,记住了吗?
邮局长好的,我明白。
法官千万留神,不要为了这件事情吃苦头。
邮局长天呢,真是要命!
市长别紧张,别紧张。如果您把里面的什么事情公开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这属于我们的家务事。
法官是的,要出麻烦事了!说实话,我到您府上来,安东·安东诺维奇,是想把一只可爱的小狗送给您的。就是您喜欢的那只雄狗的亲姊妹。您大概听说赤波道维奇和瓦尔震文斯基打起官司来了,所以现在我发财了,我可以随时在他们两人的田地上猎兔。
市长现在对于您的兔子我并不感兴趣。我满脑子都是那个可恶的隐姓埋名的来访者。等着吧,——门一开——他就会冲进来……
▲第三场
[前一场人物,道勃钦斯基与鲍勃钦斯基喘息而入。鲍勃钦斯基,以下简称鲍,道勃钦斯基,以下简称道]
鲍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道意想不到的大事啊!
众人什么事?什么事?
道意想不到的事情,当我们走进旅馆里……
鲍(插断他的话)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走进旅馆里……
道(抢着说)彼得·伊凡诺维奇,你让我来讲吧。
鲍不,让我来讲……让我来讲,让我,……你根本说不清楚……
道可是你说话心不在焉,肯定想不起全部的事情来的。
鲍我记得,我全部都记得。您不要阻碍我,让我来讲,千万不要阻碍我!诸位,你们多费心,叫彼得·伊凡诺维奇不要阻碍我。
市长那您说吧,看在上帝的分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都快着急的跑出来了。诸位请坐!请坐在椅子上!彼得·伊凡诺维奇,您坐在这个椅子上面。(大家围坐在两位彼得·伊凡诺维奇旁边)嗯,快讲讲,发生了什么事?
鲍不要着急,等着,我马上就说。我要按着次序说给你们听。我刚从您府上出来,当您收到那封信,心里惊慌不安之后,——我就跑了出去……请您不要打岔,彼得·伊凡诺维奇!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于是,你们看,我直奔郭洛勃金家里,郭洛勃金没有在家,就赶紧去了拉斯达阔夫斯基家中,拉斯达阔夫斯基也没有在家,我就又跑到伊凡·库兹米奇那里去,把从您那所得到的消息全部告诉了他,从那里出来,我就遇见了彼得·伊凡诺维奇……
道(争着说)对,就在卖饺子馅的小亭子旁边。
鲍在卖肉馅的饺子亭旁边。和彼得·伊凡诺维奇相遇以后,我就问他是不是安东·安东诺维奇从一封可靠的信里得到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彼得·伊凡诺维奇已经从您的女管家阿夫道姬亚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因为那个时候正好她被派到费里布·安东诺维奇·鲍柴处耶夫那里去。
道(打岔说)她是去取盛法国烧酒的酒桶。
鲍(把他的手推开)去取盛法国烧酒的酒桶。我和彼得·伊凡诺维奇到鲍柴处耶夫那里去……彼得·伊凡诺维奇,这个……请您不要打岔,请你不要打岔!……我们到鲍柴处耶夫家里,路上彼得·伊凡诺维奇说:“我们到酒店里去一趟……我的肚子有点饿……从早晨起没有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发慌……”是的,彼得·伊凡诺维奇的肚子里有点……他说:“酒店里有新运到新鲜的鲑鱼,我们爱去吃点。”我们刚走进旅馆,忽然有个年轻人……
道(插话)长相不错,穿着特别,服装很显眼……
鲍是的,长得很好,穿着特别的服装,在屋子里踱步,脸上带着沉思的神情……那面相……那举动,特别是这些,(手在额旁比划着)有许多,许多深意。我当时就有种感觉,对彼得·伊凡诺维奇说:“这人好像不太寻常。”于是,彼得·伊凡诺维奇当时把手一招,把旅馆老板叫了过来,——这老板名叫佛拉斯;他的妻子三个星期前,生下一个胖小子,将来肯定会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个开旅馆的。彼得·伊凡诺维奇轻轻地问他:“那个年轻人是谁?”佛拉斯回答道:“这个……”您不要打岔,彼得·伊凡诺维奇,请您不要打岔,还是让我来讲,您肯定讲不好:您吐字不清,我知道您嘴里的少一只牙齿,说话是漏风的。……佛拉斯说:“这位年轻人是一个官员,他是从彼得堡来,姓名叫做伊凡·阿历山大洛维奇·赫莱斯达阔夫。他要到萨拉托夫省去。他的行为有些奇怪,在这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了,没有离开过旅馆,——所有的吃用都是赊账,一个钱也没有付过。”他刚对我说完这句话,就像上天把我开导了似的。“喂!”——我对彼得·伊凡诺维奇说……
道不对,不对。彼得·伊凡诺维奇,是我说的“喂”好不好?
鲍一开始是您说的,后来我也说了“喂!”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说,“他为什么坐在这里,既然他想到到萨拉托夫省去?”——是的。他就是那个年轻的官员。
市长谁?哪个年轻的官员?
鲍就是你所接到的报告里的那个官员啊,要来的钦差大臣啊。
市长(恐惧状)啊?你怎么回事?肯定不是他。
道就是他!住旅馆既不付钱,也不动身。不是他会是谁?旅行券19上都注明了到萨拉托夫去的字样。
鲍是他,的确是他……真够细心的,什么都要仔细观察。他看见我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吃鲑鱼,——都是因为彼得·伊凡诺维奇的肚子饿的缘故……他甚至不停地朝我们的碟子里看,我当时就吓得不行。
市长上帝,您就发发慈悲吧!那个人住几号房间?
道就在楼梯底下的五号房间。
鲍就是去年过路的军官们打架的那间房子里。
市长他什么时候来的?早就来了吗?
道已经来了有两个星期了。是坐着埃及人瓦西利亚的车子来的。
市长天呢,已经两个星期了!(旁白)在这两个星期里,士官的妻子挨了打!没有发放囚粮!街上脏得像酒馆里一样!真是耻辱!真是倒霉!(用手抱住头)
管理员怎么办?安东·安东诺维奇?我们是不是应该列队到旅馆里去。
法官不,不能那样!应该先让市长、僧侣和商界的人先过去,在《约翰马孙行传》是这样说的……
市长不,不能那样!让我自己先去一下。我的一生中总会遇见一些麻烦事,庆幸的是每次都能走过去,最后都能化险为夷。也许这一次,上帝也会帮助我们平安过去。(向鲍勃钦斯基)您说过他是年轻人,对不对?
鲍对,二十三四岁的样子。
市长很好,年轻人比较容易接近。如果是个老滑头,那就糟糕了;年轻人比较没有城府,他们的表情是完全外露的。诸位,你们各自去把自己管辖的事情好好处理一下,我独自前去,或者同彼得·伊凡诺维奇前去,装作很随意的样子,私下去打听一下与其接触的旅客有没有感觉有什么特别的。对了,斯维奇图诺夫斯在吗?
斯维奇图诺夫斯您有什么吩咐吗?
市长立刻去找一下警察局长来。不行,我现在需要你,你还不能去。你先去叫随便什么人去叫警察局长过来一下。
[警察迅速跑了出去。]
管理员我们走吧,阿莫斯·费奥多罗维奇,我们还是走吧!没准会出现天大的事。
法官怕什么?把干净的帽子在病人头上一套,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管理员光换帽子有什么用?照例应该给病人麦片汤吃,但是我那里走廊里到处都是白菜的味道,简直让人的鼻子遭罪。
法官对于那里,我倒是很放心。您想想,有谁会没事走进县法院里呢?如果他真的要查查卷宗,他一定会头疼的想死。我有十五年坐在法院的椅子上面,但是只要看一看那些报告书,——我的头就要炸了。连所罗门20本人都解决不了,实在太复杂了,太让人头疼了。
[法官,慈善医院院长,督学,及邮政局长下,在门前和回来的警察相遇。]
▲第四场
[市长,鲍勃钦斯基,道勃钦斯基及警察]
市长怎么样?马车预备好了吗?
警察已经预备好了。
市长你到街上去吧……不行,等一等!你去吧,你去取……别的人到哪里去了?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呢?其他的人呢?我吩咐过,让博洛霍洛夫一儿过来。博洛霍洛夫在哪里?
警察他在自己家里呢,他今天不能当差。
市长怎么了?为什么不能当差?
警察哦,是这样的。他昨天晚上喝醉了,早晨被人像死人似的抬了回来。已经把两桶水倒在他的头上了,但是至今还没有醒过来呢。
市长(双手抱头)唉!我的上帝啊,那您快到街上去,不,等一等,——先到屋子里去把佩剑和一顶新帽子取来,听见没有?彼得·伊凡诺维奇,我们赶紧走吧!
鲍我也想去,我也想去……让我也去吧,安东·安东诺维奇!
市长不行,不行,彼得·伊凡诺维奇,你不合适去,再说马车里也坐不下啊。
鲍没关系,没关系,我可以追在马车后面,我可以步行到达。我只想从门缝里,稍微看一下,看一看他的神态和举动……
市长(接过佩剑,向警察说)你快跑去,召集那些保甲长21们,让他们都……这个佩剑纹路太多了!可恶的商人阿勃杜林明明看见他亲爱的市长挂着一把旧剑,也不赶快送一把新的来。唉,真是一群没有良心的人!我想,这些骗子们一定已经在口袋里预备好了呈文了。让他们每人管辖一条街……见鬼,什么管辖一条街。应该让他们每个人拿一把扫帚!把整个所有到旅馆去的街道全部打扫干净,必须扫得干干净净得……你听好了!千万要留神。你!就是你!我知道你总跟那些人胡乱认亲,然后趁人不注意偷了钥匙,往长统靴里放,——告诉你,我的耳朵长着呢!……还有,你对商人柴尔娜耶夫做了什么?啊?他卖给你两俄尺呢子,你却顺手拿走一整匹。别太过分了,去吧!
▲第五场
[前场人物与警察分局长]
市长斯铁彭·伊里奇!赶快说一说:你去哪里了?到底藏在哪里了?
局长我没有去哪里啊?我一直就在大门外面。
市长好吧,听好了,斯铁彭·伊里奇!彼得堡的官员已经来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局长照您的吩咐,已经全部准备好了。我派了警察蒲果维齐带着保甲们清扫人行道。
市长台尔日莫尔达在哪里?
局长台尔日莫尔达坐了消防车出去了。
市长博洛霍洛夫喝醉了吗?
局长是的,喝醉了。
市长您是在怎么搞的,怎么可以让他这么肆无忌惮呢?
局长鬼知道他怎么回事。昨天城外发生了一起打架殴打事件,——他跑去维持秩序,结果回来的时候就烂醉如泥了。
市长听着,您赶紧去安排:警察蒲果维齐……他的个子比较高,你可以让他站在桥头,这样比较有气势。皮靴铺附近的旧围墙赶紧拆除,都要放上界标,做出改建市容的样子。拆得越多,越能显出我的能干。哎哟,上帝啊!我居然忘记了,在围墙附近还堆积了四十车的垃圾呢。这个城市真的太肮脏不堪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设立一个什么纪念碑,或是围墙,就会不知为什么会堆上一堆一堆的垃圾!(叹了口气)如果来巡查的官员问起公务员的情形:满意不满意?——你们应该立即说:“大人,很满意。”如果有人说“不满意”,我以后一定会让他没好日子过……哎哟!上帝啊,请保佑我吧!我的罪孽太深重了!(想取帽子,却取了帽盒)愿上帝保佑我赶快渡过这次难关,以后我一定会点上谁也没有点过的蜡烛:让那些混账的商人每人捐三普特22的蜡。唉,天呢,我的天呢!彼得·伊凡诺维奇,我们赶紧走吧,!(想戴帽子,却戴上了纸帽盒。)
局长安东·安东诺维奇,那不是帽子,是帽盒。
市长(扔掉帽盒)帽盒就帽盒!管它呢!如果官员问起:五年前曾拨款建筑慈善医院里的教堂,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没没有造好?一定要说早建好了,不小心烧毁了。有关这件事,我会专门递个报告上去的。否则,也许某个混蛋忘掉了,傻里傻气地说还没有开始建呢,那就糟糕了。还要对台尔日莫尔达说,不许他动不动就出拳打人;当然,我知道他是为了维持秩序,但是总不能对所有的人,无论有错没有错,都把别人打个鼻青脸肿吧。走吧,咱们赶紧走吧,彼得·伊凡诺维奇!(下去又上来了)不许那些兵士不穿衣裳就上街上晃去:这些没有素质的的守卫队太不像话了,经常是只在衬衫外面穿一件制服,下面什么也不穿,太可恶了。
[所有的众人都退下场去。]
▲第六场
[安娜·安德列夫娜与玛利亚·安东诺夫娜跑到台上。安娜·安德列夫娜以下简称安,玛利亚·安东诺夫娜以下简称玛]
安哪里去了?都哪里去了?哎哟,我的天呢……(开门)老爷!安东莎23!安东!(快速地说)全是你,全怪你。你忙着乱找东西:“一会我要别针,一会我要头巾。”(跑近窗前,大声呼喊)安东,你去哪儿?去哪里啊?是钦差大臣来了吗?那个人有没有胡子的啊?长着什么样的胡子?
市长以后再跟你说,以后再跟你说!
安以后,以后,天天以后,真好笑!我不愿意以后……我只要你一句话:他是个上校吗?(作轻蔑态)嗯?走了!这件事我以后有时间再慢慢跟你说!都是你那宝贝:“妈妈,妈妈,等一等,等我从后面系好包头巾;我马上就来。”你瞧,你瞧!现在光顾着为了你,什么事情也没弄清楚!就怪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臭美和装腔作势。每次一听见邮政局长要来这里,就会在镜子照个没完没了,不是修饰修饰这,便是涂抹涂抹那。你以为他是在追求你,其实在你转过身子去的时候,他便对你扮起鬼脸,这些你都知道吗。
玛哦,亲爱的妈妈。你光着急有什么办法呢?过了两点钟,就会知道一切了,我们全会知道的。
安过两点钟?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竟然这样回答我!你怎么没说过一个月以后会知道得更清楚!(把身子从窗口探出去)喂!阿夫道姬耶!喂!阿夫道姬耶,你知道谁来了吗?……什么,不知道?真蠢货?他挥挥手?那就让他挥去,不管怎样你都应该详询问一下。难道打听不出来吗?脑子里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是不是想着未婚夫是不是还坐在里面?啊!很快就走了吗?你应该去追马车。快去,快去,现在就去!听没听见啊?快去问一问到哪儿去了?一定要问一问新来的那位是谁?长什么样子?——听见了没有?只要从门缝里张望一下,就全打听出来!你长眼睛是干什么用的?是黑的吗?——然后,马上回来,听见没有?快点,快点!
[一直喊到幕垂下时为止。幕就这样把站立在窗旁的她们两人遮盖住了。]
◎第二幕
[旅馆内小屋床铺,桌子及其他物品]
▲第一场
[奥西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