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格尔的主要作品,其中包括一些基本问题的解决方法及对未来发展的预见,应该与几乎同时代的杰文斯和瓦尔拉的见解独到的作品一起,被视为现代经济理论的基础。在他的著作中,门格尔沉着、坚定、清晰地阐述了他的观点,精心地组织每一个词句,向人们展示了价值理论的伟大改革。门格尔的崇拜者常常把他的成就和哥白尼的成就相比拟,而他的反对者则常常对这一比较嗤之以鼻。现在,人们对这种争议已经能够作出决断。与哥白尼建筑在全新理论基础上的科学相比,门格尔在科学方面的改革无论是在精确性方面还是在严谨性方面都稍逊一筹。因此,哥白尼的科学成就更显得尤为伟大,也更有深度。更不必说这样的事实:在他所研究的特定领域内,外行无法对其研究成果做出评价,使得这种研究常常带有神秘色彩。但就文章自身的质量而言,门格尔的作品完全能与哥白尼的作品相媲美。这就像一位领导小部队作战并赢得了一场并不为人所关注的小战役的胜利的部队指挥官一样,他在个人的成就上是可以与拿破仑和亚历山大大帝平起平坐的,而这样的比较通常在外行人看来是难以理解的。这种对比常常会造成种种假象,进而招致无谓的争论,但由于对比是确立一个人地位的一种方法,尤其是对于那些非专业人士来说,所以我们在这里不得不冒险将门格尔与其他经济学家做一比较。例如,如果把他和亚当·斯密相比,我们马上会清楚地看出他的成就比这位苏格兰教授的成就要局限得多。亚当·斯密对于他所处时代的现实需求做出了解释,他的名字是与那个时代的经济政策紧密联系的。而门格尔的成就是纯科学的,并且作为科学的成就又是纯分析的,他的作品远没有亚当·斯密的作品那样博大精深。但与门格尔的成就相比,亚当·斯密的有些作品又缺乏独创性,更准确地说,在基本的科学问题上,他是非常肤浅的。门格尔钻研深入,他完全靠自己发现真理,这是亚当·斯密完全办不到的。
这样一来,李嘉图更可以看成能与他相匹敌的人。他们两位都是天才的理论家,虽然在理论领域里,他们的观点不尽相同。李嘉图丰富的知识和敏锐的见解来自于由实践得出的结论及深刻的洞察力,而且他努力做到使这些实践与洞察力来源于最基本的理论。而门格尔的伟大在于其理论的精确性和科学性。从纯科学的角度看,门格尔的地位应该更高一些。对门格尔来说,李嘉图是其理论得以产生的一位先导,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但同时,门格尔又是李嘉图理论的征服者。
由于门格尔和他的学派一经发展就很快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唯一的重要竞争者,所以我们还有必要将他的理论与马克思的理论做个比较。在此,有一点需要说明,那就是我们不考虑马克思作为社会学家和预言家的事实,而仅仅对他的理论框架做出讨论。另外,我们只能将门格尔的作品与马克思作品中与其相关的部分做比较。但是在这一部分里,他在创造能力上和取得的成就上,都大大超过了马克思。在纯粹理论领域里,马克思是李嘉图甚至李嘉图的一些追随者的学生,19世纪20年代在英国创立社会主义及准社会主义价值理论的理论家们都可称得上是马克思的老师。门格尔却谈不上是任何人的学生,他的理论有自己的特点。这里需要澄清的是:没有任何关于经济的社会学或经济发展的社会学能从门格尔的作品中衍生出来。他的作品在经济史和社会阶级斗争方面的贡献是极有限的,但门格尔的作品在价值、价格和分配理论方面的伟大贡献是无人能超越的。
前面曾提到过,门格尔不是任何人的学生。实际上,在他之前,已经有一个在这方面的先驱,他已深刻认识到了后来由门格尔发展起来的基本思想,这个人就是戈森。门格尔的成功使人们对这位默默无闻的思想家的作品产生了兴趣。当然,除此之外,自经院学派开始,还有许多关于主观价值论的启示,甚至还包括建筑在它之上的关于价格理论的启示,特别是季诺维什和伊斯纳德的著述,紧随其后的是19世纪最初几十年一些德国理论家的理论。但这一切仍然属于我们在前面提到过的问题的范围。为了从这些启示里了解到更多细微的东西,人们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了解其伟大的意义。另外,任何科学成就都应该是在老树的枝头开出的“新芽”,否则人们将不知所措,无从下手,而这些科学的“花朵”也将会默默凋零,无人问津。但是在科学及人类生活的范围内,总还会有很多独创性存在,门格尔就属于这一类,他的理论完全是属于他自己的,是属于他和杰文斯、瓦尔拉的。
凭借自己独创的理论,门格尔得到了人们广泛的肯定,在他的理论形成之初就大获成功。在他生命的第3个10年里,他的努力收获了累累硕果。那个少有的思想的巅峰状态,对每一位思想家来说,都是出成果的最佳时期。门格尔出生于1840年2月23日,他的著作发表于他31岁那年。这一著述原来是对维也纳大学的演讲,他希望通过它取得教学的资格。他的个人成就的大小,只有当我们知道他的理论产生的背景时,才能真正了解。他把自己的工作看做在荒漠中种下一棵树,而那里长期以来,在多方束缚下,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在当时,为了能找到一部像样的作品,人们不得不回溯到1848年,也就是追溯到桑尼佛次写的第一本正式作为教科书的那部作品。一切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是从德国引进的。他在大学任教伊始所接触的人中,几乎没有人能理解他的观点或他开辟的后来大获全胜的整个领域。后来,他告诉我们,他当时受到的是冷遇。然而,他最后还是向人们证明了自己的成就,并成为一名教授。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还获得了作为科学家的荣耀,但他永远忘不了最初艰难奋斗的岁月。而且在德国他始终是被忽视的,当时的社会制度使得经济研究领域处于极度孤立的状态是他遭受冷遇的主要原因,没有能够把他的声音传播于世界的讲坛,没有任何势力范围,没有传统上一位有地位的教授可以信手拈来的工具。门格尔发现自己面临的是完全缺乏理解的困境,人们对他的敌意日益加深。
任何一个理解科学进步的内涵的人都会了解一点:要让人们接受一种新思想,必须首先使这种思想在该研究领域内居于主导地位。门格尔却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事情,而且即使他知道,他也缺乏将这种策略付诸实践所需要的技巧。然而最终他的理论还是被他的反对者接受了,当然首先这完全是他自己的成就。在人类灵魂深处,总是存在某种细微且密切的联系,尽管并不总是显而易见的,而且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不容易察觉,但学术工作者之间的这种联系则一方面表现为将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从传统的模式中解放出来,并研究出新的更深入的理论;另一方面表现为创造一个学派的能力,即能吸引并说服未来有志于此的学者的能力。在门格尔这个例子上,他对工作的专注是使其得到人们称颂的最直接原因。虽然他没有再对自己的价值理论做任何阐述,但却以自己的理论原则影响了整整一代人,使它深入人心。除此之外,他正确地观察到,在德国遭到反对的不仅仅是他自己的理论,还有所有其他的理论。为此,他与那些反对者展开了较量,就是为了给社会问题的理论分析者争取应有的地位。门格尔通过十分细致的工作及系统的阐述,澄清了很多笼罩在方法论领域的疑团,这一贡献具有永恒的伟大意义,即使在以后的时期,知识理论的发展使我们在很多方面都超越了门格尔,但也丝毫不会影响这一贡献的价值。将门格尔以后出现的理论成果与门格尔的重要贡献相提并论是不公正的。门格尔的思想在教育方面对他那个时代所产生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它在德国以外没有影响,也不需要有这样的影响。因为在德国以外的大部分地方,它所企图建立的观念已经普遍被接受了。对于德国科学的发展而言,它是一个里程碑。
此后,门格尔受到了命运之神的青睐。这种难得的幸运曾一度降临到门格尔学派的许多人身上。他与两位有能力继承他的事业的同事——庞巴维克及维塞尔联手展开工作。这两位同事努力地工作,他们的作品与门格尔的作品直接相关,而且虽然他们两人也力求在学术方面有自己的建树,但这并未阻碍他们不断回顾、参考门格尔的作品。最终,他们创建了“奥地利学派”,并且凭借其理论的基本立足点在他们所研究的特定科学领域取得了领袖地位。成功最终来临了。但每一次成功都来之不易,会遭遇各种冷嘲热讽。这在科学史上是司空见惯的。即使人们最终会接受某种思想,但这种思想在形成之初总会遭受各方诟病,引起种种争端。这正是曾在意大利发生的事情。另外,主要的英国理论家们也未能免于此难。然而,在美国及后期的法国,人们对新理论的态度要宽容仁慈得多,而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及荷兰的情形则更是如此。当这种态度上的缓和发生之后,这一新的趋势才在德国作为既成的事实被接受下来。由此,门格尔亲眼目睹了他的学说在科学界引起的争论,然后迎来了其理论的全盛时期,看到他的基本思想逐步地度过了争论阶段,成为不再有任何争议的科学常识。他本人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切,即使——像一位真正的学者那样——他偶尔会因为一位同事所发动的这样或那样小的攻击而发火,但他仍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写下了科学史的一页,也意识到他的名字永远不会从科学史上消逝这一事实。
众所周知,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项科学成就能够长盛不衰,从某种意义上说,每一个学科都会随着研究的深入而不断完善。门格尔的追随者们,以及在其他领域追随瓦尔拉的研究者们已经发展了门格尔的理论,毫无疑问,这种发展还将继续下去。但门格尔的成就是永恒的。他的著作绝不同于那些昙花一现的作品,而会流芳百世。
门格尔的一些观点也许并未深得人心,但有一点却是不容忽视的,那就是他给《德国政治学词典》所写的货币理论,以及他在资本理论和货币流通问题上做出的贡献。还有他所从事的导师的工作,他在这个职位上的成就已经被我们中年长的人所铭记,而不仅仅局限于专家及对他的理论感兴趣的小团体。我们也要提到他惊人的广泛的兴趣,但这一切与他的价值和价格理论相比就不算什么了。这种理论表现出了他的真正人格,若是我可以这样说的话。
我们纪念的不仅仅是一位思想家,而且是一个值得人们爱戴的人,了解他的人们将永远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