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痴(超值金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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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来访的客人(2)

“她叫薇拉·卢基扬诺芙娜,是这位列别杰夫先生的千金。”

“啊!很可爱。我倒想跟她认识认识。”

但是列别杰夫听到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的夸奖后,已经亲自把女儿拽过来,向将军夫人引见。

“都是些没娘的孩子,没娘的孩子!”他一面走过来,一面感慨地说道,“她手里抱的这孩子也没了娘,是她的妹妹,也是我的女儿,叫柳博芙,她是贱内,刚刚去世的叶琳娜生的,贱内在六星期前,蒙我主恩召,在分娩时死了……是的,您哪……只能由她来当妈了,虽然她只是姐姐,不过是姐姐……不过是,不过是……”

“可是,先生,您不过是傻瓜,请恕我直言。好,够了,我想,什么意思您自己明白。”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忽然非常恼怒地打断他的话道。

“千真万确!”列别杰夫毕恭毕敬地深深鞠了一躬。

“我说列别杰夫先生,有人说您会讲解《启示录》,真有这回事吗?”阿格拉娅问。

“千真万确……都讲十五年了。”

“您的情况我听说过。您的事迹似乎也在报上登过?”

“不,这是讲另一位诠释家,另一位,不过他死了,我留下来代替他。”列别杰夫得意忘形地说道。

“劳您驾,看在我们是邻居的分上,过两天给我讲解一下好吗?我对《启示录》一窍不通。”

“我不能不警告您,阿格拉娅·伊凡诺夫纳,这一切,无非是他冒充内行,招摇撞骗罢了,请相信我,”伊沃尔金将军突然插进来说道,他如坐针毡,一直在等待时机,千方百计地想要发表高论。他挨着阿格拉娅·伊凡诺夫纳坐了下来,“当然,在别墅里居住有自己的权利,”他接着说道,“也有自己的娱乐,接见这么一个非同一般的冒牌货,请他讲解《启示录》,应当说,跟其他娱乐一样,也是一种娱乐,甚至是一种启迪智慧。别开生面的娱乐,但是我……您似乎在很诧异地看着我?我有幸自我介绍一下,鄙人是伊沃尔金将军。我还抱过您呢,阿格拉娅·伊凡诺夫纳。”

“很高兴能认识您。我认识您的爱女瓦尔瓦拉·阿尔达利翁诺芙娜和您的夫人尼纳·亚历山大洛夫纳娜。”阿格拉娅嘟嘟囔囔地说道,她极力忍住,以免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一下子火了。早就郁结在她心头的什么东西突然想乘机发泄一下。她最讨厌这个伊沃尔金将军了,虽然从前也认识他,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先生,您撒谎都成习惯了,您从来没有抱过她。”她愤怒地对他说道。

“您忘了,妈妈,他当真抱过我,在特维尔。”阿格拉娅忽然证实道,“那时候,我们住在特维尔。我记得,当时大概六岁。他给我做了一支箭和一面弓,他还教我射箭,我射死了一只鸽子。您记得吗,咱俩一起射死过一只鸽子?”

“我也记得,当时,他还给我拿来了一顶用硬纸板做的头盔和一把木头做的剑!”阿杰莱达也叫了起来。

“我也记得这事,”亚历山德拉证实道,“当时,你们俩还为这只受伤的鸽子吵起来,大人让你们罚站,阿杰莱达罚站时,戴着头盔并拿着剑。”

将军向阿格拉娅宣称他抱过她,也不过是随便说说,不过是为了借题发挥,大发宏论,因为他一旦觉得有必要与年轻人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几乎一向都是用这个办法入手和开始交谈的。但是这一回他偏偏说对了,而他又偏偏把这件确实发生过的事忘记了。因此当阿格拉娅现在忽然证明确有此事,并且说他们还射死过一只鸽子的时候,他的记忆一下子豁然开朗,自己想起了一切,而且连最小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就像一些人虽然年迈,也会想起一些遥远的往事似的。很难表达,在这个回忆中,到底是什么竟能如此强烈地打动可怜的,照例有几分醉意的将军,但是不管怎么说,他忽然不胜欷歔,大受感动。

“我记得,什么都记得!”他叫起来,“我当时还是名陆军上尉。您还是小不点,长得很漂亮。尼纳·亚历山大洛夫纳娜……加纳……我在府上……承蒙接待。伊凡·费道洛维奇……”

“瞧您现在落魄到什么地步了!”将军夫人接口道,“您既然这样感动,这说明,您还没有把自己高尚的情感统统喝光!您太太受了您多大的罪。您本来应当用这种感情教育孩子们,可是您却在债务监狱里蹲班房。出去,先生,从这儿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站到门背后的犄角里,好好痛哭一场,想想自己过去是多么纯洁无瑕,说不定,上帝会饶恕您的。去吧,快去,我是正经八百地跟您说这话的。回忆过去,悔不当初,若要洗心革面,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

其实,也无须一再跟他说什么人家是正经八百地劝他,因为将军像所有常常喝得醉醺醺的人一样,非常容易动感情,也像所有过分落魄的醉鬼一样,想到幸福的过去,就会百感交集。他站起来,老老实实地向门外走去,这一来倒使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立刻可怜起他来了。

“阿尔达利翁·亚历山德雷奇先生!”她在他身后叫道,“请稍候,我们大家都是有罪的,您一旦感到您的良心责备轻了点,就来我这一叙,让我们坐在一起,聊聊往事。要知道,我自己也许比您还罪孽深重。好,现在再见了,您走吧,不必待在这里了……”她忽然怕他再回来。

“您还是别跟他去的好,”郭略想跟着父亲出去,公爵拦阻道,“要不过会儿他会埋怨您的,这工夫就完全白费了。”

“这话也对,别理他。过半小时后再去。”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肯定道。

“他虽然一辈子就说了这一次真话,结果却大不相同,被感动得掉下了眼泪!”列别杰夫大着胆子插嘴道。

“倘若我听到的话是真的,先生,您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立刻堵住他的嘴。

聚集在公爵身旁的客人的相互状况,渐渐明朗了。不用说,公爵能够看到,也确实看到了将军夫人及其女儿们对他十分关心,因此他也就真心诚意地告诉她们,在她们来访之前,尽管他有病,而且时间也晚了,他还是打算今天非到她们的府上去拜访不可。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看了看他的客人,回答说,哪怕现在,要这样做也是可以的。波奇成是个有礼貌而且非常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他一听这话,很快就站起来,悄悄溜进了列别杰夫住的厢房,这时他也非常想把列别杰夫一起带出去。列别杰夫答应马上就来。这时候,瓦里娅跟几位小姐谈得正投机,因此也就留下了。她和加纳看见将军走了,感到非常高兴。加纳很快跟在波奇成后面出去了。他在凉台上,面对叶潘钦母女度过的那几分钟,举止很谦虚,也很得体,尽管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两遍,目光严峻,他也丝毫没有惊慌失措。说真的,过去认识他的人一定会觉得他变化很大。阿格拉娅看到这点后也很高兴。

“刚才出去的不就是加夫里拉·阿尔达利翁内奇吗?”她忽然像有时候常常爱做的那样,打断别人的话,大声而又不客气地发问道,但是又不具体问什么人。

“对。”公爵回答。

“差点认不出他来了。他变得很厉害,变得好多啊!”

“我替他高兴。”公爵说。

“他生了一场病,病得很重。”瓦里娅带着快乐的同情加了一句。

“他哪点变好了?”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气愤地、感到莫名其妙地、几乎非常惊恐地问道,“凭什么说他变好了,一点没变好。您认为他究竟哪一点变好了?”

“没有比‘可怜的骑士’更好的了!”郭略一直站在丽萨魏达·普罗科菲耶夫那的椅子旁,这时突然补充道。

“我也这么想。”希公爵说,说罢笑了起来。

“拙见也完全相同。”阿杰莱达也庄重宣告。

“什么‘可怜的骑士’?”将军夫人问,她莫名其妙而又懊丧地打量着所有说话的人,但是一看见阿格拉娅的脸腾地红了,便生气地加了一句:“净胡说八道!什么叫‘可怜的骑士’?”

“难道这个浑小子——您的宠儿是头一回歪曲别人的话吗?!”阿格拉娅以一种傲慢的愤怒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