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不可一世地眯着眼说道:“史密斯先生,我的要求、办法总共有两条,一是不动迁,我也不向你们索取任何赔偿。二是要动迁也可以,地点一定要在市中心,给我盖一座三层楼的大戏园!”
看着顾竹轩的表情,史密斯知道这个人不好应付。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许多,严肃地说:“顾先生,还有没有第三条可以接受的办法呢?”
顾竹轩摇了摇头,坚决地说:“其他办法我是不能接受的。”
史密斯悻悻然地站起来说:“我很遗憾,不能给顾先生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不过,我要奉劝顾先生一句,恐怕将来的解决办法未必能达到你的要求,到时候你不要后悔!”
顾竹轩就听不得洋人的要挟,火气上来了:“大不了全部家当弄光,我顾四成个瘪三,也绝不退步。请你转告工部局,这好意我无法接受。”
史密斯闻言,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一个星期后,穆安素打电话告诉顾竹轩,北京英公使的回文寄给他,表示这事不能由公使馆解决,可以上诉到伦敦大理院作最后裁决。征询顾竹轩是不是按原来商定的步骤,继续向伦敦上诉。
在电话中,顾竹轩斩钉截铁地说:“继续上诉,不用商量!”
谁知诉状到了伦教,一连两三个月,杳无音讯。也有人劝顾竹轩说,算了,洋人总归帮洋人,最后裁决如果仍和工部局、总领事一样,更会弄得敬酒不吃吃罚酒,实在是得不偿失。
其实,顾竹轩何尝不后悔。不过,自家要是败了还好说,大不了回苏北老家种地去,可这戏园的资本一大半都是王月花的,两人相好一场,把她也拖下去,实在是于心不忍。他想着心里就难过,于是,趁着月色皎洁,他往王月花家里走去。
看着路上行人都手提月饼盒,这才想到已是中秋佳节。于是,便买了点熟菜和一瓶洋河大曲走到王月花家。
好久没到王月花家去了。一见面,王月花看他瘦了许多,心中不免有点酸楚,禁不住眼圈红了。顾竹轩也动了情,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给她拭去泪痕说:“月花,我对不住你,把你也拖进来受苦,这辈子算完了,我下辈子做牛做马还债吧!”
王月花听得伤心,也深情地说:“不要说这种扫兴话。现在判决没下来,谁也不知怎么样哩!就是官司打输了,家当败光,你到哪里,我也到哪里,我宁愿陪你做一辈子讨饭婆,绝不分手!”患难出真情,这话出自王月花的肺腑。
顾竹轩一把紧紧握住王月花的双手,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哽咽地说:“好月花,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两人泪眼相对,无限感伤,又无限深情。忽然响起一阵十分急促的敲门声,王月花赶快跑下楼去开门,原来是顾竹轩的一个贴身亲信,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说:“四爷,四爷,杜先生找你!”
“找我有什么事?”
“他和穆大律师一起来找你,说伦敦大理院的判决下来了。”
“判决下来了?”顾竹轩的心提到了心口上,马上接着问:“结果怎样?”
“你赢了,杜先生说你赢了。”
一听赢了,顾竹轩欣喜若狂,激动地跳了起来,兴奋不已,然后对王月花说:“月花,我先去看看。”
来到天蟾戏院,杜月笙和穆安素正在那里坐着。见顾竹轩来,他们马上递上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正是大理院判决书的中文副本。上面写着:“顾竹轩先生,你的上诉经本院终审裁定,工部局违约拆迁不合法,应赔偿损失费10万元,由你择新址,重新修建天蟾舞台。”
要知道,当时一栋房子也就值几百元,可见10万元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了。
顾竹轩的名气一夜之间响彻上海滩。而这件事对杜月笙而言,也是十分获益的事。10万元的赔偿费使顾不但没有蚀本,反而大赚了一笔,顾对杜月笙充满了感激之情。另一方面,顾状告工部局获得成功,使很多视租界势力为太上皇的人也对他刮目相看,不得不为杜月笙高明的手腕和极强的办事能力啧啧称赞。
举荐戴雨农,捞了把政治资本
杜月笙一生嗜好结交各界好友,更爱好附庸风雅。不但结交了大量白相界的大小人物,还和社会名流、文人雅士交往。但这些丝毫也不影响杜月笙做出毫不文明,甚至堪称极其野蛮残忍的事来。杜月笙手中的赌台、烟土公司仍然不停顿地替他聚敛着大量的财富。这些财富背后,是数不清的家庭倾家荡产、妻离子散。虽然杜月笙已经把注意力更多地投向工商业,希望能给世人一种“干净”的印象,可这路黑钱因为来得容易,牟利可观,仍然是杜月笙无法放弃的重头戏。
可是,真正奠定了杜月笙在上海滩的霸主地位,使他成为不可一世的一代教父的,却是与这些毫不相干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事也是使得杜月笙在1949年匆匆逃离上海,躲到香港当起了寓公,而没有像黄金荣那样留在即将解放的上海。说起这件事,就不得不提到另一件事了,那就是杜月笙举荐戴雨农,这使得他和蒋介石走得更近了,感觉是捞了把政治资本。其实,这一切都是注定要客死他乡的开始。
戴雨农就是民国时期著名的“中统”特务头子—戴笠。戴笠,字春风,号雨农,原是浙江江山县硖口镇人。
戴笠年少时,在杭州入过周凤歧的学兵营,因为经常耍流氓,以至于后来被学兵营开除,只好整天在外游荡。无所事事地混到二十多岁,戴笠才混出了些名堂。尤其骰子玩得神出鬼没,两颗骰子在手,他可以随心所欲得掷出自己需要的点子来,所以赌钱他总是要赢的。上当受骗的人越来越多,冤家对头也越来越多。
后来,几个对头暗中联合起来,抢过戴笠的一副骰子,用刀劈开,那里面和外面一样。
“怎么样?我戴雨农就是手艺好点,你得服,不服不行!”
那几个对头十分气愤但拿他却也没奈何。
第二天,戴笠依旧在赌场里赌得兴高采烈,却不料那几个对头又来了。他们不容分说上前,两个人把戴笠推到一边,两个人抢过骰子,在桌上摆正,一刀劈下。
骰子裂作两半,里面的铅露了出来。其实,这是对头乘着混乱时把原先戴笠的骰子换下了,换上了灌铅骰子。
输钱的人一听,纷纷前来讨还赌本,戴笠身上纵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说明白,只好逃出杭州,来到上海。
戴笠有个表兄在上海的商务印书馆做职员,生活很拮据,租住在亭子间里。戴笠便暂时栖身此处,夜里睡在亭子间的地板上。
在上海滩转了几日,跑了许多娱乐场所,最后觉得还是赌场是自己的用武之地。于是,他混迹一些小赌场,每日赌上几把常常直个三十四十的。时间一久,他就觉得不过瘾,最后鼓起勇气,闯进了江肇铭管的大总会。
在大总会,戴笠拿到骰子,在手上捏了一会儿,就掌握了特点,很快得心应手起来。
开始,戴笠倒还能控制住自己,每天燕个千儿八百的就走;几天后,胃口又大了,不赢上万,决不离开。
那天,他又来到大总会赌钱。一大早就进了赌场,到了下午,赢得钱已超过二十万,却依然不肯离开。
此时,来了几个大汉,把戴笠推到了一旁。
“你们不要换骰子,不要换!”当戴笠从豪赌中清醒时,那些人已举起了刀。一刀下来,骰子劈作两半,骰子里面的铅露了出来。
跟在杭州时的情状一样,明明冤枉,戴笠却无法说清。
于是,他想到一句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求。”便提出要见杜月笙。
“杜先生哪有功夫见你这种无赖!”
“放你妈的臭屁,杜月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要去问问他,为什么要你们这些没本事的杂种,只会栽赃陷害人!”
江肇铭一听,只好给杜月笙打了电话。江肇铭告诉杜月笙说赌场抓到一个玩假骰子的,弟兄们正要废他,他却说是杜先生的朋友,要见杜先生。
杜月笙说:“问问他,叫什么?”
江肇铭说:“他不愿说。说杜先生一见,自然认识。”
“那好,带来吧!”
半小时后,一个瘦长条子,长着一张马脸的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青年被带进了华格臬路216号杜公馆的会客厅。杜月笙一见,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
“你说认识我,为什么我不认识你呢?”
“不认识?那你该认识这副对联吧?”瘦长条子指了指大厅正中板壁上悬挂着的对联。上面写着:
春申门下三千客,
小杜城南尺五天。
那字是黑底金字,裸漆生光,功底深厚。它的作者饶汉祥曾是黎元洪总统的秘书长,十分了得。
杜月笙回头看了看墙上,笑笑说:“杜某学问不高,这几个字别人送我,倒还认得。不知先生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既然杜先生认得,那是最好不过。这几个字吗?小生不才,倒也认得。”瘦长条子要了杯水,缓缓地呷着,不紧不慢地说。“这‘春申门下三千客’是不是说杜先生特别喜爱人才,气度比得上战国时代的春申君宁?”杜月笙未置可否。
“至于下联‘小杜城南尺五天’,是不是说唐代长安南郊的杜曲,住着大量贵族?他们钟鸣鼎食、门弟高华,显赫的气势离天只有五尺。如今的上海滩,杜先生也是这样,是不是?”
“哪里哪里,先生言过啦。请问尊姓大名?”
“小弟现在和杜先生没发迹时一样,姓不尊,名不大,姓戴名笠,字春风,号雨农。自认为自己有点手艺,今天到杜先生门下讨口饭吃。”
“戴先生客气,但不知这些年戴先生在哪发财,又有些什么手艺?”
“不瞒杜先生说,别的我也不会什么,只是掷骰子有两下子。要是我自己用熟了的骰子,你要几点我就掷几点给你。至于从没用过的骰子,我得要先熟悉熟悉。”
“行。这几副你先试试,若好,就带走吧。”
佣人取来一只三寸见方的描金镶红木盒子。揭开上盖,在红丝绒上,嵌着三副红黑点的象牙骰子。
戴笠抓了一副在手里摸索了一会儿,而后先取一粒在自己掌心滚了几下,又取另一粒滚滚,用右手食指与大拇指捻了几番,之后又放在桌面上试了几试。这么琢磨老半天后,才抬起头来问:
“杜先生请要个点吧!”
“好!”杜月笙摸转筷子,将自己面前的东西推了推,理出空地来,然后说,“来个八仙过海吧!”
“来啦!”
只见戴笠抓骰子的手,握成虚拳,在空中晃了晃,到杜月笙面前的桌子上一放,两粒小骰子骨碌碌地转。先是一粒停了下来,朝天面显出了红心梅花五。另一粒还在转着,戴笠大声叫着“长三!”说也怪,那骨碌碌转着的白色小粒果然转出个黑三点。
杜月笙点点头,“好手段!”他随手又从盒子里抓了两颗骰子,递到戴笠面前,“换一副试试看。”这次戴笠只是把两只骰子在手中捏了捏,每只往空中抛了一下,接在手里,说:
“请杜先生再要个点吧。”
“来个桃园三结义。”
只见戴笠一撤手,两只骰子在桌子上飞转起来。不一会儿,一只停了下来,点面是一点。
“刘玄德先到了。”戴笠摸着下巴说,“关云长和张翼德还不快快出来。”
终于,骰子停下来,显出一个二点。
“果然是身怀绝技!”杜月笙嘴里赞道,心里依然有些不放心,“能不能掷个最大点?”
“来啦!”戴笠一扬手,两个骰子滚了几滚,都显出了六点。
杜月笙叹服了,他起身在房内踱着,觉得眼前这青年脑筋灵、手段活、气魄大,气度不凡,是把好手。于是,暗下决定要留住这个人才,交下这个朋友。一边和戴笠交谈,一边命厨房准备好酒菜要好好招待这个朋友。
“杜先生,让我到江肇铭那儿去混碗饭吃吧!”
“瞎讲!”
“我说得是实话。”戴笠站了起来。
杜月笙上前,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雨农,我比你大几岁,你听我闲话一句。你是身怀绝技,但这种‘技’到底是小道。你不能靠这种戏法吃一辈子,活一生呀!你的脑筋灵、手段活、魄力大,前途无量,我劝你还是挺起腰板,大干一场。”
“杜先生有所不知,我是个穷光蛋,出身低微……”
“穷光蛋、出身低微怕啥?”杜月笙打断他的话,“你看上海滩上的大佬朱葆三、虞洽卿、黄金荣,哪个不是穷光蛋、出身低微?英雄不怕出身低!我杜月笙当年无爹无娘,穷得连裤子穿都没有,现在怎么样?只要有胆略、有智慧。抓住机遇不怕苦,就能改变自己。相反,那些公子哥、书呆子屁用没有!当然,我不是说读书人没有本事,读书人往往有大本事。我就是当初书读得太少,所以才只有现在的本事。不过,有不少读书人,我是能让他们为我所用的。”杜月笙越说越激动,走到戴笠旁边,拍拍戴笠肩膀,恳切地嘱咐:“雨农,爹娘没给我们什么财富,但给我们一个好脑袋,这比什么财富都强。要干,干出让世人都惊叹的事业来!
“杜先生,我戴笠活到二十八岁,还没有一个人对我讲这样的肺腑之言,我会去干的,不当成功,也当成仁,不然,我对不住你的看重!”说到这里,他站起来,抓住杜月笙的手,“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说。”
“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
“我戴笠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冒犯之处,望杜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哎,此言差矣。你谈不上冒犯我。”
“我戴笠在社会上也可以说闯荡十几年了,还从没遇见过像您这样提得起,放得下,大开大合的人物。今日得见,实在是苍天有眼,我不揣冒昧,想同您结异姓兄弟,跟你打天下。”
“好呀!”杜月笙一拍大腿,高兴地说:“真是苍天有眼,给我送来了这么好的一个兄弟。”
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杜月笙当即就叫杨渔笙写了金兰谱,在关帝像前跪拜交换,两人就此结为“把兄弟”。杜长戴八岁,以后便以杜哥、戴弟相识了。
华灯初放时分,戴笠从杜公馆辞出。
杜月笙的话不断地在他的耳边回响:“你今后的去向,听我的安排。”他抬头看看高楼上红红绿绿的霓虹灯,眼前似乎有一圈圈眩目的光环在旋转。他强烈地意识到,他已开始有用武之地,这位杜大哥,便是他的引路人。他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上海滩上又一位叱咤风云的新大亨。
过了三天,想不到杜月笙派人给戴笠送来一张船票,一封书信,一千元盘缠,三套换洗衣服,让他走路。
戴笠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戴笠才回过神来,捞起船票一看,日期是当天傍晚五点半,上船的地点是十六铺码头。
戴笠把那封信从信封中抽出来,读了一遍,原来是黄金荣写给蒋介石的。黄在信中嘱托蒋,要多多提携戴笠。
当时,蒋介石已当上黄埔军校的校长,极受孙中山的重用。黄金荣怎么能与他有深交情呢?
戴笠有些纳闷,后来,他才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回事。
1916年5月,曾任沪军都督、又是青帮头目的陈其美,在上海法租界被袁世凯派人设计暗杀。
陈其美是蒋介石的恩师密友,他曾介绍蒋介石参加同盟会,谒见孙中山,辛亥革命期间又一手提拔蒋介石当上了沪军第五团团长。陈其美死后,蒋介石在军政界失去了靠山,便另找门路,搭上了当时正在做证券交易生意的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交往日密。
这年9月,蒋介石与他们三人结拜为兄弟,并开始参加证券交易的投机活动。
蒋介石在上海滩做证券生意,时间近六年之久。他开始在虞洽卿创办的“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当“划线”小职员,干些抄写记录,通报行情的杂活,收入不多,颇不得意。后来,他与张静江、戴季陶、陈果夫等人合伙集资经营“恒泰号经纪行”,蒋介石当上了经纪人,几笔生意投机成功,发了点小财。
当时流氓头子中,红得发紫、最有势力的要数黄金荣。于是,蒋介石托虞洽卿介绍,欲拜黄金荣为“老头子”。
黄金荣对蒋介石也早有所闻,又是虞洽卿介绍的,便欣然同意,还正式举行了拜师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