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必须有几个正经行当可以充充门面,有几个体面头衔可以炫耀炫耀。钱新之的建议就是以银行业为起点,改变杜月笙的社会地位,使他真正进入上流社会。
钱新之,字永铭,浙江吴兴人。张謇任交通银行总裁时,他曾担任过交通银行总经理,蒋介石建政后,他曾出任过财政部次长,浙江省财政厅长,因留学法国,与法国上层人物有联系,被蒋介石任命为驻法公使,但没有到任。当时,钱新之正担任中国最有势力的北四行——中南、金城、大陆、盐业储蓄会经理,是上海金融界数一数二的巨头。
杜月笙当上华董不久,钱新之就找到了他。当时,钱新之与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那齐亚、总巡长费才尔都有密切来往,而且蒋介石颇赏识钱新之的外交才干,有可能被任命为驻法公使。钱新之自以为搞经济出身,眼界高,素不与下三界(流氓、赌棍、烟贩子)打交道,对吃赌烟饭的暴发户更是嗤之以鼻。“四·一二”事件后,杜月笙头角峥嵘,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欣赏杜月笙的雄心、胆略和组织才能。于是,他决定物色这位闻人进金融界。
一天下午,钱新之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地走进了杜公馆。杜月笙是第一次与钱新之这类人打交道。他生疏而又淡漠地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主宾寒暄一阵后,钱新之开门见山地道出了登门的真意:“杜先生是上海的名流,不知有何长远打算?”接着,又委婉地说出了自己掌握的杜月笙财源的进项。
杜月笙有些坐不住了。他不明白这位白面书生到底要干什么,甚至有些厌恶了。可钱新之还是不紧不慢,他向杜月笙提出有两条道路可供他选择:愿终生做白相人,还是要成为上海各界的闻人。杜月笙一愣,当然愿意做上海闻人。只是出于没有办法,钱新之给他轻轻一点:“开银行,打进金融界,在上流社会站住脚根。开银行,且不说是争身价,它也是发财的门路。”钱新之滔滔不绝地向他灌输起来:“银行一面吸收客户的银根,一面放债、做生意,借本生息,何乐而不为呢?”
杜月笙给他说得心活了,刚想表态,但一转念又改口了。他疑惑重重地说:“我是唱惯武戏的,搞文的恐怕不行吧?”
钱新之朗声一笑,他扳着二个指头,笑着说:“先生开银行是得天独厚。依我多年经营,办银行主要有二条,一是讲信用,言而有信,二是要社会上兜得转。先生这两条都占全了。”他又调侃地补了一句,“为啥我不找别人,偏偏寻上杜先生呢。”
杜月笙被逗笑了,刚才那种戒备心情也在笑声中驱散殆尽。此时,杜月笙说话也充满着一种敬意。
“万一银行开张,没人存钱进来,那怎么办?”杜月笙担心。
“金融界有个规矩,不论哪家银行开张,同业都要存一笔钱进来,表示道贺,这叫作堆花。上海滩有十几家银行,你杜先生开银行,这些银行老板自然得照顾,而且堆花数目也大,限期长,这一笔已经可观。再说,租界上的烟赌两档都是银行的大客户,你一起头,那班老板还不是统统归在你的名下?”
经钱新之这么一说,杜月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钱新之对他的私账那么了如指掌,原来开银行可“统吃”烟赌行。想到这里,他情绪振作起来,野心也被煽热了。他迫不及待地说:“好,我拍档了。”
杜月笙下了决心,钱新之才笑着向他露了底。他已奉蒋介石的调令,赴南京国民政府任财政次长。因为老杜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中有功,以后要借重杜门势力,才不惜冒昧地做了一次说客。杜月笙听明缘由,放怀大笑,临别时,再三表示:“钱先生以后用得着我杜某,闲话一句。”
决定要办银行后,首先要解决的就是资金的问题。杜月笙手中有三鑫公司的庞大资金和利润,有赌台的大量收入,以这些资金开一家银行可以说是不成问题的。不过,杜月笙并不打算掏自己的钱办银行,他还有更巧妙的办法。
当时银行界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要求各家银行在新银行成立开业日去存一笔钱,号称“堆花”。利用这条陋规,杜月笙大做文章。上海富豪徐懋棠投了一大笔资金。徐懋堂时任大英银行买办,为求得保护,曾拜杜月笙为老头子。徐懋棠的父亲徐庆云死后,留下二千数百万的遗产,徐庆云的小老婆要求与徐懋棠分割财产,徐懋棠当然不肯,于是拜杜月笙为“老头子”,请杜杜月笙出面来料理这一桩“家务事”。杜月笙向来对名门巨户的桃色纠纷、家族内讧或流氓敲诈是乐于排忧解难的,因为一则别人请他是看重他,二来也可从中得利邀名。于是,杜月笙出面,对徐庆云的小老婆连威逼带利诱,以50万元打发了她,保住了徐懋棠的千万家财。徐懋棠既然将杜月笙这尊神请了出来,那就得隔三差五地“上香进贡”,不要冷了杜家的香案。现在杜月笙要开银行,徐懋棠二话不说,出了一笔巨资,成了中汇的大股东。中汇的另一个巨额投资者是松江的朱如山,朱当时是通汇信托银行经理,也是杜月笙的门生。这两位出资都比杜月笙多,但他们只是“应诏”而来,贡献出钱财以后,万事由杜月笙作主,杜是董事长。中汇银行还有一笔特殊的资金来自法国驻沪总领事甘格林。甘格林在法租界“黑吃黑”吃得脑满肠肥,将搜刮来的大笔钱财也存入“老搭档”的银行,自然不用担心会有露馅之虞。就这样,“中汇”不费一文钱,竟然成了一家资金雄厚、信誉良好、点利颇多的著名银行。
但是,黄浦江风浪无常,瞬间便可风云变色。不过,好在杜月笙毕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老手。所以,他施展赌客的伎俩,静待着孤注一掷的时机。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1931年7月。长江下游发生特大水灾。称为“南三行”之一的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却栽了一个大跟头。它投资做了一宗食盐生意。结果在长江里翻了船,损失将近二百万。
于是,商储银行的对手乘机攻歼,欲图挤垮它。谣言四起,说商储亏了几千万的本,银根特紧,董事们正在挖肉补疮。谣言传出,市民们惊慌不迭,连夜在商储银行门前排起长队,争先恐后地挤兑。起初,商储董事们仗着实力雄厚,不以为然。可是,接连三天下来,提取款竟达总库存的一半。
当时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董事长为陈光甫。中国银行家。原名辉祖,后易名辉德,字光甫,以字行世。江苏镇江人。1909年毕业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同年回国。1911年辛亥革命后,任江苏省银行监督。1914年转任中国银行顾问。翌年6月创办上海商业储蓄银行。1927年任国民政府财政委员会主任委员,负责为蒋介石筹募军饷。同年创办中国旅行社。1928年出任江苏省政府委员、中央银行理事、中国银行常务董事和交通银行董事等职。
这下,可把陈光甫急得直冒冷汗了。依这趋势,挤兑的势头有增无减。陈光甫预感到是有人在背后拆台,但他已无力去追查根因,要紧得是先刹住这股挤兑风。
他向中国银行、交通银行求救,要求紧急借贷,调巨款应付提款。亏得两家总经理张嘉之、唐寿民支持,从国家银行的总库里装了两卡车银洋国币开往商业银行。无奈,挤兑之势如同弥天大水,单靠一二百万银洋是压不住了。
到第四天下午,陈光甫实在无路可循,只得用长途接通南京财政部,请当年的老经理钱新之处理。
钱新之将商业银行的危机问个明白后,不加思索地下命令道:“你去华格臬路找杜月笙,就说我请他出面帮个忙。”
杜月笙自然领钱新之的情。当陈光甫亲自拜访杜公馆,并向杜月笙说明来意后,杜月笙只对陈光甫说了一句:“明早开门之前,在‘商业’见。”言下之意就是答应帮助陈光甫了,不用说别的,这样就足够,因为上海滩还没有“杜先生摆不平的事”!
等到陈光甫一走,杜月笙就着总管家万墨林给租界上一些有身价的朋友、门生打电话,说老杜有事商议。不到半个时辰,杜公馆里的会客厅就聚齐了人,只见杜月笙简短扼要的几句话布置清楚任务,几位老板就点头意会地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未到,商业银行的铁门前早已摆了几条长蛇。提款的客户争先恐后地挤在门前。
原来,他们听到一个消息:“商业”要倒闭了,中国银行、交通银行都已拒绝贷款,不肯陪葬了。
而这消息一传出,客户们跺脚骂娘的乱成了一片。有的哭丧着脸喊道,今天再兑不到款,就在“商业”门前上吊。
就在上海商业储蓄银行的客户们陷入一片混乱时,三辆黑色轿车鸣着喇叭开了过来。为首的一辆牌号,是上海市民所熟悉的7777。车停门开,走下了杜月笙。他穿着丝绸长衫,衣袂飘飘,笑吟吟地走向铁门。在他身后,是从汽车里跟随而来的十几个汉子,他们个个衣着鲜艳,红光满脸,一望而知,尽是租界里的老板。只见他们手里提着皮箱、皮包,有的还拎着沉甸甸的麻袋。客户们不解其意地望着这批大亨。
银行存款部主任早已得到陈光甫通知,立刻迎了上来,他耸了耸夹在鼻子上的金丝边眼镜,嘴里喊着欢迎欢迎,一边故意拉直嗓门,招呼柜台上的职员:“杜先生存款一百万!”
“这些朋友也是存款的。”杜月笙得意地将手向后一指,接着说道。
“欢迎,欢迎。”那主任又唱了起来:“张老板存款十万,黄先生十万……”这意外的存款把客户们镇住了。上海大亨杜月笙来商业银行存款了,显然那传闻不可信了。客户们动摇了,见存款的老板源源而来,也就放心地散去。当天下午,甚至还有客户又来存款了。
杜月笙只不过带了三十万现款,在商业银行门前亮了个相,一个偌大的难关便闯过了。连金融巨子陈光甫也惊叹不已。杜月笙赢得金融界亨头的信任和尊敬。中汇银行的信誉空前提高,局面也打开了。陈光甫为答谢杜月笙,不仅以五十万无息贷款支持中汇,而且还将商业银行一部分业务转送给老杜。
1934年,他在上海商业中心爱多亚路造了中汇银行大厦。扩展储蓄、商业信托业务,另则再重金聘了经济专家傅品圭为总经理。不久,就当选上了上海银行公会理事。
从此,杜月笙才算真正在金融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真正地金融大亨。
纵横捭阖,当上工商业巨子
如果说杜月笙插手金融业,是以建立中汇银行为开端,那么,盘得华丰面粉厂,则是他跻身工商界的标志。
当时面粉业为上海十大行业之一,利润丰厚,这使杜月笙有了觊觎之心。上海小沙渡路有个华丰面粉厂,老板卢少棠嗜赌如命,1931年输了几十万元,迫于无奈宣告要将华丰出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