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一头雾水,站在丑后的身后低声问道:“主子,这家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丑后摇了摇头,翻了翻根本看不见的眼白,两手一摊,做了个不知道的手式。
不知道?那这个女人怎会说她的主子深受王后主子的大恩,还说什么莫逆之交之类的?
三个丫头打扮的女孩端着托盘进来了,一样的头饰,同样颜色款式的衣裙,且走路的姿式都如出一辙……“夫人请喝茶。”走在最后的那个丫头,弓身弯腰,半蹲在丑后的面前。
丑后一边接过,一边抬头看。
咦,这个丫头好生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小姑娘,你叫什么啊?”丑后歪着头想了半天,想不出来。
“奴婢叫忘伊。”丫头回答道。
忘伊?这名字真有意思,要忘掉谁啊?而且,这个声音也好熟悉。
丑后有些惊讶了,自已怎会对这家深居大宅的小丫头产生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小姑娘,你平时到过哪儿啊?”望着小丫头这张漂亮却很冷漠的脸蛋,丑后禁不住要做个包打听了。
“奴婢从未出过这个大门。”丫头淡淡地说完,站起来便帮那两丫头一起摆放茶点心的碟子。
看她拒人千里的样子,丑后有些气馁,更有些生气。
中年妇人忙续茶让点心,小心地陪着笑,道:“请夫人别跟这个小丫头计较,都怪奴婢没教导好。”
“没关系。”丑后只能这么说,心里却是不太舒服的。
“夫人不知道,这丫头来这里也没多久,平时也不爱说话,好像脑筋有些毛病。问她哪里人氏,多少岁,父母兄弟在哪里?她统统不知道,只知道自已叫忘伊……唉,奴婢家的主子就是心肠好,也不知他从哪里拣到的这个丫头。”妇人絮絮叨叨地解释着,生怕那个丫头得罪了主子的贵客。
听妇人这么一说,丑后的心“咯噔”了一下,飞快闪过了一个念头。她拉起那个丫头的手,透过面纱细细地看着,道:“这丫头,真像我以前的一个身边的人。”
妇人一拍手,笑道:“是这样啊?那真巧啊,主子前儿还说,要将这个丫头送给夫人呢。”
丑后明白了几分了,笑道:“那敢情好,这丫头,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可这个宅子的主人还没回来。丑后站了起来,道:“我们还是上街去逛逛吧,过一会儿再来。”
那妇人也有些不好意思,道:“也好,今儿街上热闹非凡,什么舞狮子龙灯的,耍把戏的,还来了许多西番国的手艺人呢……夫人去走走便回罢,奴婢家的主子一定是被要事耽误了,想必很快就会回府的。”
妇人十分殷勤地送丑后主仆三个出了府门,佩瑶笑着对妇人说:“你家主子好福气,有你这么个管家娘子。”
妇人好像很惶恐,脸一下通红,半天说不出话来。
丑后带着流云与佩瑶,很快就走到了上次经过的那条街。
果然是举国同庆!瞧,这街景全布置成红的海洋了。红绸扎成的花儿悬挂着沿街的树上,灯柱上。两排屋檐下,悬着朝庭统一配发的红色宫灯。家家户户的门上,贴着官府分送的大红喜字,连沿街拉客的妓女们,也纷纷地在鬓上插着张扬的纱制红簪花……“嗬,二殿下的这个婚事,办得可真是奢华、隆重哦。那个少了两颗门牙的方小姐,也不知是哪世修来的福气。”丑后边看,边有些吃味地说。
佩瑶与流云皆不敢说话了,她们生怕说话不小心会触到丑后的伤处。
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人群里爆发出来的一阵阵笑声,丑后的心却踡缩了起来。她发现,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任何一种声音,都会刺激到自已那根突然变得很脆弱的神经。尤其,是带出那几个敏感字眼的声音,丑后,比任何时候都不愿听到:南宫欣宇,二殿下,二王子这几个字眼!
原以为到宫外会让自已那颗疼痛不已的心好受些,谁知……
丑后扭头便往上次遇到黑衣人的地方走去。
也许,黑衣人就在那儿。
更重要的是,丑后还想去听听卖绣品的那个伙什有趣的叫卖声。
也许,听他说说这个“子”那个“子”的,笑口一开,便能将无形的烦闷赶得远远的。
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吵吵闹闹,人声鼎沸,好像是一群被煮的青蛙在开水锅里争相要往外跳。
“主子,那不是卖绣品的铺子吗?怎么啦,难不成那个伙什又在出什么洋相?”流云轻轻地扯了扯丑后的袖子,轻轻地说。
大街上,竟然有许多戴面纱的女子。一来京城是繁华之地,好色的登徒子也多,所以出门的女子为了省却麻烦,都在头上蒙个面纱;二来逢大乾国的二王子殿下大婚,从西番国及周边的附属小国来了许多献艺及官员的家眷,一时间,满城都是蒙面纱的人,好象要召开什么蒙面人大会。
所以,丑后一行人出现在大街上,并不突兀。
“不对吧?卖绣品的那个铺子还要过去些……那上头不是挂着一面幌子吗?是当铺。”丑后瞧了一眼,有些落寞地说。
丑后的言语举止,无不透出她内心的空寂与孤清,流云与佩瑶能够感觉得到。
流云故意要引起丑后的兴致来,大声地叫道:“哎哟,那里是不是在演马戏啊?咱们过去看看吧?”
佩瑶忙帮腔:“有可能哦,听说西番国来了许多马戏班子哩。”
丑后苦笑道:“两个傻丫头,人家当铺前面能允许别人表演马戏吗?人家还要不要做生意啦?”
佩瑶与流云嘿嘿地笑道:“管他是不是在表演马戏,人多的地方就有热闹看。”说完,拉着丑后便往那人堆走去。
“他们遇到什么事了?”丑后拉着一个人,随口问。
这位被询问的老人甚是健谈,见佩瑶与丑后虽蒙着面纱看不见脸庞,却是体态风流袅娜,举止得体大方,穿戴虽是平常,却也看出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便热心地指着当铺说道:“这店家啊,是个老实人,在当铺这行也算是个能人,可老鹰也有被鸡啄了眼睛的时候啊。唉,今儿大早上的,刚下了铺门,就进来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一到店里就大吵大嚷的,说有宗大生意要照顾这个小店。店里的伙计忙上前接待,那公子哥儿正眼儿也不瞧他们的,直嚷叫请出当家的来才能将要存的东西拿出来。你道啥叫存东西吗?大户人家当东西不叫当,叫存,这也是关乎面子上的言语,”
“哦,多谢老人家指点。”又长了见识,丑后饶有兴趣地应了一声。
老人家见丑后如此礼敬,越发来了兴致,接着往下说:“伙计见来人气势不凡,也不敢怠慢,忙到店后将店家请出来。店家正在里屋收拾刚收进来的古董呢……”
人群突然有个小青年叫了起来:“老伯,你怎知道他在屋里收拾古董呢,莫不是你亲眼见的?”
老人抚须哈哈一笑,道:“因为那古董正是老朽让给他的,而那时老朽正在他的里屋。”
有人叫道:“别吵别吵,让老伯说下去。”
“店家忙叫小伙计奉茶让座,闲话了许久,那公子哥儿方从怀中掏出一个红绸包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打开一层又一层,也不知是第几层了,才见一件东西静静地裹在红布当中。你们道包的是什么物件吗?”
丑后摇了摇头,而围观的人一齐起哄:“是古代瓷器。”
“金银首饰。”
“传家的文房四宝。”
“可能是祖传官印。”
见听众的注意力都被调动起来了,老人满意地点着头,继续他的话题:“都不是。竟是一串晶莹玉润的珍珠项链。老朽活到这把年纪,也算是见过一点世面。可从来没见过如此上好的珍珠,难得一见的粉色,珠体均匀,还点缀着小白点,放在灯下一瞧,竟灼灼发亮。当时店家就有意收当。谁知那公子哥儿竟有些犹豫,说这串珠是祖宗传下来的,他有个太姑奶奶是前朝宫里的一位美人,言外之意就是这珠子是宫里之物,”
“那这珠子到底收还是没收啊?”有人看不惯老人的故作卖关子,急切地问。
“若是没收,就没有这场气恼了。”老人家白了那个打断他话头的人,“店家见这珠子确是稀罕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便好说歹说地劝公子将宝物暂存在店里。公子却不过情面,或是确有急用,半推半就间也就顺手当了五百两银子,讲明三天便来赎,利银为50两。当期短,回利丰厚,这可是百年不遇的好生意啊。”
“如此好的事,那店家气恼什么?”有人想不明白。
“坏也就坏在这串珠子上。那公子哥儿走了没多久,店家的一个常年做珍珠生意的朋友过来望候,店家便献宝似地将珍珠拿出来给朋友鉴赏。谁知那朋友拿起细细一看,说是一串不值钱的湖珠,只是经过特殊加工而已。店家不信,赶着到几家专门经营珠饰的店里请识货的人过目,谁知大伙异口同声地说这是烂贱的货色。这下店家慌了,这当的是五百两银子啊,小店一年也赚不来这个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