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惹火小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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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帘幄外早就候着一个忐忑不安的人。见唤,忙不迭地应声:“太后老祖宗,奴婢在这呢。”抖索着钻出层层重幄。

“你把那熏香……移……移远些。”声音来自那张宽大厚重且锦帐曳地的凤床。虽轻,却极具穿透力,一下便穿过一切障碍物,将那抖索的人叉在原地。

“你也病了么?没听见……哀家说话吗?”

“听见了,听见了……奴婢这就把香鼎拿出去。”

也不知是青鼎太沉,还是脚下无力,病床上的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即闻到一股混合的味道,殿内弥漫起满天的烟灰。

“兰姑,你今天怎么啦?怎么连一个小小的香炉也拿不住?”床上的人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说出来的话连惯通顺多了。

“主子恕罪,主子恕罪!”被王太后视如心肝宝贝的远古青鼎都摔在地上了,那自已岂还能堂然地站住?兰姑忙扑倒在地,战栗不止。

“这有什么?一个青铜鼎又摔不坏的,快起来罢……过来,扶哀家起来坐坐……睡了这么久,腰背都睡疼了……”

真是出乎兰姑的意料,想不到王太后会如此冷静与平和!兰姑可没有忘记,去年的冬天,一个小宫女因换香的时候不小心将青鼎带翻了,青鼎只是在桌上磕了一下,并没有落地。小宫女的苦苦哀求与哭泣的结果,只换来王太后从唇缝里吐出的一个字:死!

今天王太后是?

床那头又传来了温和的声音:“过来……跪在那里做什么?”

春风拂面,兰姑仿若进入春意盎然的季节!

兰姑好不容易将自已膝盖骨找回来,双手撑着膝盖颤微微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小步走过过去。

王太后已披衣坐在床中央,双眼微阖,脸色苍白,薄薄的唇抿成一字型。一绺青丝斜斜地倚在胸前……兰姑偷偷望去,觉得王太后没了往常的威严与娴定,有股孱弱与凄楚的气息扑面而来!

兰姑随王太后二十多年,从王太后还是十三岁小姑娘的时候便成了其丫头了。记得当年第一次随着方之瑧少爷来到王太后的面前时,兰姑惊讶得张着嘴巴合不拢。好不容易用手将自已的嘴用力合上后,说出来一句让王太后呖呖笑个不停的话:天哪,这小姐是不是从天上下来的七仙女啊?

当年活泼美貌的小姐如今成了威镇四方的王太后。

只有兰姑知道,这个演变的过程是多么的令人心酸,令人的恐怖!

兰姑跪在床沿上,一边轻轻地替背向着自已怕王太后捏肩、敲背、揉腰,一边找出不着边际的话与王太后交流。不说话,太尴尬,兰姑会觉得更慌张。

王太后似乎很享受,身子轻缓地摇动着,配合着兰姑的手势……“给王后的补品让人送去了吗?”王太后轻轻地问。

“送去了,早早的就打发人送去了。”

“哦……唉,哀家的心里也难受啊,王后怀的毕竟是哀家的嫡孙子,哀家至今还没孙子呢……一想起这个,哀家就觉得对不起欣宇这个小孽障……”

“这个也不能怪主子,是王后没站稳。”

“怪不怪哀家自已心里有数,哀家打心里就不想要那个孩子……你想想,那个孩子若像他母亲那般丑陋,那岂不是成了咱们大乾国的笑话了?可毕竟是一条小生命啊,再说,也许孩子不像他的母亲而像小孽障呢?这也是说不定的事情……唉,都怪哀家操之过急了,等王后生下来再做决定也不迟啊……”王太后哀哀地说着,口吻与话语与一位痛失孙儿的老奶奶一般无二,闻之令人动容。

兰姑也渐渐地融入到王太后的哀伤中,停住了手,向往地说:“是啊,想起二殿下小时候的那个可爱的小模样,白乎乎肉滚滚的,哪个见了不想抱着亲个不停啊?那时候,先王每天下朝必先到祥和宫来,甭管二殿下是不是睡着了都要抱起来逗个没完……不过,小王孙的事情真的不能怨太后老祖宗,是王后娘娘没福罢……”

王太后频频点着头,那一脸的伤痛,好像无不在告诉别人,她内心的悔意与痛楚。

突然!她倏地转过身来,两眼已怒睁,两排细密的皓齿紧紧地咬住失色的唇!她一把抓住兰姑的手,阴恻恻地说:“小王孙的事情不怪哀家,那秀仪的事情该不该怪你呢?说,秀仪到底是不是你放出去的?”

兰姑猝不及防,她根本没料到王太后会突然翻脸!她一下吓得跌坐在床踏板下,颤栗地说:“回老祖……宗,秀仪的事情……奴婢清晨的时候……不是已经向老祖宗回禀了吗?秀仪她……她是偷偷的爬出去的……”

“爬出去的?她一个垂死的人还能爬得出去?再说了,密室的门是锁着的,她怎么爬得出来?哼哼,兰姑,你跟了哀家多年,哀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趁早实说吧!”

手,被紧紧地扣住,兰姑只得歪靠在床沿上。魂,三魂被吓去了二魂半!可若不死命咬牙顶住,兰姑知道,接下来,死在御花园的便是自已!

“回太后老祖宗……果真是秀仪她自已爬出去的……老祖宗试想,奴婢与秀仪又没有瓜葛,奴婢犯得着逆着老祖宗而去帮她吗?”

这话还挺有道理的,王太后的语气略略地缓和一点,不过,只是一丁点!“好,就算是她爬出去的,哀家想问问你,门紧锁着她如何爬得出去?她是苍蝇还是蚊子能飞出去?可惜密室里并没有门窗!”王太后说到最后,声音又凌厉了起来,寸余长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兰姑的皮肉里。

兰姑已感觉不到肉体的疼痛了,她只看到一个死神在眼前晃悠……“老祖宗,你千万要相信奴婢啊,奴婢跟随老祖宗二十年,从来没想过要做对不起老祖宗的事情……这个秀仪,确不是奴婢放她出去的……奴婢去密室细细查过,密室的门已被砸开,那痕迹很明显,是从里边往外砸的……。老祖宗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中了那个‘绿藤萦’的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会迸发出一股常人难以想像的力气,待那股气出来后,人才会奄奄地死云……。这秀仪是砸了门爬出后,爬了一段路才气绝的,这也就是她为何会死在御花园的山洞子前了……”

“哀家也觉得你兰姑不会做这不利人不利已的事。”王太后悠悠地说。指甲,依旧深深地掐着兰姑的手背,她已感到兰姑的手上一片洇湿。

兰姑不敢去看受伤的手,她一心要为自已解脱:“老祖宗圣明!奴婢没必要去救她呀,她都是个必死的人!再说了,假如奴婢成心要救她,奴婢怎会将她丢在御花园呢?所以,奴婢是决不可能将秀仪偷偷的放出去的。”

“是吗?兰姑啊,哀家能相信你吗?”

“太后老祖宗,老祖宗!兰姑的心里只有老祖宗啊,难道老祖宗怀疑奴婢的忠心吗?”兰姑很想流两滴泪来配合说话的份量。

可怎么挤,也挤不出来!

恐惧的心里,正慢悠悠地泛起一股恨意来。

“近来看到残夜了吗?”王太后突然问。

残夜,是兰姑这生的牵挂与痛。顿时,兰姑觉得一把钝刀,正一点一点地割着自已的皮肉。

兰姑摇了摇头。

“为了孩子们,咱们也得好好干哪。”

王太后的这句很平常的话,却给兰姑一个警示。

兰姑重新扑倒在床前,哀求道:“老祖宗,求你了,千万……”

“好了,这事就到此结束,以后不许提起,残夜好好的呢……对了,那个巫师昨天都对你做了什么啦?”

王太后已是用叙家常的语气在说话了,神情也恢复了祥和。

兰姑再次紧张了起来!

“那个死巫师……他硬说奴婢身上有冤魂……拿个剑在奴婢的身上砍来砍去的,吓得奴婢满院子乱跑……”

“你没乱说什么吧?”

兰姑用另一只没受钳制的手拼命地乱摇,“没有没有,奴婢怎能跟那个死巫师说什么呢……当时吓也要被他吓死了……”

“哦,那就好……兰姑啊,你的那个药丸吃完了吗?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转眼间,王太后变成了一个知心的朋友。

兰姑心里一悸,勉强地堆起笑容,回道:“谢主子关怀,奴婢的身子没有不舒服的,那药丸还有几粒呢。”

“省着点吃罢,如今媚儿已死,世上已没人做那个解药了。”说着,王太后慢慢地闭上眼睛,“你也歇着去吧,哀家累了,要睡会。”

兰姑退出寝宫时,发现自已的身上已没有一缕干纱,手背上已血糊一片。

回到自已的小屋,拴上了门。兰姑扑倒在床上,哀哀地哭了起来。她在哭自已命运的悲惨,在哭自已用真心却换来兽心的对待,她在哭自已身上那些在肆意乱窜的毒素……王太后为了控制兰姑,同样在她的身上种下了那种与秀仪一样的“绿藤萦”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