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临近午膳的时候,管事太监朱公公从正殿过来,扯着尖声尖气的嗓子喊:“启禀王上、王后,各命妇及各家千金皆已到齐,请王后娘娘升座接受朝贺!”
丑后望了望身后站着的如四大金刚的四位宫女,笑着问:“咱们这就走?依本宫家乡的规矩,人家来给新郎新娘道贺,新郎新娘是要给客人们发红包的,你们准备了吗?”
那位管服饰的宫女最伶俐,也最会察颜观色。她忙上前扶起丑后,笑道:“王后主子请走罢……不用准备红包的。今儿给她们一个机会来朝拜王后主子,就是主子给了她们一个天大的面子,她们岂敢觊觎红包?王后主子说笑了。”
丑后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微微一笑:“秀仪这张嘴,八成是被蜜蜂蛰过……佩瑶,脂浓,流云随本宫走!这里的空气太污浊了,氧离子太少,有害健康。”
说完,丑后也不管南宫光宇是怎样一付忡怔的表情,丢下一群被吓得目瞪口呆,花枝乱颤的女人们,昂着头便往外走。
在门槛边,遇到了既赞叹又有些茫然的南宫欣宇。乍一相见,丑后愣了一下,停住了脚步,随即便低下了头,快速地朝正殿走去。
也不知为什么,丑后敢以这付容颜面对天下,却不愿意让南宫欣宇看到,她自已也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
丑后的那一瞥匆忙横扫过来的目光,却深深地刺痛了南宫欣宇的心!尽管丑后婉儿用一番离奇的理论颠倒了美丑的界线,可南宫欣宇不得不承认,婉儿此刻的模样,真是太恐怖,太丑陋,也太恶心了!
婉儿,你本身是如此的美貌,可你是为了什么原因才将自已装扮成比鬼还令人胆战心惊的模样?难道仅是为了王后这个位置?你难道没想过,假如你一直以这付样子示人、在宫中生活,你会幸福吗?你能得到圣宠吗?你的一辈子幸福与快乐就为了换一个王后的凤冠?你值得吗?
不明真相的南宫欣宇,此刻,他觉得自已的心,在为丑后婉儿隐隐作痛!
丑后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在管事太监的暗示下,顺利地完成了朝贺的仪式,当然,在命妇与千金小姐中引起震憾是与惊呼是避免不了的,尽管她们早有心理准备。
当丑后用一种很洒脱的手势示意让众人退出的时候,偏有个人成心要考验丑后忍耐的底线。
她,就是前面说过的,京门九重提督之女方玮仪!
原来,当朝贺仪式开始的时候,南宫欣宇依旧站在原先的位置上,依旧很专注地关注着丑后的一招一式。他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已对丑后婉儿的举动,哪怕是细微的,都异常入心!
他的眼里没了别人,而别人的眼里,却只有他。当玮仪小姐偶尔转过头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侧殿门旁的南宫欣宇。秀美清高的俏脸上,顿时娇羞满面,红霞满天。清波荡漾的杏眼里,早已放出千万只手来,紧紧地抓住心爱之人!心里更是乐滋滋的:二王子殿下真是性情中人,知道自已来了竟在旁边站着不走,看他痴痴的样子,八成是掉进了自已迷魂阵里去了……
丑后高高地坐在方才王太后坐过的凤椅上,眼睛不大却很聚光,底下的一切状况尽收眼底。队伍前这位长相异常夺目,打扮异常别致的小姐,丑后一进殿便注意到了。不仅她的态度与别人不太一样:很倨傲,而且,脂浓在身后也悄悄地说了,这位方小姐就是王太后给二王子南宫欣宇殿下选中的准王妃。
牵扯到南宫欣宇,丑后自然会格外注意一些,而且,听说是为南宫欣宇准备的王妃,丑后的心里竟泛起一阵阵的酸味……“你就是方小姐?你几岁了?”
“正是。”方小姐听说过新王后很丑,可想不到是如此的丑!一阵惊吓过后,那种在弱视群体面前滋生起来的高傲与惯有的清高,让她外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让人觉得是凌驾于丑后之上!
丑后岂能感觉不出来?她冷冷一笑:“方小姐似乎不愿意与本宫说话。”
“本小姐向来不爱说话。”方小姐也冷笑道。她的目光,在追逐南宫欣宇,她,似乎想得到南宫欣宇的欣赏!
丑后并不急着回答,却回过头问:“秀仪,按宫中规矩,她们在本宫面前自称什么?”
上辈子,丑后婉儿精通明清史,她怎能连这么点小常识都不知道?
宫女秀仪是服侍过王太后的,对宫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她一字一顿地说:“命妇拜见主子,得自称臣妾;未出嫁之女,得自称民女。”
“哦,看来方小姐自称本小姐是有违宫规的。”丑后似乎恍然大悟。
方玮仪仗着王太后的宠爱,家父又是国之栋梁,她哪会把爹不疼娘不爱的丑后放在眼里?她把头一偏,根本不去看丑后,半日才道:“对不起,本小姐在家这样自称惯了。”
又是这一个:“本小姐”!她这不是成心挑衅吗!
“方小姐,宫中自有定规,请不要逾越了。”顿了一会儿,丑后又问:“秀仪,如何处置犯规之人?”
“轻者仗责,重者籍没宫庭为奴,或贱卖勾栏……全凭王后主子发落。”
丑后嘿嘿一笑:“这么说本宫的手中还掌握着她人的命运喽?这感觉真不错!方小姐,你知错吗?”
“本小姐错了吗?何错之有?”小脖子一梗,粉脸含怒,也不甘示弱!
今日一早,方玮仪一进宫便听见说二王子南宫欣宇为了赌赢那五匹汗血宝马,竟在丑后的寝宫里呆了一夜。虽说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但想起来心里总不是滋味。
见到丑后,那酸溜溜的味道自然越发浓烈了,言语不自觉地将那股醋味捎带出来。
丑后稀疏的眉毛在狭窄的额间聚拢在一起,沉思了片刻,慢条斯理地说道:“二王子殿下,你觉得方小姐有错吗?”
南宫欣宇一直在给方玮仪使眼色,示意她别跟丑后犯冲。谁知方玮仪视若无睹,照样我素我行,急得南宫欣宇差点要冲进正殿去!
见丑后发问,南宫欣宇一本正经地说:“方小姐冒犯王后娘娘,错在她。”
方玮仪想不到南宫欣宇会如此回答,先是直直地望着南宫欣宇,随即,一脸羞怒地冲了出去!
在偏殿外看着眼前一切的一个人,心里终于笑了:哼,大丑八怪,你要倒霉了!
当一直用帕子捂着脸的紫美人幸灾乐祸地目送着怒气腾腾的方家小姐冲出殿去之时,宫女秀仪轻轻地扯了扯丑后的袖子,低声地说:“王后主子,这方家小姐肯定去找王太后告状了。”
爱告不告,王太后还能拿偶咋样?切!
丑后拿眼斜了一下已是人迹杳无的殿门口,不以为然。
仅此一瞥,她便看见了站在侧殿门旁的南宫欣宇及他脸上那很复杂的表情:疑惑、气愤,心痛,甚至还有一丝怨恨!
丑后突然有些不自然起来,掖着莫名的心慌,用一只宽大的袖子遮住了脸,匆匆地从椅上站起,准备退出正殿。
南宫欣宇犹豫了一下,“王……王嫂……”在喉间来回滚动了许久的称呼,好不容易吐了出来。
丑后明明听见了,却没有停止脚步,只是略略放缓速度。
依山而筑的彩绘长廊,蜿蜒、盘旋,舒缓平坦的玉阶面上,只听得持续响起的脚步声,细碎,急促,还有一些零乱。
“王后主子,二殿下喊你呢。”离半步之遥的秀仪她们四个,也不知是谁,非常尽责地及时地提醒着丑后。
“王嫂……请等一下,臣弟有话要说。”南宫欣宇见丑后没有停下的意思,只得从后面跟了上来。
丑后迟疑了一下,在廊凳上坐了下来,微屈着身子,依旧将脸埋在袖子里。
四个小宫女有些不解了。看上去,这位丑后似乎有些不愿见欣宇殿下,他们昨晚不是呆了一夜吗?难道发生过什么事?要不,是丑后害怕见到欣宇殿下?这也不可能啊,丑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连紫美人与蓝丽人都敢打,王上也不放在眼里,她怎么会怕性格开朗,心地纯良的二殿下?
不明白!
南宫欣宇拾级而上,在离丑后大约一丈的地方站住了,对亦步亦趋的四个小宫女简略地说了一句:“你们且退后,孤王有话与你们家娘娘说。”
四个清丽的身影刚退至长廊的拐弯处,南宫欣宇急急地开口:“王嫂……不,婉儿,你等会得提防王太后生气。方小姐深得母后疼爱,宫里没人敢得罪她,连王兄都得对她和颜悦色。”
丑后躲在袖子里,翁声翁气地说:“她是妖怪还是魔鬼?你们到底怕她什么?会吃人啊?”
“这倒不是……我只是提醒你注意一下。去年端午节,当时很受宠的青丽人随口与方小姐开了句玩笑,方小姐一生气,告到母后那里,结果第二天母后便下旨将青丽人降为青玉人……横竖少去招惹她就是,免得惹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