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视台“动物寻奇”栏目，见一条眼镜蛇和一条水蛇打架，眼镜蛇咬住了水蛇的腰部，水蛇中毒想逃，但它的下颚卡在了眼镜蛇的一块鳞片上。眼镜蛇趁势调整身体，牙齿慢慢往水蛇的头部移动。在快要成功时，水蛇终于脱离了那块鳞片，然而逃跑已来不及，为避免被眼镜蛇吞掉，它迅速蜷成一团，眼镜蛇试了多次，也不知如何下口，只好退到一边，等候时机。时机到底来了：水蛇见眼镜蛇没动静，展开身体，一口向眼镜蛇咬去。可是，在险恶环境的历练之中，眼镜蛇早就对诸多毒素无动于衷，水蛇的毒汁无法破坏它的血液，它却有足够的精力和充分的信心战胜这个垂死的挣扎者。果然，它准确地咬住了水蛇的头，并一寸一寸地将和它差不多长短的水蛇吞进了肚里。
看了这个节目，我一夜没睡好觉。动物的一切活动，都出自本能而非贪欲，因而的确与残忍这类词不沾边，但不管怎样，它展示出的景象是残忍的。我曾看过一篇文章，说一条蟒蛇吞下了一只八十多斤重的羊，也是先从头部吞起，到最后，羊的两条后腿从蛇嘴里刺出，像两把剑。
由此我想到人，也想到人性这个词。有的人将展示原始本能的文学作品，当成是书写“人性”的作品，并认为是唯一深刻的作品。这是一种可怜的深刻，是翘着尾巴、亮出自己生殖器，再直杠杠闯入人群中的深刻。事实上，人性并非人的原始本能，而恰恰是我们如何利用理智、道德和同情心去克制那种本能。这才是人类真正的强大处。可人类偏偏利用自己的聪明，把本能发展成贪欲。人类对太空的探索，有一部分原因，据说是科学家认为太阳的寿命还有五十亿年，五十亿年之后，人类要用宇航船把自己运载到别的星球上居住。听了这话，我觉得很可笑。照人类现在的德性，哪里能够存活到太阳生命终结的那天？人类的自大，从远处和近处都体现出来了。有人说，上帝之所以不给人类翅膀，是害怕人类延伸自己的罪恶。可人类的确是聪明的，上帝不给翅膀，就造出钢铁之翅，那些有翅膀的生物，没有谁比人类飞得更高更远。人类什么都发展了，就是德行不发展，不仅不发展，还在倒退，读数千年前的孔子、西塞罗，他们那些光辉的思想，我们都丢得差不多了。无论聪明人怎样狡辩，这也是一种大悲哀。这种大悲哀的根源，就是在贪欲驱使之下，对科学进行无限制的探求。
当科学在展示人类好奇心的时候，它显示出神奇而伟大的光辉，然而，从很大程度上说，现代科学已经不仅仅是受着好奇心的驱使，还掺杂着恶性竞争，而后者的力量更加突出。这相当可怕。大家都知道南极和北极不能动，但成群结队的，比拼着前往，给自己的理由，又是那样冠冕堂皇，所谓“科考”，所谓更好地保护地球。这是欺骗。当我们想方设法保护一片森林的时候，这片森林往往长不好，当我们不去管它，只将山封起来，这片森林反而长得很好。这道理谁都懂，但很少有人理会。
即便是好奇心，也应该受到伦理的约束。我不能因为对隔壁新婚夫妇的生活好奇，就装一个窃听器或者摄像头。科学同样有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