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楚庄王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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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五个二百五

乐伯对两个小兄弟说道:“这仗眼看打不成了,咱哥儿仨不如去晋营闹上一闹,也叫他们知道知道楚人的厉害!”

摄叔大吼一声,跳下战车,左一戈,右一戈,一连三戈,砍倒了三个晋人,将他们的耳朵一一割下,拎在手中,跳上战车。

潘党越追越近,就在魏锜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猛地看到了救星,一群救星——前面出现六头麋鹿。

蔡鸠居一边哭一边说道:“晋人可恶。”

楚庄王劝道:“爱卿别哭,请爱卿把出使晋营的情况如实讲述一遍,寡人自有主张。”

蔡鸠居收泪说道:“臣下和潘将军二次去到晋营,低声下气地对荀林父说道:‘元帅,俺家大王说了,这军俺不能让你们白撤,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商量。’荀林父听了臣下的话,向士会说道:‘士元帅,看来楚庄王是真心求和,您说一说应该怎么办?’士会回道:‘若依在下之见,应该答应他。条件吗,让郑国派一个使者过来,和我们结盟;再派一个公子,到晋国为人质。另外,每年准备两份贡品,一份送楚,一份送晋。’荀林父轻轻颔首道:‘此言与本帅不谋而合。蔡箴尹呢,你觉得士元帅之言可行否?’臣下正想着如何回答,魏锜大吼一声道:‘在下看不可行!我大晋乃天下霸主,它楚蛮子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和我大晋吃一样的贡品!如此一来,天下岂不是又平添了一个霸主!’潘将军见他出口骂人,忍无可忍道:‘姓魏的,请你嘴巴放干净一些。’谁知道这一下惹恼了魏锜,破口骂道:‘干净个鸟,老子不仅要骂你,老子还要揍你呢!’一边说一边蹿了过来,啪地给了潘将军一个耳光。先谷叫道:‘打,打死这个楚蛮子,看他还敢不敢再谈什么条件!’他这一叫,魏锜、赵同、赵括一齐蹿了过来,围着潘将军和臣下拳打脚踢。若不是士会、荀林父死命阻拦,臣下和潘将军怕是再也见不到大王了!”说毕,嘤嘤地哭了起来。

凡在楚庄王帐中的将军,听了蔡鸠居的话,无不义愤填膺:“大王,晋人如此无礼,咱还和它谈什么?打,打死这群王八羔子!”

楚庄王伸出右手,一连摆了几摆说道:“尔等不要嚷嚷。蔡箴尹这一次使晋,功劳不小,至少说他探明了晋之元帅的真实意图,他们也愿意讲和,条件也并不苛刻。至于蔡箴尹和潘将军挨揍一事,一来怪晋人太没涵养,二来也怪潘将军自己。他骂就骂呗,骂人又长不到人身上,你干吗要和他辩解,尿戗风尿。换了我我也要揍你。算了,不说这些了,蔡箴尹,麻烦你独自儿去晋营一趟,就说士元帅提出的三个条件,寡人全部答应。”

“我……”蔡鸠居吞吞吐吐地说道,“大王,您还是换一个人去吧。”

“寡人不换。寡人就要汝去!”

“我……”

“汝是不是要抗旨?”

蔡鸠居不敢不去了,耷拉着脑袋,慢腾腾地走出楚营,慢腾腾地前往晋营。正走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轰隆隆的车轮声和战马嘶鸣声。扭头一看,见是楚军,车上坐着三员大将,一为许伯、一为乐伯、一为摄叔。

春秋之制,一乘战车为一个作战单位,由七十五人组成。唯有楚制为一百。御者坐在战车中间,左边为头领,右边是勇士。许伯是御者,当然要坐在中间了,左为乐伯、右为摄叔。这三个人在一块儿搭伙,已经有十几个年头了。三人臭味相投,特点是:武艺高、胆子大,多少还缺一些儿心眼,军中都称他仨为二百五。

蔡鸠居刚一出了楚军大帐,他哥儿仨便凑到了一块。乐伯首先发言:“晋人所提的三个条件,大王全都答应下来,他晋人还有何话可说?和定了。”

摄叔道:“自城濮大战之后,晋人一直看不起我们。原本说有大王亲自坐镇,这一次一定能够大败晋军,出一出胸中的恶气,谁知,大王胆小如鼠。气死我了!”

许伯说:“我也是,气得心口疼。”

乐伯道:“我有个想法,不知你二位赞不赞成?”

“讲。”许伯、摄叔齐道。

“这仗眼看打不成了,咱哥儿仨不如去晋营闹上一闹,也叫他们知道知道楚人的厉害!”

“好。”许伯、摄叔拍手称好。

于是,这哥儿仨驾着自己的战车,悄悄地出了楚营,径奔晋营而去。

出营没多久,便赶上了蔡鸠居。乐伯命令停车,朝蔡鸠居喊道:“喂,请上车。”

蔡鸠居一脸困惑道:“三位将军这是要做什么呀?”

“我们要去向晋人挑战。”乐伯回道。

蔡鸠居啊了一声道:“就你们仨?你们难道是不想活了吗?”

“窝窝囊囊地活着,还不如战死,做鬼亦英雄!”摄叔道。

“汝等去晋营挑战,大王知道吗?”

“干吗要让他知道?”许伯道。

“汝等为什么要去晋营挑战?”

乐伯说:“我等气不愤!”

摄叔说:“我等不想活得太窝囊!”

许伯说:“我等想为楚人争口气!”

“那也不行。大王志在求和,汝等这么一搞,晋人还会和我们讲和么?回去,我劝汝等还是早一些儿折回去!”蔡鸠居劝道。

摄叔到底喝了两年墨水,说了一句文绉绉的话:“‘道不同不相与谋。’别理他,咱们走。”

乐伯道:“贤弟说得是。走!”

许伯啪地甩了一个响鞭,那车轮立马滚动起来。轰隆隆,轰隆隆。

蔡鸠居一边追一边喊:“尔等不可鲁莽,回来,快回来。”

没有人听他的。

蔡鸠居追了一阵,累得气喘吁吁,暗自说道:“这三个二百五去晋营一闹,那和还怎么谈?这晋营我是不能去了,倒不如折回大营,如实奏报大王,看大王怎么定夺。”

他说回便回。

楚庄王听了蔡鸠居的汇报,轻叹一声说道:“晋文公用‘退避三舍’之计,大败我军,寡人今日想还他一个三次示弱,骄其军之志,谁知,只示弱两次,便被这三个二百五给搅黄了!不过,这样也好,倒把自己的士气给示长了。”

说毕,朝伍参命令道:“传谕三军,准备迎敌。”

且不说楚庄王这里如何准备。单只说这三个二百五如何向晋军单车挑战。

单车挑战,乃中国上古社会独有的一项军礼,又名“致师”,据《周礼》所记,西周时已有专职致师的官员——环人。《夏官·环人职》云:“环人掌致师,……扬军旅。”郑玄注谓:“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为之威武以观敌。”

这三个二百五尽管识字不多,也没有读过什么兵书。但在军中混得久了,对军礼也略知一二。

只听许伯说道:“我听说单车挑战,关键是车速。车速要快,还要将对方的旌旗撞歪。”

乐伯道:“我听说单车挑战,头领要用利箭射敌。到达敌营后,就代替御者执辔,让御者下车饰马整鞅,以示闲暇。”

摄叔道:“我听说单车挑战,勇士要冲进敌营,杀死敌人并割下耳朵,然后再抓一个俘虏回来。”

这三人哪里是去挑战敌营,分明是在说三口相声。

真是三个二百五!

打仗靠的就是二百五,二百五越多,战斗力越强,这一定律,适应于冷兵器时代。

三个二百五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来到了晋营。晋军见楚军两次前来求和,而且低声下气,以为他们真的害怕晋军,害怕打仗,毫无戒备。只听许伯说道:“注意,晋营到了,我开始冲了。”说毕,又是一个响鞭。那车便像一个怪兽,朝着晋营横冲直撞,把晋军插在营前的几杆大旗撞得东倒西歪。

二十几个游兵见楚车冲进了大营,吃了一惊,不知如何应对。直到许伯将缰辔交给乐伯,不慌不忙地下车饰马整鞅,这才呐喊着冲了过来。面对数倍之敌,三个二百五一点儿也不惊慌,反乜斜着眼瞅着他们,显然没有把这一群晋军放到眼中。

一个军官模样的晋军,被三个二百五的举动给激怒了,大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就三个人也敢来晋营撒野,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话音未落,只听嗖的一箭向他飞来,直奔咽喉,他连哼都未来得及哼上一声,便倒在地上。那箭是乐伯射的。

与此同时,摄叔大吼一声,跳下车来,径奔晋军,左一戈,右一戈,一连三戈,砍倒了三个晋人,将他们的耳朵一一割下,拎在手中,跳上战车,大叫一声道:“走!”

许伯已经整好了马鞅,忽见一晋军迎面扑来,当胸一拳,击倒在地,单手将他提起,飞身上车。

他将缰辔不知怎么一抖,那车便掉头向南,冲出了晋营。

是日,晋大夫鲍葵当值,听说楚军单车前来挑战,撞旗杀人,勃然大怒,当即率领本部人马追杀过来。

“你们,从左边上;你们,从右边上;你们,跟我从中间追。”在鲍葵的指挥下,九辆战车分作三拨,一拨三辆。

乐伯三人原本凭借着一时之勇前来示威,如今真的面对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晋国人,哪能不跑?

跑也不是办法,得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想到此,乐伯拈弓大喝曰:“鲍葵,你给爷听着,爷左射马,右射人,射错了是爷没本事,甘愿下马受缚!”

说毕,乃将雕弓挽满,左一箭、右一箭,一连射了十八箭。左边,有四马倒地,车遂不能动;右边逢盖*面门中了一箭,军士为箭所伤者十三人。左右二路追兵,俱都停了下来。

鲍葵在晋,也算一个勇士,今日亲率九倍于乐伯的战车追杀乐伯,反为乐伯所伤,这叫他如何回晋营交差,如何做人?越想越气,遂不顾性命地追了上来。

乐伯冷笑一声,嗖的一箭,将鲍葵的车右射倒。车右就是勇士,只有勇士才能担任车右。

他正要掏箭再射,暗自妈了一声。为甚?因为箭囊之中只剩一支箭了。一支箭也要射。他拉开弓,对准了鲍葵的脸。鲍葵见乐伯的弓箭正对着自己的脑袋,竟不肯退缩,相反越追越快,简直不要命了。“我乐伯是个二百五,他鲍葵比我还二百五。我这一箭,若是射不中,必丧来将之手。”正心虚之时,恰好有一只麋鹿从车前经过,暗道,我不如射麋吧。这一转念,那麋便遭了大殃,被乐伯射杀在地。

“快停车,摄叔,去,把麋捡起来,送给鲍葵。”

摄叔跳下战车,双手托着死麋,向追到跟前的鲍葵说道:“乐伯大哥念你是一位英雄,不肯伤你性命。仅以此麋为献,请大夫不要逼人太甚!”

鲍葵见乐伯如此相爱,又怯他的利箭,暗自思道,乐伯箭法高强,百发百中,若是取我性命,易如反掌。我不能给脸不要脸!遂轻叹一声道:“楚将如此有礼,我不能无礼也。回车。”

魏锜听说鲍葵放走了乐伯,怒气冲冲地闯进大营,对荀林父和诸将说道:“我大晋的军营不是茅房,谁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他乐伯敢单车挑战晋营,难道我大晋就没有人敢单车去挑战他楚营吗?若无,岂不要被楚军耻笑!”

赵旃曰:“将军若去,小将愿与将军同车。”

魏锜道:“好,咱俩一同去楚营闹它一闹!”

“算了,别惹事了。”荀林父一口回绝。魏锜一脸的不乐,嘴里嘟嘟囔囔。荀林父也不理他,问大家:“楚军两次遣使向我求和,却又冒出来个乐伯单车挑战,大家说一说,楚军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下军元帅赵朔起身说道:“楚两次遣使向我求和,乃是出以真心。但我对其使者又打又骂,伤了人家的自尊,才有单车挑战这一说。”

赵婴齐*立马附和说:“赵元帅言之有理。”

荀林父道:“既然赵元帅言之有理,我当如何对楚?”

赵朔道:“我不妨遣一能辩之士前去楚营,责问他既然遣使求和,为什么又派人前来挑战,自相矛盾,弄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咱再行定夺。”

荀林父道:“这个主意不错。诸位,谁愿意代本帅去楚营走上一遭?”

连问三声,无一人应腔。

荀林父移目赵朔,一脸恳求地说道:“赵元帅能否辛苦一趟?”

赵朔未及回答,魏锜说道:“楚之使者,仅仅是个箴尹,我方若是派一个下军元帅前去,似有不妥。为了大晋,小将愿意一行。”

荀林父很不想让魏锜去,但魏锜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人家仅仅来了一个箴尹,我却去了一个元帅,不对等,这是其一。其二,魏锜也是个二百五,单车挑战楚营,被我拒了。如今提出使楚,我若再不同意,有伤他的面子。若是将这个二百五真的惹恼了,他敢把天捅个窟窿。唉,就让他去吧!

“魏将军,你愿意出使楚营,本帅很高兴,你去了之后要注意礼节,该问的话一定要问,不能太直,既温和,又委婉,叫他楚军知道,我大晋位于中原,我大晋不同于楚蛮子,乃礼仪之邦,记住了吗?”

“记住了。”

魏锜前脚刚走,赵旃开始说话了:“荀元帅,魏将军这一次使楚,是不是为讲和而去?”

“正是。”

“楚人是不是一边遣使与我进和,一边又遣将前来挑战?”

“是。……不,将军此问乃是何意?”荀林父有所警惕了。

“既然楚人双管齐下,我大晋为什么只下一管呢?咱们现在有使者了,还得有一个人去挑战呀,小将不才,极愿单车去楚,还请元帅恩准!”

荀林父倒抽一口凉气,又一个二百五。这个二百五比魏锜更难对付。何也?他不只是个二百五,他还有着很深的政治背景,他的母亲是大晋的公主,他的老爹是赵衰的侄儿。赵衰是谁呢?既是晋文公的把兄弟又是贤女婿,还是赵盾、赵朔、赵括、赵婴齐和赵同的老爹。不说死了的赵盾,余之兄弟都在晋军中担任着重要职务:赵朔,下军元帅;赵括、赵婴齐、赵同,俱都是中军大夫。

老实说,赵朔兄弟能有今日,靠的是赵盾,而赵盾又靠的是赵穿,赵穿如果不杀晋灵公,赵盾一家早就完了。而这个赵穿,便是赵旃的老爹。

盘根错节,盘根错节呀!这个赵旃可不敢得罪!

其实,荀林父已将赵旃得罪过了。赵穿因为弑君的缘故,一辈子没能干上正卿,赵旃就很替自己的父亲不平,他认为自己天生就应该是一个正卿。郤克死的时候,他就强烈要求当正卿,谁知道被荀林父给了郤克。赵旃很生气,他发誓要报复荀林父。

闲言少叙。却说荀林父不敢惹赵旃,见赵旃要单车去楚营挑战,和颜悦色地劝道:“依本帅看来,乐伯来我营挑战,不一定是楚庄王的本意。这样好不好?等魏锜出使回来,咱再商量。”

“元帅若是实在不想让末将挑战楚军,末将有个不情之求。”

“请讲。”荀林父道。

“末将愿随魏锜一道使楚,看一看那乐伯、摄叔和许伯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这……”荀林父吞吞吐吐地说道,“你愿去就去吧,不过,汝此次使楚,乃是探一探楚蛮子的真实意图及其士气,且莫任性胡来。”

“末将记住了。”赵旃装作很听话的样子回道。

一出晋营,赵旃的脸就变了:“魏大哥,他姓荀的要咱俩前去楚营探一探楚蛮子的真实意图,到底是打还是和?咱为什么要听他的?咱这一次去了楚营,要想法把楚蛮子激怒,不打也得打,打赢了,是咱俩的功劳,打输了,看主公不砍他荀林父的脑袋才怪!”

魏锜道:“我知道了。”

魏锜请求挑战楚营的时候,士会和他的副手都不在中军大帐,当他们听说荀林父同意魏锜和赵旃出使楚营的消息,慌忙来见荀林父,恰巧先谷也在场。

郤克直言不讳地说道:“荀元帅,魏、赵二人是一对捣蛋鬼,您怎么派他俩使楚呢?”

荀林父轻叹一声,没有接腔。他不是不说,是苦口难言呀!

郤克亦是一声轻叹:“这一对心怀不满的人去了,八成要惹是生非,咱们应该早做准备,不然要吃败仗的!”

先谷道:“早晚都是一战,有啥好准备的,到时跟他们干也就是了!”

士会耐着性子劝道:“还是准备一下好。如果这两个捣蛋鬼惹怒了楚军,楚军打过来,我们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一定要吃亏。即使他们不来打我们,军队的守备也是一刻不能松懈呀!”

荀林父移目先谷:“你说呢?”

“哼,胆小如鼠!”先谷甩袖而去。

士会心中骂道:“一代战神先轸,怎么生了这么一个龟孙子!”

至于荀林父,他不想再说什么,将头轻轻一摇,走出了中军大帐。郤克脚跟脚地跟了出来,问道:“事已至此,我们该怎么办?”

“荀林父既软又没脑袋,没治了,咱们还是自做打算吧?”士会道。

“汝去找一下巩朔、韩穿,各率本部人马,分作七队,埋伏在敖山之前,一旦楚军追来,能抵挡多久,就给我抵挡多久。”士会又道。

在赵氏兄弟中,赵朔最宽厚,赵婴齐最机灵,他见士会安排巩朔等人去敖山埋伏,便知晋军必败,忙安排自己的家丁到河边准备渡船。事实证明,他这一手比士会还要高明,逃跑时他的部下有船可渡,损失最小。

却说魏锜、赵旃二人,一心要激怒楚人,进了楚之中军大帐,见了楚庄王,略略揖了一揖,魏锜便高声说道:“大王,我家元帅说了,贵军要无条件地从郑国撤走,否则,我大晋就不客气了!”他一开腔便是威胁。

按照《周礼》,使者见外国国君,应当以对本国君主的礼节来拜见,要自称“外臣”,还要说自己“斗胆前来”等等。晋国乃礼仪之邦,他的使者应该是经纶满腹,彬彬有礼,而他怎么是这个样子?

楚庄王皱着眉头儿问道:“汝是谁呀?”

“我,魏锜,荀首的御者。荀首你知道吗?官居下军大夫,荀大元帅的亲弟弟。”

赵旃唯恐别人把他当成哑巴,高昂着头说道:“我,赵旃,下军大夫赵同的御者。”

楚庄王吞儿一声笑了。

楚之在场的大夫和将军们全都笑了。

魏、赵二人一脸愤怒道:“尔等笑什么?”

“笑什么?汝真的很想知道吗?”潘党收住笑答道。

魏、赵二人道:“说吧,在下很想知道。”

“我当多大的官呢?原来是两个大夫的御者。御者不就是车夫吗?值得这么乐?”潘党一脸讥笑道。

“你……”把个魏锜和赵旃气得说不出话来。

楚庄王将手摆了一摆,示意潘党退到一旁,方才说道:“魏锜呀,你家荀元帅果真要寡人无条件地撤兵吗?”

魏锜正在气头上,梗着脖子说道:“俺家荀元帅正是这样说的,骗你了我是个狗!”

楚庄王道:“果真这样,请你回去转告你家荀元帅,何时开战,请他划出一个道道来。”

“那好,末将告辞了。”魏锜说走就走,连个告辞的礼节也没有。

出了楚营,魏锜得意地笑了:“赵老弟,老哥今日的表现怎么样?”

“棒极了!”赵旃伸出大拇指由衷地赞道。

“这仗一打起来,咱哥俩就有好戏看了!”魏锜的话刚落音,忽听身后有人高喊:“魏锜休走,留下命来!”

魏锜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只见潘党带领一哨人马追了过来。

魏锜有些怯了,命令御者:“快,赶快点,越快越好。”

于是,魏锜的战车在前边拼命地跑,潘党带着五乘战车在后面拼命地追。

眼看越追越近,就在魏锜几乎绝望的时候,他猛地看到了救星,一群救星。

前面,出现了六头麋鹿,魏锜弯弓搭箭,一头麋鹿应声倒地。魏锜跳下车去,一把拾起麋鹿,朝追来的潘党说道:“潘将军,出门在外,吃不好喝不喝,我给您献上一头麋鹿,拿回去好好补补身子。”

潘党又好气又好笑,讥之曰:“彼欲学我大楚之乐伯耳,我若杀之,显得我楚人无礼。滚吧!”

魏锜道了一声多谢,跳上战车,绝尘而去。刚一进了晋营,赵旃忽然说道:“魏大哥,您去姓荀的那里复命,小弟再去楚营一趟。”

“贤弟前去何干?”

“咱俩这一次使楚,虽说把战火挑起来了。但不够潇洒,还差点儿死在潘党手中。你看人家乐伯三人向我军挑战的时候,又是撞旗,又是杀人,还抓了一个俘虏,自在从容、风度潇洒,目中何曾有过我晋军一兵一卒?这才是汉子,真英雄!何况,这一次使楚,全是你一个人在那里表演,楚人只知你是魏锜,有哪一个人知道我是赵旃?我得折回去,独个儿表演一番,也叫楚人见识见识,不只楚蛮子中有真英雄,我大晋也有。”

魏锜欲待要劝,赵旃绷着脸说道:“小弟之意已决,您不必再劝。”

魏锜轻叹一声道:“既然这样,你就去吧。但不知贤弟此去是否也是单车挑战?”

赵旃笑道:“果真那样,楚人又该笑我依样学样了。”

“贤弟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秘密,暂不奉告。”

魏锜摆了摆手:“去吧,去吧,此行要多加小心。”

说毕,独个儿去了中军大帐,向荀林父诡言道:“楚王讲和是假,打仗是真,还要元帅划一个道道儿出来,何日交锋?”

荀林父问:“赵旃何在?”

魏锜回曰:“赵旃不听末将之劝,找楚军的晦气去了。”

林父曰:“他带多少人马?”

“末将不知。”

林父曰:“想来他带的人马也不会太多。此去,无疑是老虎头上蹭痒,魏将军,你暂去后营安歇,可唤荀罃*前来见我。”

魏锜道了一声遵命。回到后营。约有盏茶功夫,荀罃来到。稽首说道:“元帅唤小将前来,有何差遣?”

荀林父道:“赵旃独去楚营,怕是凶多吉少,请汝辛苦一下,率车*二十辆,步卒五百,前去接应赵旃。”

荀罃道了一声遵命,调兵调车去了。

说完了魏锜,咱再掉过头来细说赵旃。

赵旃带着席子和酒,驱车前往楚军大营。

月明星稀,楚军营外寂静无声。赵旃把席子一铺,盔甲随手一扔,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先是喝酒,继之唱歌,歌乃《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

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

心之忧矣,于我归矣。

蜉蝣掘阅,麻衣如雪。

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歌声凄婉,又是深更,把楚军给惊醒了,立马跑出五个人来。

赵旃一跃而起,挥戈连杀三人。余二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赵旃奋起直追,不到半箭之地,将内中一人擒获,跳上战车,喝道:“照原路返回。”

行不及三里,身后人喊马叫:“楚贼休走!”赵旃回头一瞧,见是一员英俊小将,也没放在心上,弯弓在手,一连两箭,左射小将,右射车右。只听哎呀两声,车右摔下车去,一命呜呼。小将呢,左臂受伤,面色蜡黄,御者慌忙停车。赵旃一脸得意,正想说几句风凉话,忽见身后尘土又起,仔细一瞧,不由得妈了一声:“他,他竟然自驾戎车*追来了。这一来,情况有些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