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警官这样问刘春,确实让刘春无法解释。
刘春对我说,在那个上午,他一开始真的认为周明主任喝的并不是他带去的那瓶可乐。但是,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和周明主任两个人,他说的话无法得到证实。事实是,正因为他认定周明主任喝的不是他带去的那瓶口乐,他才在心里考虑着,是不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他想吓一吓周明主任。他甚至能想象得出,当周明主任听说自己喝的那瓶可乐里被投放了毒鼠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他一定会从沙发上跳起来,一边拼命地用手去抠自己的喉咙一边像狗一样呜呜地叫,他也许还会发疯一样地扑向电话机,想给这里或那里拨打求救电话。但刘春知道,周明主任家的电话坏了,刚才他在威胁他,说要拨打电话报警时,刘春发现他只是拿起电话比划着按了按,却没有一点反应。刘春告诉苏警官,他真的很想看到周明主任这个手足无措的狼狈样子。他想让他明白一件事,虽然自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外来打工者,虽然自己现在每天都在做着别人谁都不愿做的护工工作而且还要将那仅有的一点点工钱拿去抵债,但他也是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也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地解决这种令人感到耻辱的问题。但是,就在他这样想时,周明主任的喉咙里突然发出哏儿地一声,然后两眼一翻就歪在沙发上抽搐起来。一边抽搐着,一股柔软的白色泡沫也从他的嘴里汹涌地流出来。刘春直到这时才终于确定,周明主任喝的竟然真是自己带来的那瓶可乐。他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刚才在来的路上,他故意往那瓶可乐里多放了一些毒鼠强,因为这瓶可乐他是留给自己喝的,他想让自己死得痛快一些。这时,他看着周明主任的样子顿时吓慌了手脚,他绝没有想到,一个人喝了毒鼠强竟会是这种可怕的样子。刘春反复向苏警官强调,他在当时没有拨打求救电话的另一个原因是慌乱之中忘记了,他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快逃离现场。他一边想着就跑到门口去拉开单元的房门。但是,他刚要出去立刻又把门关上了。他这时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他认定是自己杀了人。一个普通人在杀人之后,那种感觉是比被杀者还要恐惧的,这是一种彻骨的恐惧。当时刘春想,绝不能让这个楼里的人看到自己,否则这件事就无论如何都说不清楚了。于是他又转身奔向阳台。周明主任的家里装修非常考究,通向阳台的门是一种很少见的玻璃拉门,看上去不仅明亮也很精致。但是这时,它不知怎么却被牢牢地锁住了。刘春费了很大气力才终于将这扇门弄开,然后冲到了阳台上。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上午的阳光从耀眼的蓝天上洒落下来,将阳台跟前的树木枝叶映得一片葱绿。刘春立刻眯起眼,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妇女的哭泣声。这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阳台的下面。刘春先是以为哪一家的夫妇在吵架,但又听了一下,感觉不对,那个妇女好像是在哭诉自己的丈夫被汽车撞死了,自己又身患重病实在走投无路,所以她才要和孩子一起去死如何如何。接着,他就又听到一阵孩子的哭叫声。周明主任在阳台上种满了各种花草。这些花草很繁茂,因此站在阳台上,几乎无法看到下面的情形。刘春拨开花草的枝叶,将身体从阳台边上探出去朝下看了看,才发现就在四楼的阳台护栏上,一个年轻妇女抱着孩子,一条腿已经跨出去,好像随时都要往下跳。
刘春就是看到了那个孩子,心里才像是被猛地扎了一下。
那是一个男孩,小脸儿圆圆的,看样子还不太会走路。刘春突然想到自己死去的儿子。他想,自己的儿子在这样大时也是圆圆的小脸儿,而且已经会叫爸爸了。他的儿子叫爸爸非常好听,总是将一串爸字一口气地连着叫出来,听上去既可笑又让人心疼。刘春想到这里,就已经忘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的大脑飞速转动着,心里在盘算着怎样将这母子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