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天机胜雪
二人在房中商议了片刻，突然房外数声大响，随后薛丁山猛地跑回房中，拜倒道：“不好了，父亲，穆笺卓已到城下。”薛仁贵目光一变，怔道：“什么？竟然来的如此之快？”韩让微一迟疑，看向薛仁贵，薛仁贵知他所想，微一颔首，回身取下方天画戟，喝道：“走，让本帅去见识一下穆笺卓的武艺！”
话声落下，三人已大步出房，向城楼上赶去。
三人刚到城楼，便见下方阵形整齐分明，军甲明亮，锐刃林动，远处军旗不断摇摆，仿佛在炫耀一般。薛仁贵盯着楼下兵马，叹道：“好一个银羽军，穆笺卓当真是一个枭雄人物，竟然能训练出如此雄军！”薛丁山微感不满，说道：“父亲，我们西凉军也不弱啊！”
薛仁贵冷冷看了他一眼，哼声道：“那又如何，银羽军名将极多，而我们西凉军除了我、你、老韩、梨花、龙仁五人罢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你不知道么？”薛丁山脸色微红，怏怏闭嘴。此时樊梨花已发觉三人到来，上前一拱手，说道：“元帅，城下歹火刀在叫阵。”
薛仁贵一皱眉，摆了摆手，说道：“一个白地将军，不用理会。”
此刻城下半里外的银羽帐中，穆笺卓负手而立，凝视帐中地图，皱眉道：“度素，诏书发出了么？”度素上前一拱手，沉声道：“已经发出了。”穆笺卓微一颔首，看向帐中诸将，想了想，说道：“寂寞、朱石，你们点三千步兵前去助阵。”
那天穆笺卓的银羽军才向望阳关出发不久，寂寞便单骑赶来，说要投奔，穆笺卓知道此人武艺极高，但怕是唐朝奸细，初时不肯接收，但寂寞发了重誓，一生追随银羽军。穆笺卓当时见他一意孤行，故意吓他，告诉他自己是去造反，不料寂寞却没半点害怕，反而更加跃跃欲试。
当下二人齐一拱手，到帐外带上三千步兵，前往阵前助阵。荀临正在一侧，沉吟了下，忽然上前拱手道：“将军，我……我有一事相求。”穆笺卓看了他一眼，颔首道：“荀临，说吧。”荀临略一迟疑，说道：“我想去见一见薛仁贵。”
穆笺卓剑眉一皱，疑惑道：“你见他干什么？”荀临一声苦笑，说道：“我素闻此人乃大唐名将，早想见识一下，此刻机会难得，所以想……”穆笺卓沉吟了下，点了点头，说道：“速去速回。”
荀临心头大喜，对之一抱拳，喜道：“多谢将军。”抓起身旁大弓便向帐外跑去。穆笺卓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叹了口气，看向度素，问道：“度素，你说他们两个人可以信么？”度素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寂寞为人简单，是个白地将军，而荀临对我军的忠心……既然将军当初能在众将威胁下都保他，何必在此刻担心呢？”
穆笺卓愣了愣，忽地醒悟过来，长叹一声，淡淡笑道：“是啊，何必担心呢……”
朱石与寂寞二人带着步兵赶到阵前，瞧见歹火刀唾沫飞溅，正向城上叫骂，不由眉宇一皱，上前道：“歹老。”歹火刀正骂的兴起，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回头一看，愕然道：“你们两个家伙来这里干吗？”朱石拱手道：“是将军派我们来帮你助阵的。”
歹火刀轻啐一声，回头望向城上，说道：“助啥子阵，他奶奶的，这薛仁贵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的，老子骂了这么半天都没反应……”朱石也懒得理会，让寂寞帮忙安排步兵到阵前守护，自己则站到一旁仰头凝思起来。
不知不觉，他的思绪又飘到了三天前……
滔滔河水望东去，滚滚的河水在河道中向东方卷去，不时有许些残花漂过。
他站在河边，默默望着河边，不时仰头望着漫天星空，这璀璨的星空在夜色的笼罩下，越发美丽了起来，他喃喃看了良久，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正当此时，却闻一人淡淡道：“年轻人，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呢？”他闻言不由大惊，赶忙拔出剑来，喝道：“什么人？”身侧忽然人影一闪，已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前，他吃了一惊，赶忙长剑一横，喝道：“你是谁？”
来人一身长衫，淡黄长须，英眉星目，如雪白发直垂至腰，默默凝视着他。不知为何，朱石感觉此人目光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能让人有一种安全感和信任感，他皱了皱眉，将长剑收回鞘中，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来人默默看着他，忽然展颜一笑，淡淡道：“一名游者。”朱石皱眉半晌，问道：“此乃我军营重地，你为何在此？”那老者轻轻道：“这是你军营重地？你军营地不是在旁边么？这里难道也是你军营地？”朱石一时愕然无语。
那老者看着他，继续道：“我刚才听到有人叹气，是你么？”朱石点了点头，淡然道：“是我叹气。”那老者淡然道：“为何叹气？”朱石略一迟疑，慢慢说道：“我兄弟死在别人手中，而将军却将他收入帐下，虽然我知道他是为了大局考虑，但是我却无法容忍……”
“所以你就爆发？”那老者轻声微笑。朱石摇了摇头，颓然道：“我没有那个胆子，将军武功很高，我不敢与他动手……”“所以你就出来？那么你到底是因为你那个将军武功很高才不敢说话，还是因为他在你心中的分量，因为……你把他当作了神？”老者淡然说道。
朱石沉默半晌，慢慢摇了摇头，喃喃道：“我……”那老者叹了口气，伸手点了点他的胸口，又指了指自己胸口，沉声道：“问问你的心，你认为，人生在世是为了什么？”朱石一时默然，半晌才道：“活着。”
老者轻叹了口气，淡淡道：“不，是为了信念而活。”朱石一怔，疑惑道：“信念？”老者微微颔首，缓缓道：“不错，你那个朋友活着是为了什么？报效国家？追随你所谓的将军？”朱石沉默了下，迟疑道：“是为了追随将军……”
那老者略一颔首，说道：“但他死了，他的信念就交到你手里，由你继承他的信念，如果他活着，你认为他会让你这么颓废么？”朱石一时寂然。老者白衫轻振，踱到河旁，喃喃道：“你看见满天星辰了吗？他们为什么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你知道么？你不知道，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但是我们可以通过我们的信念告诉后人，如果哪一天我们的后人知道了，就可以通过这种信念告诉你。”
朱石喃喃望着天穹，一时无言，半晌时间，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目光中隐隐闪动着晶莹的光彩。那老者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回军营去吧，你记住，什么才是信念？”朱石默然良久，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军营，他走了数步，忽然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你眼睛里的是什么？”
那老者看向他，轻笑道：“是真诚。”朱石若有所悟，点了点头，转身步入军营。
那老者静静看着他走远，忽然轻轻一笑，掉头望着漫天星辰，闭目凝思了起来。约过片刻，他身旁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他轻轻道：“都说完了？”那身影微一拱手，恭敬道：“是的，师父，已经说完了，刚才……刚才我看见……”
那老者淡然一笑，说道：“不过认识了一个小友而已，你去吧。”那人影对之一揖首，转身快步而去，那老者看着他的背影，淡淡道：“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一些东西，这对你不好。”那身影微微一震，但并未回头，不多时，那雪白的身影已化入漫天夜光之中。
那老者叹了口气，忽然嘴角微翘，轻轻道：“又来了？呵呵……”他喃喃自语还没说完，就看见朱石的身影向他走来，朱石走到他身后，迟疑了一下，拱手道：“老先生，我……”老者却不转身，依旧望着河面，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朱石迟疑了下，将怀中一封书信递过去，说道：“能不能请先生帮我送一封信？”那老者转身接过那信，凝视了下，放入怀中，淡淡道：“送到哪里？”朱石拱手道：“山西落霞村，你只要问一下朱老三家就会知道了。”
老者点了点头，转身飘然而去。朱石望着他脱俗如仙的背影，忍不住问道：“老先生，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天机子……”遥遥三字慢慢飘来，而那身影也已融入夜色。
“朱石！朱石！”
数声大喊把朱石的思绪拉了回来，朱石循声望去，只见歹火刀扛了把大刀，对他望来，喝道：“朱石，乱想什么呢？快准备好步兵，薛仁贵出来了！”朱石一愣，转头向定襄城望去，只见城门已经大开，薛仁贵、韩让二人并肩策骑而出，傲然伫立于城口。
歹火刀独目之中光芒一闪，翻身爬上马，冲到阵前，长刀一指，傲然道：“薛仁贵，你总算出来了！来来来！让老夫领教一下你的武功！”薛仁贵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就你的武功不配我动手！让穆笺卓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歹火刀闻言不由大怒，喝道：“放肆，居然敢如此小觑我！看刀！”怒喝声出，他双腿一夹，就要冲出去，不料背后突然一人说道：“歹将军，请等一下！”歹火刀微微一怔，回头看去，只见荀临驱马而来，不由眉头一皱，问道：“荀临，你来这里干什么？”
荀临闻言并不作答，反而定睛看向薛仁贵，喃喃数语，忽地向歹火刀一拱手，说道：“歹将军，我要去见一下薛仁贵。”歹火刀一怔，看了他数眼，慢慢一点头，问道：“有将军的手谕么？”
荀临怔了怔，摇头道：“不，将军只是同意我过来。”歹火刀微一皱眉，沉吟了下，无奈地摇头道：“可是……没有将军的命令……”荀临一愣，正当此时，朱石忽然斜出一步，上前道：“歹将军，让他去吧。”
此言一出，二人均是一怔，荀临看向朱石，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与吃惊，歹火刀则是有些迷惑，皱眉道：“朱石，你……”朱石上前对歹火刀一拱手，沉声道：“歹将军，我相信荀临和薛仁贵的为人。”
歹火刀方才本是因为没有手谕才不好放行，毕竟关系重大，此刻见朱石也出口，便也乐的做一个顺水人情，当下手臂一挥，笑道：“快去快回，小心点！”荀临心头大喜，忙一拱手道：“多谢……”
他看了眼朱石，迟疑了下，慢慢道：“谢谢了……朱石……”朱石摆了摆手，默默看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去拍了他肩头一下，笑道：“其他的我不多说了，你一定要小心点，安安全全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