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感情动物
1829100000030

第30章 物有所值(1)

到深圳去,晏蔚然和柳琛买的是火车的硬卧票。晏蔚然本来要买机票的,柳琛说,不坐飞机,怕。晏蔚然要买软卧,柳琛又说,不喜欢软包厢,闷。于是,晏蔚然就买了便宜的硬卧。

坐火车到深圳,路途上花费的时间很长,这样一来,两人就有了很长很从容的聊天的机会。讲讲童年,讲讲父母,讲讲学校,讲讲朋友,越聊越觉得彼此贴近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两人就已经熟识,漫长的路途因此而变短了。

深圳这种城市住宿和出行的花费都很可观,下了火车,晏蔚然原本打算乘出租车到市区找一家宾馆住下来,柳琛却说住在车站附近方便。柳琛执意如此,晏蔚然只好就近找了一家圳河旅馆开了房间。旅馆虽然没有大宾馆那样豪华,却很整洁很安静。两人收拾完了,泡上一壶茶怡然对坐,竟寻到了一种回家般的感觉。

晏蔚然说,“咱们做个计划吧,今天下午你休息,我到罗湖区法院看看。明天呢,上午开了庭,下午咱们就一起去沙头角逛逛中英街,后天再去蛇口水上世界玩玩。要看的地方还有香蜜湖度假村,野生动物园,海洋世界,可以玩的地方很多,你说说,你想怎么安排吧。”

柳琛摇摇头,“你忘了,我陪你来是给你当法律顾问的。下午我也跟你一起去法院,先看看你的事情怎么安排吧,至于去哪儿逛去那儿玩,都好说。”

晏蔚然想了想,柳琛说得也是,如果打官司的事儿没有弄好,玩起来也不安心。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然后下楼去吃饭。旅馆旁边就有一家挺干净的小饭馆,晏蔚然看看菜谱,要点几个特色菜,沙井蚝、松岗腊鸭、乌头鸡。柳琛连连摆手说没胃口,不想吃,她只要一小碗云吞面就行了。晏蔚然想了想,刚下火车头晕脑胀的,他自己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吃东西的机会有的是,那就下次再说吧。

晏蔚然给自己要了云吞还要了炒粉,转眼之间就下了肚。看看柳琛,一小碗云吞面摆在桌上动也没动,仿佛那是中药汤,怎么也不想张嘴。

晏蔚然说,“吃吧,总得吃一点儿。”

柳琛端起碗,喝下一口汤,然后又用汤勺碰了碰碗里的云吞,张开嘴,忽然“呃”地呕了一下。

晏蔚然关切地说,“怎么了?”

“没怎么,”柳琛皱了皱眉头,“可能是没有睡好觉,恶心,不想吃。”

晏蔚然拿过那碗云吞说,“好,我替你吃了。你下午就好好睡觉,哪儿也别去了。”

柳琛说是不睡不睡,饭后躺一会儿就跟晏蔚然一起走。谁知道一躺下来她就睡着了,于是晏蔚然悄悄离开旅馆,自己去了市法院。

韩律师的那位朋友老郑其实也是从吉州到深圳去的干部,当年在吉州市的时候就和韩律师是朋友。见了从吉州来的老乡,他自然热情得很,何况韩律师事先打了电话,还写的有信。晏蔚然罗罗嗦嗦地把他这桩案子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老郑耐下性子听完,只说了一句,“明天罗湖区法院开庭,可能会有点儿情况。”晏蔚然听了,连忙问:“什么情况?”老郑笑笑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小韩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放心,我会给你帮忙的。”

晏蔚然心事重重地从老郑那儿回来,柳琛刚刚睡醒。柳琛问他与老郑见面的情况,晏蔚然只是泛泛地说不错不错,心里的那点儿疑惑却不愿讲出来,免得柳琛和他一起担心。柳琛果然情绪很好,想着明天法院一开庭,事情的解决就有了眉目,于是宣布晚饭她要请客。两人在菜馆小酌了一番,然后叫了出租车在市区转了又转,欣赏了一番市区的夜景。

翌日,晏蔚然和柳琛按时赶到了罗湖区法院。晏蔚然在原告席上坐下之后,却发现被告席是空的。法院方面的人陆续就座,被告仍旧未到。晏蔚然的心就悬起来,不由得想到昨天老郑给他打的那个招呼果然有缘由。

法庭的场面虽然不大,却是认真而一丝不苟的。九点整准时开庭,尽管被告席仍旧空缺。轮到原告陈述的时候,晏蔚然觉得心里一片茫然,那些原本铿锵有力的词句就象无靶之箭,乱纷纷地不知落往何处。晏蔚然扫了扫坐在下面旁听席上的柳琛,只见她蹙着眉头闭着眼睛,脸上是一副无奈而痛苦的表情。晏蔚然的心情就愈发恶劣起来,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傻子,在傻呵呵地自说自话。于是他很快地将诉状念完,然后便呆坐着,脑袋里乱糟糟地想着康利公司的那帮家伙会如何对付自己,对付法庭。

对于晏蔚然来说,上午的开庭象是一个恍恍惚惚的梦。

审理结束之后,晏蔚然问审判长,被告为什么没有出庭。

审判长回答,开庭的通知送达的时候,原告倒是签收了的。至于为什么没有出庭,这个问题法院就无从得知了。

柳琛担心地插话说,如果被告耍赖,一直拒绝出庭呢?

审判长望了望柳琛,和蔼地回答说,这桩经济案,证据确凿,事实清楚。即使被告不出庭,也可以缺席判决。

柳琛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她连忙问,要多久才能判决呀?

审判长也笑了,语气轻松地说,很快,很快。

太好了,太好了,柳琛拍了拍手,情不自禁地一把抱住了晏蔚然。

可是,晏蔚然的神情却有些发愣。他的心里与其说是高兴,还不如说是忐忑不安。直觉告诉他,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从法院回来,两人一起吃午饭。晏蔚然说,“柳琛,我下午恐怕不能陪你去逛中英街了。”

柳琛不解地问,“怎么?”

晏蔚然忧心忡忡地说,“我总觉得,如果就这样缺席判决让我赢了,恐怕也太顺了吧。”

柳琛思忖着,点了点头。

“康利公司的写字楼我去过,下午我想到那儿去瞧一瞧。”

柳琛说,“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中英街咱们就改日再说吧。”

晏蔚然笑着抚了抚她的手,心里不由得生出了感叹:这个柳琛,可真会体贴人啊。

自己给自己布置了下午的任务,晏蔚然和柳琛都无心在饭馆里耽搁,两人匆匆地用了饭,然后打上一辆出租车,直奔南华路而去。康利贸易公司就在南华路12号B座,那是一座现代化的写字楼,看上去很有气派。当年蔚然商贸公司与康利公司做第一笔不锈钢生意,晏蔚然曾经亲自到深圳来考察过,那笔生意的合同就是在康利公司的写字楼签字生效的。

晏蔚然带着柳琛上了电梯,熟门熟路地来到十二楼。他记得康利公司的老总雷强的写字间就在电梯间右侧的1205室。站在门前,却觉得有点儿异样,仔细看看,才发现门边上的标牌不见了。伸手敲门,里边没有回应,转一转把手,门却锁着。晏蔚然心里一沉,挨过去再敲旁边的门,同样无声,同样是锁着。心里一急,就下意识地喊起来。

敲门声和喊声引得楼道里来了人,问道,“喂,你们找谁?”

晏蔚然说,“康利公司的,雷总。”

“哦,雷先生啊。他们公司迁走了。”

“迁走”晏蔚然疑惑地问,“迁到什么地方了?”

“不清楚。”

柳琛听了,忍不住插话说,“他们迁走多久了?”

“差不多,有半个月了吧。”

……

离开那楼道往回走,晏蔚然和柳琛一直沉默着。他们俩都想到了,这个公司忽然迁走意味着什么。半个月前,那差不多也就是法院向他们送达开庭传票的时候吧。再说了,公司迁址通常都会用各种方式留下联系方法的,而康利公司的做法却象是要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掉。

一个象救命稻草般的念头忽然跳了出来:对,就在对面那座写字楼的临街一层,康利公司还开了一家不锈钢具商店,怎么居然忘记了!

晏蔚然带着柳琛急急忙忙地奔过去。远远的就看到一排被拉下来的卷闸门,晏蔚然心里暗暗地祈祷,那可千万别是康利不锈钢具店,千万!然而走得越近,门头上的字就看得越清楚,“康利不锈钢具”,就是这家店。紧紧关闭的店门上贴了告示:“因故歇业”。

晏蔚然无奈地转过身子,面对着繁华的大街,他的心里说不尽地苍凉。他已经触摸到了那个姓雷的歪歪拐拐的心思。是的,姓雷的会在这个案子里一直缺席下去。是的,法院能够缺席判决,晏蔚然能够胜诉。然而胜诉了又有何用?他赢得的不过是一个无法执行的判决罢了!

苏沃野的手被触了一下,回过头,看到柳琛在望着他。“咱们,到哪儿去?”柳琛缓缓地说。

晏蔚然握住了柳琛的那只手,那只软软的小手此时默默地传递着温暖。晏蔚然紧紧地握着,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咱们!,到深圳贸易中心去,”在一刹那之间,晏蔚然闪出了这个念头,他转而兴奋地说,“康利公司是深圳贸易中心的下属,咱们就去那儿。”

深圳贸易中心在银湖路上,那里有展馆也有写字楼。晏蔚然他们赶过去的时候,贸易中心正在筹办西北绿色保健食品展销会。找不到负责人接待他们,好不容易才见到了一位人事部的副经理。

“不错,康利公司是挂靠在我们贸易中心名下的公司。”人事副经理承认了康利公司与贸易中心的关系。

于是,晏蔚然就罗罗嗦嗦地把康利公司的经济诈骗行径向对方讲述了一遍,恳切地请求他们给予帮助。

“唔,很抱歉,康利公司是独立法人单位,该公司的活动,和我们完全无关。”人事副经理显然很不愿意与此事沾边。

“我们和法院方面都找不到这个公司的人,”柳琛忍不住插话说,“你们能不能,提供一些有关这个公司人员的去向方面的情况。”

人事副经理摇了摇头。

坐在他旁边的一位年轻女职员笑了起来,“康利公司有什么人员呐?他们需要的时候,会临时雇用几个人。其实呢,康利公司就是雷强和米娜他们两个人的。印章就装在这一男一女的皮包里,他们俩就这样全国各地这里跑跑,哪里跑跑啦……”

听了这话,晏蔚然忽然觉得口渴。他哆嗦着手去拿茶几上的纸杯。“卟”地一下,纸杯翻倒了,茶水淌到了他的裤子上,他不由自主地跳起来。

柳琛和晏蔚然去深圳之后的第三天,苏沃野和罗雅丽一起去了上海。苏沃野到上海其实并没有多少业务可做,也就是为筹建中的维修中心采购一些装修材料罢了。那些材料可买可不买,他的本意不过是想带着罗雅丽一起出来玩玩儿。罗雅丽可就不同了,她正要到上海华新制药厂去商谈药品的进货问题。新近她开拓了包括省人民医院在内的一大批新客户,业绩如此突出,药厂方面理应给她一些新的优惠条件。

苏沃野是散散淡淡而去,罗雅丽是踌蹰满志而来,两人的心态和感觉就迥然不同了。

以往到上海来,苏沃野总是住在延安中路附近的花园饭店。与那些新建的高级饭店比起来,花园饭店虽然已经落伍,但是它价格实惠,地段适中,住起来也很舒适。飞机降落之前,苏沃野对罗雅丽说,“怎么样,咱们住花园饭店吧?就在市区延安路附近,那里很方便。”罗雅丽“哟”了一声,随即答道,“我想住在静安希尔顿酒店,上飞机之前我已经给希尔顿打过电话,订了房间。”

希尔顿?那是一家五星级涉外宾馆,华则华矣,收费想必也很可观。男人以如此方式带着女人出来,买单是不言而喻的事。苏沃野并非没有能力花这个钱,只是觉得……

罗雅丽似乎看出了苏沃野的心思,于是笑着说,“怎么了?要不然咱们就来AA制,各结各的房费。”

苏沃野连忙说,“哪里哪里,看你想到哪儿了。当然是听你指挥,你说住哪儿咱们就住哪儿去。”

从机场打出租车到了希尔顿酒店,住进罗雅丽订好的房间。罗雅丽订的是一个宽敞漂亮的套间。外间是会客室,内间是卧室。送行李的侍应生一走,两人就抱在了一起。在自己生活着的熟悉的城市里,到处都是熟悉的眼睛,那些眼睛仿佛是无形的锁链,让人拘拘束束,难越雷池。当你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当你的身边没有了那些盯着你的熟悉的眼睛,你就会生出一种轻松无羁的解脱感。

仿佛是为了庆祝这难得的自由,苏沃野和罗雅丽忘情地地拥吻着,久久不愿分离。天色向晚,到了用餐的时间,两人都没有下楼的意思。苏沃野就打了订餐电话,让送餐员将晚餐送到了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