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大林一直对《新闻眼》来采访的事耿耿于怀。
陶大林原想去电视台,当面问一问欧阳千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考虑再三,又觉得实在不想再去见他,于是就往电视台挂了电话。第一次拨过去时,接电话的人说欧阳导演不在,正在演播室里录节目。快到中午时再拨电话,又说和主持人一起出去吃饭了。直到下午电话才打通。欧阳千森在电话里的声音轻飘飘的,他一听是陶大林,立刻就说:“怎么着哥们儿,又有什么事?只管说话吧,这回保证给你办成!”
陶大林开口就问:“那天你找《新闻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欧阳千森顿了一下:“什么怎么回事?”
陶大林说:“你说出一大堆理由,因为这样那样不好办,可我们校长也不认识他们,只打过去一个电话,当天下午《新闻眼》的人就来了,搞得我很没面子!”
欧阳千森一听就哈哈大笑起来:“亏你还是外面混的人,连这点事都看不出来?”
陶大林问:“什么事?”
欧阳千森说:“你呀你呀,算是白活了!”
陶大林终于有些压不住火了,操地一声说:“究竟怎么同事?你妈说清楚了好不好?甭跟我来这一套!”
欧阳千森在电话里沉了一下,然后才说:“你去问你的那个徐静宜吧。”
然后就将电话挂断了。
陶大林自从那次从电视台回来,一直没再跟徐静宜联系。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这一次怎么两个人都这样绷得住?要在以往,他或是她早就找个什么理由主动给对方打电话了。
陶大林这一阵也的确很忙。眼看离暑假中考只还差一个多月,毕业班的复习已经到了白热化程度。何文庸这一次提出的要求是,高中升学率要超过百分之六十,而且实现“零”的突破,争取有三个以上考生杀入区级重点校。尽管这个标准定得高了一些,但陶大林根据目前毕业班情况看,还是很有信心的。今年三个班学生水平比较整齐,而且教学秩序纳入正轨,对毕业班的老师们也制订了奖励办法,还特意设立了一项学生奖学金,凡考人区级以上重点校的学生,都可获得一千元奖金。何文庸在全校师生大会上表示,奖学金名额不限,有多少奖多少,如果全体同学都考入重点校,他就每人奖励一千元,当时赢得全场一片掌声。所以,现在毕业班师生情绪饱满。士气高昂,都憋着一股劲想往上冲。这一来也就显出教务处工作的薄弱了。自从教务老李退休之后,教务处除去陶大林就只还有一个小打字员,虽然何文庸从没公开任命,但陶大林实际已兼着教务主任的工作,底下却没有一个兵,这在中考之前有多忙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徐静宜一直没来电话他也就并没放在心上。
欧阳千森的话一下勾起陶大林的兴趣。他突然想起来,那一次徐静宜跟欧阳千森去了电视台的新闻部回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始终都没对他说。
陶大林算算时间,觉得跟徐静宜僵持的也差不多了,这天临下班时就打了个电话。徐静宜的手机一直在响,却没有人接,后来就断掉了。陶大林明白她是看了来电显示,已经知道是自己打的电话,故意不接气他的,于是也就不再继续拨。下班之后,大约过了有半小时,徐静宜的电话才打过来。陶大林本想发一发脾气,但又忍住了,直觉告诉他,徐静宜的态度有些冷漠。这使他感觉不太好,已经这样长时间不联系,本应情绪热烈一些才对。陶大林原想和她共度一个内容丰富的夜晚,比如吃了饭去唱唱歌,再打几局保龄球,然后泡着酒吧休息休息,现在却什么兴致都没了。
徐静宜在电话里问:“你在哪呢?”
陶大林想说,你往哪打的电话?但立刻又意识到,徐静宜打的是自己手机,这才没好气地说:“学校,在学校值班呢!”
徐静宜问:“今天,你值班?”
陶大林说:“别人早都下班了,只剩下我自己呆在学校里,这不是跟值班样吗?”
这要在以往,徐静宜早笑得喘不上气来了,今天却反应很淡,只是哦了一声就又问:“你说吧,今晚去哪?”
陶大林已经全无热情,懒懒地想了想,也没想出有什么好去的地方。
徐静宜说:“要不,去吃西餐吧?”
陶大林说了声行啊,又约定了时间,就将电话收了线。陶大林明显感觉到,徐静宜今天同样也没什么兴致,倘若自己没打电话,看样子至少在短期内她没有跟他联系的打算。这让陶大林多少有些后悔。他从不习惯让自己置身于一个不愉快的环境,上班已经够累了,晚上自然是要怎么高兴就怎么呆着,稍不愉快,他立刻就想抽身。
陶大林如约来到“爱发餐厅”,发现徐静宜早已坐在角落里,而且看杯里的茶,应该已经有-儿了。他立刻意识到,这个餐厅实际是在晚报大厦的附近。
晚饭吃得有些沉闷,徐静宜不太说话,陶大林也就懒怠说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红酒。后来他终于忍不住了,才问:“那天你跟欧阳千森去新闻部,究竟怎么回事?”
徐静宜突然抬起头,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还有完没完?”
陶大林的火也上来了:“你以为我愿意没完啊?”
徐静宜说:“那干嘛还这样没完没了地问?”
陶大林说:“我问自然有我问的道理!”
徐静宜说:“那天我真后悔跟你去!”
陶大林却忽然说:“我倒庆幸了,那天幸亏带你去!”
陶大林推开吃着一半的菜,扔下刀又,叫过侍应生算了账,起身拿上衣服就走了。
徐静宜从后面追上来,喘着气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陶大林冷冷一笑:“是我怎么了,还是你怎么了?”
徐静宜低下头沉了一阵,才抬起头说:“好吧。我告诉你,那天欧阳千森带我去新闻部,其实只在外面溜了一圈,根本就没进去。”
陶大林瞪着徐静宜,好像从来不认识她。
徐静宜说:“你别这样看着我,那天出去之后欧阳千森告诉我,这种事根本不可能,新闻部那伙人都是大爷,平时就是用红包砸都砸不出他们来,这样的烂事他们就更不会管了,又说要直接跟你说,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索性就这样骗你一下,彼此都有个台阶下。”
陶大林点点头说:“好,骗得好,你后来看那个专题片了吗?”
徐静宜说:“看了,我还正想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
陶大林说:“怎么回事?你跟那个欧阳千森把我坑苦了!”他说罢就转身走了。
第二天上午,徐静宜又给陶大林打来电话。
徐静宜开口就说:“那件事,我已经都知道了,我……向你道歉。”
陶大林正在忙着为毕业班誊写从外区搞来的模拟试卷,不想再跟徐静宜扯这个话题,就说:“你用不着道歉,我现在正忙。”
他说罢就想挂电话。徐静宜却并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她沉了一下,又说:“我昨天晚上,刚从报社请了假,我……请了长假。”
陶大林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徐静宜又说:“我准备,走一段时间。”
陶大林愣了一下问:“去哪?”
徐静宜说:“出去。”
陶大林立刻明白了“出去”的含意:现在说“出去”,一般都是泛指出国。
他问:“去哪个国家?”
徐静宜说:“新西兰。”
陶大林一笑说:“太偏僻了吧,已经到了地球边上,再往南走就没人烟了。”
徐静宜对陶大林的玩笑没有反应,在电话里重重喘出一口气,由于嘴对着话筒,陶大林听到呼地一声。徐静宜又说:“我已经登记了国际网络,以后有事,还可以打这个手机号码。”陶大林想说,对不起,我在国内不算高薪,玩不起这种国际长途。
但话在嘴里转了转,却没说出口。他只是问:“怎么说走就走?”
徐静宜说:“也是有这样一个机会,再说,我也并不喜欢现在的工作。”
陶大林感到有些意外:“你……不喜欢记者这种工作?”
徐静宜说:“不喜欢,这种工作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恼,采访、写文章、做人更痛苦,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肯轻易接听手机电话吗?我每天不知要躲避多少男人的纠缠,这里边有我的同事,有我的领导,更多的还是我曾经采访过的人,他们有的很有身份,公开场合跟你说话时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可一转脸就在电话里死缠你,那种恬不知耻的腔调简直令人作呕。”徐静宜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很累,“记者这行当不像你们教师,你们整天摆弄的净是美好的东西,即使从不美好中也要挑拣美好,因为你们是教学生,不能诲淫诲盗,记者就不行了,那种娱乐记者且不要说,他们根本算不上什么记者,而真正的记者就像医生,要整天面对社会中的疾病,面对生活中丑陋的东西,我已经……太累了。”
陶大林感觉到,听徐静宜说这番话本身就很累。
他问:“你到那边,干什么?”
徐静宜说:“就算,读书吧。”
陶大林嗯了一声说:“挺好。”
徐静宜说:“我已经订好下星期的机票。”
陶大林一笑:“这么快?”
徐静宜说:“昨天下来的签证。”
她又问:“我临走……还能再见到你吗?”
陶大林只说了一句:“算了吧。”然后就把电话挂断了。
胡振中走进来告诉陶大林,说朱主任下午要在广播里给学生讲几件事,让陶大林安排时间。陶大林查看了一下课表,毕业班下午的课都已排得满满的。
他问:“毕业班就不要听了,行不行?”
胡振中说:“不行,下午朱主任要讲的内容很重要。”
陶大林想想说:“好吧,那就下午第一节课吧,不过只能用一节课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