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母系氏族村,距现在6700年。村口,是一个横卧的裸体的女酋长塑像。那塑像有着个硕大的、打折的啤酒肚;一个浑圆的、藐视一切的大屁股,一对坚挺的乳房,乳房的顶端,美术师为它涂了两点桃红,使它像一对成熟的桃子。
这巨大的塑像,令人想起女人统治这个世界的遥远年代,想起赵忠祥以优美的男中音,在《动物世界》中为我们介绍的那蠕动着庞大身躯的蚁后或蜂后的形象。而那横陈的玉体则让人想起一首诗,那诗是唐人的,那诗说: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塑像的下部开了一个小门。这也就是这个氏族文化村的园门。往往来来的人们,都得从这+门里进进出出。这个门的设置,据说是中央美院几个实习生的恶作剧。不言自明,这个门具有某种象征意义。6700年来,蚂蚁一样的人类,就是从这个门里进进出出的。古人叫它生我之门,又叫它死我之门。那个生,是人皆有之的事情;那个死,这里却专指西门庆、庄之蝶之辈,与我们平凡的人无干。很惭愧,我就是从这个小门,进入6700年前,进人这个新、旧石器交替的母系氏族村的。因为没有别的路可走。
夜色晦暗。氏族村笼罩在一层暮蔼和幻觉中。一种奇怪的乐器,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声音在空中回荡,给人一种蛮荒、古老、野性勃发的感觉,不知此身是吾身的感觉。
我是为一件重要的事情,到这氏族村来的。氏族村要拍一部二十集的电视剧,邀请我担任策划。这样,我就得有一段时间,泡在这个有些奇怪的地方了。我拿出了我的创意。在创意中,我认为这部电视剧的基调应该是浪漫的、虚幻的、粗野与蛮荒的,是今天的人类站在此岸,向6700年的漫漫时空的一次饱含敬重的回瞻。我还要求演员在表演中,应当是夸张的、漫画式的类型时人物,而不是那种生活化的、对生活的亦步亦趋式的模仿的人物。
我的创意无疑是对头的。但是,当这创意具体落实为策划,并由编剧们具体操作时,我的浪漫激情受到了编剧们的第二卷坏女孩嘲弄。他们认为电视剧缺少一个横跨二十集的大的框架,而这框架的缺点,则是缺少一个横贯始终的人物一这人物还必须是女性,因为这是母系氏族村。
这样我便遇到了困难。谁也找不到一个活了6700年的人物的,是不是这么回事?我想打退堂鼓,但是老板不允许。这座母系氏族村是引进香港投资,花费数亿元创办的。
它是依一个母系氏族村遗址的陈列馆而修的。但是,市民们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他们的印象中这里只有一个陈列馆而已。为了扩大氏族文化村的知名度,收回投资,老板想了许多的名堂,但是都无济于事,最后,他想到了拍摄一部电视剧这件事上。
那么拍专鹿片,行吗?这也不行。专题片拿到电视台播出时,要出钱,而电视剧播出时,电视台则要付给你钱。前者叫宣传品,后者叫艺术品,就是这么回事。
那么拍短一点,将它拍成十集、八集或者单本的电视剧行不行呢?这也不行!必须拍成二十集,或者二十集以上,因为只有二十集以上的电视剧,才可以在片头片尾,加上贴片广告。
你看,现代艺术悲惨到和堕落到何等地步!一切都以市场需要为需要,而这市场不啻是一张普罗克拉斯提拉的床而已。
这是一段无聊的话。说这段话的目的,大约是为我到这氏族村来找到一个借口。老板也这样说了,他认为只要我沉缅在这个圈子里,寻它个千百度,是一定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