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愁容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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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人类的第一件乐器叫埙

那时候无所谓道德,无所谓法律,无所谓婚姻与家庭,无所谓私有财产,无所谓孔子盂子庄子老子,亦无所谓《圣经》中的十戒,所有这些,都是聪明的人类或者愚澹的人类后来的杰作。当然,那时候也没有时间,人猿相揖别,只儿个石头磨过人类一共300万年的历史,光磨这几个石头,就用了299万年。部落里每一个女人都有自己独立的房子,或尖顶,或圆顶,门口一个挡水的土坎,后掌一个高出地面的土炕。顺一面山坡,临一条浅水,这些房屋星罗棋布。夜夜,都有别的部落的男子,越过那条人工挖就的鸿沟,在姑娘的门前吹奏一件叫埙的乐器。当那乐声终于让姑娘心醉神迷的时候,门便吱呀一声开了。

但是披着二十世纪的夜色,敲开这个坏女孩的门扉的时候,我没有用埙。我不懂乐器,我在所有的乐器面前都是一个白痴。我仅仅只用手指敲了敲门一像大侦探福尔摩斯说的那样,文明人敲门敲三下,并且只敲三次。尽管,晦暗的万年不改的夜色,尖顶的茅草屋,如影幢幢地穿插在这地老天荒之地的身穿兽皮的人们,以及那遍野响起的埙之声,都让我明白了自己是一个原人,或者正在串演原始人的角色,但是我不会用埙,我只能敲门。

门开处,前面到的那个坏女孩坐在火塘边,以一种女人的千年不改的姿势在迎接我,神秘而又邪恶。这令我想起烽火戏诸侯的褒姒,想起酒池肉林边大嚼大咽的姐己,想起给圣徒耶稣以诱惑的抹大拉,想起美艳千年的杨玉环。她将一颗口香糖送到我的嘴边,我则为她点燃上一支烟。--那时候还没有口香糖,也没有香烟,烟和口香糖是以后的事情。嚼糖的时候我想。

那时也没有那个玻璃玩意儿人们叫那玻璃玩意儿电视。电视屏幕上,一个身穿比基尼的女郎忧郁地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正在撩起蓝色的海水洒在她的大腿上,一个声音正在朗诵普希金的一首诗,那是著名的《致凯恩》。我记得那美妙的一瞬,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诘之美的精灵。在那绝望的忧愁的苦恼中,在那喧嚣的虚荣的困扰中,我的耳畔长久地响着你温柔的声音,和你那天仙般的面影。在穷乡僻壤,在流放的阴暗生活中,我的岁月就这样静静地消逝而去,失掉眼泪,失掉生命,也失掉爱情。如今灵魂已开始苏醒:这时候在我的眼前又重新出现了你,有如昙花一现的幻影,有如纯洁之美的精灵。我的心在狂喜地跳跃,为了它,一切又重新苏醒,有了神性,有了灵感,有了生命,有了眼泪,也有了爱情。面对女孩,我的心在狂喜地跳跃吗?我暗暗问自己。我摸了摸胸口,它是在跳着,但不是狂喜地跳跃。它是自然地跳动,没有这跳动也就没有我了。

也许,再在这尖顶屋里延捱些时间,那心会狂喜的。但现在确实没有。我走了太多的路程,我现在一身疲惫,我的身上有太多的现代人的羁绊。尽管我一再提醒自己,这里是母系氏族村,这里是6700年前,你正在客串原始人的角色,你不妨像运动员临上场之前放松自己,也可以像演员临上场前打开自己,但是我办不到。

火塘也不是火,而是一个通了电以后放出红光的一种什么器皿。消防队禁止在这里用火,因为地表一米之下就是氏族村遗址。火塘旁边还放着一个圆桌,那圆桌上有啤酒,有香烟,而地上则铺着色泽不甚明朗的地毯。简言之,氏族村这尖顶的茅草屋,正类似目下以半地下形式流行的趴包厢;或者换句话说,那些吣包厢,正如遥远年代的尖顶屋。人类正在走向他们的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