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们站在女酋长的旁边,唱着那些用混沌的喉音发出的、哀怨的、含糊不淸的歌曲。鼓手们在场边抡着鼓。吹埙者们用双手抱住圆圆的、上面有许多眼,仿佛保龄球一样的物什,在呜呜地吹着,埙声透出一种深深的远古的蛮荒和人类长途的寂寞,仿佛母狼的哀嚎。
远处是秦岭,近处是白鹿原。氏族村其实是筑在白鹿原伸向平原的一条山腿上。绕着氏族村的西面潺潺而过的,是一条小溪流,它叫浐河。浐河将在不远处注人渭河谓河又会在一百里外注人黄河。
那时,大禹还没有将渭河入黄处疏通,八百里秦川还是一片泽国。喧嚣于历史进程中的赫赫古都长安,那时候更是无从谈起。
与这广场热烈的舞蹈场面形成对照的是,在浐河边,在一棵老柳树下,一位胡子很长的老者正在那里想事情。他是人类的第一个哲学家吗?我们不知道!无所事事的他,在那里想什么伤脑筋的事情呢?是在想这条河流从哪儿流来,又向哪儿流去吗?是在想每天早晨的太阳是从哪儿升起,又向哪儿落去吗?我们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种现代人的表情。
这个母系氏族村,存在了1500年到2000年,也就是说,当黄帝和蚩尤开始大战的时候,它就消失了。它是灭亡了呢,还是整个部落顺着河流向远方迁徙了,这个我们不知道。氏族村耸共墓地里那些头盖骨复原整形后表明,他们的脸型更像我国的南方人,而出土的海器上他們用于纪事画刻的符号,例如财,例如,例如X,例如?,则更像英文符号,这真是个大神秘。
人类的历史,以生产工具来划分,分为石器时代,黑陶时代,青铜与白银时代,冶铁时代。这个母系氏族村,正属于石器时代,并且是一个重要的时代,即旧石器时代行将结束,新石器时代业已萌芽的时期。
母系向父系的过渡,亦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父系在这个时候已经露出了萌芽。而萌芽的标志是,群婚制已逐步地为所谓的阿注婚所取代。也就是说,一个女人,可以在一个月到半年的时间内,拥有一个或几个相对稳定的吹埙者。
这样他们的孩子便知道了谁是他们的父亲。除了受到母亲的呵护之外,一个成年男子也在呵护他。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寻找到一个理由,不把孩子送到部落的公共抚养室去,而是留在了尖顶屋里,这时候,再加上频频来访的父亲,于是家庭出现了。
家庭带来了私有制,私有制则带来了战争。家庭的出现,使那些游魂野鬼式的吹埙者得以登堂人室,取得一块社会位置,而在私有制的竞争和残酷的战争中,男人的强壮和智慧逐步使他们成为中心。男权出现了,男权确立了,而温情的、顺应自然的、充满伊甸园色彩的母系社会结束了,成为人类童年的一段罗曼蒂克式的童话。
母系也许是人类的最为理想的社会形式。进入父系,残酷的人间争斗便开始了。神农氏之前几乎没有战争的记载,~轩辕氏开始,人类便一直生活在或大或小的战争中,不曾有过片刻的安宁。
产河边,柳树下,那位老者还在那里思索,痛苦极了。那么此刻,上帝是不是正站在禾所不知的高处,瞅着这位思考者发笑呢?并且一边发笑一边说:你们永远也逃不脱命定的历程,就像孙悟空逃不脱如来佛的手掌一样。
而在广场的四周,在那些黄河象偶尔显餺一下身姿的林莽中,和这位老者一样,也散布着一些零零散散的原始人。他们有的正在开剥一只中箭的野猪,并且将那血淋淋的猪头为女酋长献上。这些自然都是些男人。还有些女人聚成一堆,正在织麻。地上插一排木桩,木桩上扯起经线,另用一根木棍,牵起纬线,在经线上穿梭。
在一棵菩提树下,还聚着一群举止不那么粗笨的女人。她们一边交头接耳地说话,一边用手中的石片在磨制饰物。那饰物有蚌壳饰、兽牙饰、骨管饰、骨珠、骨笄、陶笄、石姨,寺寺。
而在更远的远处,氏族村的边缘地带,一群俘虏正在挖一条深深的鸿沟。俘虏的头发被用石刀削去了一半,因此半边头是黑的,半边头是青的,这阴阳头是他们的标志。那深深的环绕氏族村的鸿沟是做什么用的呢?抵御敌人的?防御野兽的?或者是排洪防涝的?不得而知。也许诸种因素兼而有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