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尔巴乔夫的秃头，在距我三米远的地方闪闪发光。二块胎记，一块蝴蝶斑式的胎记，顶在他的额头。这蝴蝶仿佛要飞起来，又仿佛要敛落。陪衬着这蝴蝶的，是一张油光光的莫測深浅的脸儿。
我那一刻正陷入一种深深的自卑之中。我不敢与戈尔巴乔夫的眼睛对视。长期以来，我把这种不敢与人对视的毛病，归结于自己白房子时期的一次手淫。这事与黑山要塞上空那一面招展的红旗子有关，这事我在后面也许要提及。这事在我的心中，留下了一个长长的自卑的烙痕。从手淫到自卑，从自卑到不敢与人对视，而从不能像一个成熟的自信的男人一样直视对方的眼睛，到妨碍我在过去的岁月里不能成为一个大人物一这是我自己的一番推理。
戈尔巴乔夫额顶上的蝴嫌斑，令我钦慕。人类中但凡出类拔萃的人物，总有与众不同之处一这一刻，我悲哀地这样想，并且为自己平淡无奇的面貌悲哀。
假如这蝴蝶斑长在我的额顶，我敢不敢将它堂而皇之地顶在额前，去承受光荣，去承受欢迪，去大模大样地出没于大庭广众之间呢？我想我是不敢的，这注定了我只是一个小人物。
我在我的身上细细搜寻，搜寻有异于常人之处。后来我找到了，这是在我的牙齿部位。我的一顆大门牙，在一次骑马財磕断了，因此那里现在是一个豁豁。我骑的是一匹没有骟净的马，或者再准确地说：马的一个寒没有了，另一个睾丸还存在。当这样的一匹马，向哈萨克们游曳的母马群跨去时，我唯一能够做的，是赶快脱离匹马，让它去行事，而我则从马的屁股上滚落下来。当滚落下来以后，一颗草原上的沙碎，磕在了我的有些突出的门牙上。这样，我的门牙断了，口中留下了一个豁豁。这大约正是我的有异于常人之处。可是，我没有勇气将它拿出来示众。在捧腹大笑的途中，我会常常戛然而止，原因是我想起了自己口中的这个缺憾。而我之所以抽烟，在总结了一千个理由之后，后来我发现了一个至关紧要的理由，这理由就是，执烟的手指，可以经常有意无意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人心本同一理。我想，这个戈尔巴乔夫，也不是一开始，就把那个蝴蝶斑，慷慨地奉献给社会的。从深深地掩盖它，到半遮半露，到堂而皇之地公开，大约也是经历过一番思想斗争，经历过一个时间过程的。直到有一天，在一次理发时，戈氏看见自己那越来越稀的头发，已经不足以遮住前额，遮住那可笑的蝴蝶斑时，于是，他有些憎恶地看了一眼窗外的人类，他的脸土露出一种征服者的微笑。将头发向后背起吧，让蝴蝶出来！他对理发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