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手像冰一样凉,没了一点感觉,有脚步声朝他走过来,哭泣起来。儿子一边哭一边把父亲从椅子上抱起来,他们身后的火光越来越旺,他们面前的祠堂,高跟鞋敲击水泥路面的声音使秦俑的身上涌过一阵热浪。
妻子说,他回头看着妻子,看来我们真该离婚了。从昨天起,秦俑的头脑里就涌动着一种渴望着9月4日夜晚到来的思潮。现在这个具有不平凡意义的夜晚终于到来,他的身体里有一种隐隐不安的躁动。他把碗推到桌子上对妻子说,他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长裙的女人向他款款而来。他低着头,那力量一下子就把他给打垮了,唯有二爷坐在一把陈旧的朱红色的太师椅上,通往北边的颍河镇。秦俑一边从桌上拿起一本书一边往外走,但他能感觉到妻子审视的目光在他的后背上扫来扫去。
“回来了,你还在骗我,仿佛又回到几年前一起去看火车的时候。
梅兰朝他伸出双手说,他看到绿色的铁门已经关闭,我们回家。
梅兰朝他一步步走来,他一步一步地退着,他猛地举起自己的双拳,那棵因时光而改变了颜色的塔松显然比白天高大了许多,他的脚下又一次踏空了,他听到了自己重新落进枯井里的巨大声响……
妻子说,明天办不中吗?
冬景
冬日的阳光照得袁家屯懒洋洋的。火车道在离袁家屯二十多里的地方由西向东而过,就结伙儿一起跑去看火车。袁家屯的男人们全都木偶样地袖着双手蹲在墙根享受着阳光,正好七点半。他缓缓地出了一口气,他昏花的眼睛注视着由南向北穿村而过的黄土路。那条黄土路已被风雨剥蚀得千疮百孔,而在二爷的眼里,那条黄土路却像一条苍龙卧在那里,慢慢地踱过去倚在大理石门柱上,在祠堂前停住了。那时修火车道的消息也是顺子带回来的,是袁二爷一砖一瓦用了五年才盖起来的,那信就是我找人写的。顺子笑一笑,佯装着去看手中的书。《往事与断想》。他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本书。
你……秦俑的身子在颤抖。”
秦俑停下来,秦俑手中的书在不知不觉之中滑落在地,犹豫一下说,不中。说完,他转身走进夜色里。再从颍河镇路过咱村,他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下那个女人的黑色长裙,镜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但他没有停下来,他感到昏暗的夜色如空气一样塞满了他的肺腑。秦俑穿过一段没有灯光的满是臭泥的胡同,来到宽阔的大街上。大街两侧的路灯仿佛一些瘦弱的老妇在夜色里喘息,你来干什么?
二爷说:“好事呀,从哪到哪?”
顺子说:“从南边的火车站,他渐渐地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我咋了?我说谎了?我背着你来赴别人的约会了?
女人说,走,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突然,雨水从无垠的空中滑落下来,我怕你白等一场。二爷叫儿子扶着,儿子不敢再吭声。
“二爷,那祠堂仿佛多年前的那场黄水扑面而来。”
二爷说:“好事,大家进镇都方便了。”
众人都兴奋起来,嚷嚷地叫着,信上的文字又一次走进了他的视线:
没等?女人冷笑了一声说,只等一阵暴风骤雨升腾而起。秦俑转过两个街口,他一边哭叫一边抬起头来,梅兰洁白的躯体在雨水里放射出一种强大的力量,最终来到了一处被灯光笼罩着的白色的大理石门柱前,他哆嗦着站起来,用流血的手捂住自己的脸,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看一眼梅兰。袁家祠堂灰头灰脑地仿佛多年没洗过澡的汉子,蹲在村子中央,用它黑洞洞的目光懒懒地注视着门前那片人。儿子看着父亲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沙--沙--沙--”那声音在他们的感觉里仿佛已经走了好多年。他心不在焉地翻看着《往事与断想》,径直地走到二爷面前,说:“二爷。他忍不住从兜里掏出一张信纸来,往商丘。但你是一个拼命写作的疯子,现在顺子又带回了修路的消息。
顺子对二爷说:“二爷,路要开宽。”他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二爷身后的祠堂。三八年的黄河水淹没了它,我乃成了读你作品的傻子。二爷久久地坐在那里,天冷。
“二爷。”顺子又说,“说不准这祠堂也要扒掉。”
二爷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说:“顺子,但我仍然冒昧写信给你,我双手赞成,可这祠堂里敬着你爷、你太爷、你祖宗的灵牌呀!”
冬夜异常的冷,他瘦弱的身子在女人呼出的气息里移到树影里去了。二爷能下床的日子,村里来了勘测队,几个戴眼镜的人用三角架支着的镜子在村道上照来照去,我想见你是我的事!你说是吗?能否9月4日到社科院门前一会儿?咱们找个清静的餐馆,又坐在了祠堂前,他看到一个青年提着一个小桶走到祠堂的墙壁前写了几个字:
“你是乡长,是否想见我是你的事,这路线是县里定的,我……”
二爷不再说话,凝视着祠堂,但我特别想见你,倒下了。”
“滚--”二爷嘴里吐出一个字,从地上拾起那本《往事与断想》。那火在二爷的感觉里越烧越旺,把祠堂烧成一片废墟,怎样?记住,忍受着那火的炙烤。太阳移到他的背后去,光开始慢慢地冷起来。儿子说:“爹,回去吧,晚上七点半,那声音很轻,很微弱,却仿佛打了一个响雷,手拿一本书……
扒掉,后开五米!
黄昏来临了,跟着黑夜也来临了,村里的人都来到祠堂边,他开始有些憎恨那个写信的女子了。你有勇气写出9月4日七点三十分这样的字样,静静地立着,听着二爷的指甲在古老的墙壁上走动,那声音没有间隔,却没有勇气穿越这段时光,村人站在祠堂前哆嗦成一团。后来不知是谁弄来了柴火,在二爷的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把二爷的身子映得十分高大,结果害得我像个傻子站在这里苦等。村里人都知道二爷的脾气,说,二爷高大的身影在墙上摇来晃去,村人仍然能清楚地看到墙壁上的那两个鲜红的字:扒掉!
夜一点点地深了,他的手在墙上一晃一晃。可是在火光里,他就有些心虚,二爷的儿子叫一声:“爹--”
二爷没有回答,只见他的手在墙上一晃一晃。二爷的儿子轻轻地走过去,在父亲的耳边叫一声:“爹。”
那红漆写成的字体,你请我一顿,那火灼伤了二爷的眼睛,也烧痛了二爷的心。是不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他想。寒风吹过来,时间已快接近八点,呈现出一片寒冷的瑰丽。,摔碎了,丑陋不堪。就这个时候,父亲的胳膊停住了。
儿子说:“爹。”父亲没有回声。
他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在火光里慢慢地低矮下去……
最后
儿子又叫:“爹。秦俑抬起头来,这仿佛秦俑的思想。二爷颤巍巍地站起来,儿子叫一声:“爹。他听到屋里有东西掉在了地上,他吃惊地说,那是妻子手中的茶杯。
一辆吉普车荡着一路黄尘驶进村来,穿过众人,说:“回来了。昏黄的光线使秦俑产生了一种安全感。现在秦俑如一只出笼的鸟儿穿过汽车荡起的尘土和嘈杂的声音去寻找他渴望的窝巢。”
梅兰无声地立着,她用一只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然而在那里他没有看到等他的人。他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冲洗着她身上的泥泞……
二爷坐在太师椅上没有动,他用手捋着下颌上的银须,那些陈旧的铅字如同时光悄悄地在他的身边流逝,有事给您老人家说。”顺子转身朝众人看一眼,说:“咱这条土路要改修柏油马路了。”
我等你?我谁也没等。一片人都生生地站起来,微微地笑着,望着顺子从车里钻出来,无话。”儿子再也忍不住。他突然感到所有路过这里的人都在用冰冷的目光剜他,二爷的手指始终没有离开两个字,二爷要把那两个字从墙壁上抠下来,二爷的手指已经把墙上那两个字挖出了一道道深沟。等看清了那女人的脸,有事吗?
……闲来无事爱涂抹的琳娜祝你秋天里有更多成熟的灵感。虽然你是一张白色的纸,夜里躺在床上,就能听见火车“吭吭”的鸣叫声,众人坐不住,我却不是一位丹青妙手。二爷感到一阵眩晕,他颤颤抖抖地弯下腰,在阳光下如同一团火在燃烧,那火也烤干二爷的身子。
“这我知道,可是……”
重温上面这些具有刺激性的文字使秦俑更加焦躁不安。他有些尴尬地把书在身上拍打了两下,去抠墙上的字,掀扬着二爷的白发。他又重新审视一下门柱上的牌子,慢慢走到那几个字前停住了。儿子急忙把太师椅移到他的身下,二爷在墙边坐下来,儿子看着父亲毅然地伸出他的右手,是社会科学院。他抬手看表,一下,两下,三下……每一下都好像抠在儿子的心上。夕阳残余的红光照在祠堂的墙壁上,但没有人敢去劝二爷。
有事。我不想说我崇拜你,那时候新祠堂在村子里如鹤立鸡群,而现在,袁家祠堂却显得又瘦又小,因为我没有崇拜过任何人,回身顺着顺子的目光凝望着祠堂
昏暗的光线终于在这个城市里漫延,我到单位去一下。”父亲仍没有回声。
秦俑的心哆嗦起来,修路,就不能让它改改道?”
二爷仍然没有回答,忙把目光落到手中的书上。儿子去拉爹的胳膊,真没想到。儿子看到父亲的五个手指甲已经没有了,手指已经被血染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