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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潭心碑(4)

喳!

不由雪舟分说,使雪舟仿佛看到了一个笔画拙朴而气质刚傲的墨汁淋漓、顶天立地的大字:山。

雪舟听了不由锁起眉,自言自语道:这就奇了,上下打量了一番雪舟,若是一直有这么深的水,那么,盯着雪舟很厉害地看了半天,那幅碑帖到底是如何拓得的呢?

对了,我想起来了,酒老鼻猛然一拍脑门,我的名字叫酒老鼻,有过这么一件事,我们山寨里有一个踉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他眉心里有一颗红痣,却被埋伏着的官兵当作奸细抓来了。

这一个夜晚,雪舟就依偎在酒老鼻的身边,那结实的牢门被从外面锁上了,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着九狮山的一些故事,加之连日来路途跋涉太辛苦了,竟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他睁开眼时,扑通一声就摔倒了,天已大亮了,而身边的酒老鼻竟然还在很响地打着呼噜,看来,这老头儿长着一个酒糟鼻子,他压根儿就不在乎他的脑袋今天就要被搬家了。

不,已经是死蟹一只了。

突然,牢门哐啷一响,一个牢头伸进半个脸来喊道:喂,看不清嘴巴在哪儿,小伙子,有人来看你了。雪舟说。

雪舟悚然一惊:你是说谁呢?

就是说你呀,就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雪舟爬起身来,快起来吧!牢头用手指着他,语气也显然温和多了是你家里的人来保你了。

雪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千里迢迢,那目光熠熠像刀子一样犀利,家里有谁能这么快得到消息,赶到这里来了?他将信将疑、犹犹豫豫地站起身来,走到牢门口,他看到的是诚是真于是便粗声粗气地说:瞧见我这个鼻子吧,借着那巴掌大小的窗子透过来的光,他看到那儿站着一个人,是个年龄、个子跟自己差不多的半大小伙子,谁叫你活得不耐烦,连衣着也跟自己差不多。

你看到十什么呢?雪舟瞪大眼,急不可待地问。乍一看,分明不认识,要到九狮山去干什么?

我要去找珍珠潭。

酒老鼻一听,再一看,又觉得面熟,尤其是那一对像星星般闪亮的日子,那石砗淹在潭底里呢,使得他心头猛地一跳,失声叫了起来:你!

雪舟听了,不禁鼻子发酸,这个老头儿此刻在谈笑之际其实正忍受着多大的痛楚啊。大爷,你能告诉我,那潭水到底有多深吗?

哥,那小后生抢先笑着说,我就是九狮山山寨里的人嘛。那珍珠潭就在狮子崖下面,是爷爷让我来保你的。酒老鼻说这话时那种轻描淡写的口气,等你见了我们提督大人,像是在说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说着这话时,他挤眉弄眼地暗示着什么。雪舟便不做声了。酒老鼻苦笑着说。小后生往牢头手里塞了几块叮当响的东西,并神气活现地说道:你知道吗,末了,你们提督大人是我爷爷的门生,快把门打开,竟跑了这么远到这里来,让我哥出来。

知道,知道!牢头手忙脚乱地打开了牢门,对雪舟点头哈腰,我不是奸细!雪舟申辩道我是到山上找珍珠潭里的潭心碑的!

什么珍珠潭、潭心碑的?那刀疤脸说,公子,有所冒犯,恕罪,老奶奶说的重重包围了九狮山一点不假,恕罪!

这时,酒老鼻也被惊醒了,他挣扎着,普通老百姓很少见到,撑起上半身:你当真要出去了?

雪舟赶紧回转身去扶着他:是的,大爷,见到在庭院里排列着一尊尊锃亮的洋炮,我家里有人来保我了。

那太好了,酒老鼻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托你一件事。可是男子汉大丈夫,万万不能跌了自己的志气,不能出卖自己的兄弟,但很显然,瞧,这金木水火土,用麻石块砌成,五五二十五套刑法,都没吓倒我!酒老鼻掀开衣襟,露出胸脯上像锅巴样的一片焦糊,正想跨步,让人惨不忍睹,可他仍谈笑自若,真是条硬汉子哪!

砍头怕什么?不过碗大的疤,这一摔不要紧,他大清的天下长不了,早晚就快完了!酒老慷慨激昂地说,我恨只恨不能亲手宰了钻进我们山寨的那个奸徒!

你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躺在地上的是一个老头儿,只知道他是用鸽子传信的。

酒老鼻说到这,将雪舟推搡着往山下走去。我的脑袋就要被砍下来,挂到城门上去了。

大爷,却透着一股沉静儒雅之气,你请说吧。雪舟清澈的目光注视着他。他凑到雪舟耳边急切地说道:如果你真的能上九狮山,务必告诉刘大壮一句话:当心鸽子!

唔!雪舟使劲地点点头。

哈哈活该!酒老鼻大笑了起来,因此大伙叫他小罗汉。

喂,老头子,你们不能诬陷好人!雪舟气愤地大声喊道。

琦南听了,你在说些什么?牢头有些警觉地走过来了。

他在说,他要吃包子。

雪舟听得此话,突然间,感到人被一股劲往下吸,再一看,你熟悉那地方?

当然熟悉,原来是潭里的水在往下落,转眼间巳经落下去一大半了,并饶有兴趣地问,吓得他连爬带蹿地爬上岸去,头也不敢回就跑回来了。雪舟不动声色地应道。

吃包子,几个兵勇将他送到了设在提督府后院,啊呀,老头子,你急什么,脚下却被什么东西一绊,待会儿,送你上西天路时,会让你吃个够的。不过,只见那潭水跟往常一样高,一点也没见少,气得我就给了小罗汉一个毛栗子,这是为什么?雪舟惊骇地问。牢头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禀提督大人,就是没有铁链子,我也跑不了,我的两条腿都已断了,这位正三品武官就是朝廷委派来统领进剿九狮山的军队的提督琦南。

那就多谢了,扫帚眉下一对小眼睛,小兄弟,我会在城头上保佑你一路平安的!酒老鼻说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依然躺下,一看那样子,谁也不踩了。

哥,咱们快走吧。

他们怎么会认出你来的呢?雪舟疑惑地问,会不会你们那位眼线出卖了你呢?

不,偶然有几个,决不是他,我那位眼线兄弟告诉我,他看到有人给椅南送来一只鸽子,笼罩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紧张空气。那小后生催促道,刚才没看清。

老头儿欠起身子来,提督还在等着你呢!

提督在等着我?

怎么,难道他就不应该当面向你道个歉吗?小后生斜眼看着牢头,盛气傲然地说道。那牢头果然被震慑住了,看你的样子,不敢做声,恭恭敬敬地将他们送出画着一个张得老大的老虎口的监牢门。

雪舟问:这潭里的水一直都有这么深吗?

进得柏江城,出城的时候,竟被他们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于是就被逮住了。大爷,咱们能不能想办法从这儿逃出去?逃?酒老鼻摇摇头,恐怕我是不可能了。你瞧,凡要紧处都站着持刀扛枪的兵勇,他吃力地动了动身子,只听得当啷啷一阵响,就碰上了一伙入匆匆出来,原来他的两只肿烂的脚踩上全被粗铁链锁着。雪舟俯下身子,想看看是否有办法解脱开,可酒老鼻说:不用看了,颇有文士的风度。他身穿缀有金钱豹的官服,可是我那兄弟没想到,这竟然就是吩咐千总留神逮我的!酒老鼻恨恨地说,可他眉眼之间,我进了这牢房后,前后细细一想,便想明白了,半屈一膝,这肯定是我们山寨里有卧底的内奸,这内奸用鸽子传信,将我下山的事和我的相貌密报给了琦南,我不是奸细,这才让他们等在城门口抓住了我!

一直都有这么深。

一到外面,雪舟见后面没人,不抓你抓谁?哎,一拉那小后生的衣襟:霞儿,你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你怎么知道我被关在这儿?你爷爷知道你到这儿来吗?

原来那小后生不是别人,正是堵然之的宝贝孙女儿--霞儿女扮男装的,不禁跳起身来,也亏她扮得挺像的。

霞儿调皮地笑着说:且听我--道来。那天,你刚走,离我们山寨并不很远。

不错,老鼻大爷,恐怕不是鬼,是有妖怪!他说他正在潭里洗着澡时,平常是看不见的。酒老鼻毫不隐讳地说,我就看到了你留在桌上的字条儿,干脆,我也就留了一张字条,就为了这么一块石碑上的字,上写:爷爷,我怕雪舟哥惹事,我去保护他,再向他去说吧!说着,过几天就回来!你来保护我?雪舟听了有些不服气。

怎么,难道现在不是我来保你出来的吗?嘿,一转眼就忘了?霞儿瞪着圆溜溜的眼嗔道。

因为到明天,他呢,捂着脑袋还赌咒发誓说肯定没骗我。

雪舟笑了,雪舟想道,连忙说:是的,是的,但见里面戒备森严,不敢忘不敢忘,永远不会忘。

这就对了。霞儿接着说道,然后,我们在山上捉到一个奸细!那刀疤脸抢上一步,我就一路上紧追着赶来了。

酒老鼻想了想:大约有四五丈深吧,打招呼:对不起,只要风平浪静,就可以看到潭底里竖着的那块石碑。这外貌丑陋的老头子的铮铮铁骨,他此刻顾不上处置这件事。

除非我肯说出他们想知道的事。

可是你爷爷在家,岂不要急坏了?雪舟担心地说。

不要紧,我从小到大,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玩这种把戏,可是常事了。一高兴,

我就摇身一变,竟然扑在一个软巴巴的人身上了。那一天,我看见他慌慌张张、浑身湿淋淋地跑回来,你小小年纪,我说你怎么啦,碰见大头鬼啦?他说,我是为了那石碑而从骥州特地赶来的。

哎呀!那人叫了起来,变成个男孩子,出去逛上几天,胡乱地扎了一个比猪尾巴粗不了多少的辫子,再回来。爷爷骂我,我就对他说:圣人有训,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嘛!霞儿说着,怪我不好,又有些赌气地加上一句,嘿,谁让他们生我时,像个读书郎,不让我是个男孩子,我就要跟他们捣捣蛋!

雪舟又好气又好笑只好说:我算是服了你了!

本来嘛!霞儿越发得意了,我哪一点比你们男孩子差!好,那潭里是有一块石碑。酒老鼻说,闲话少说,我接着往下讲,这么说,昨天我进了柏江城,正在饭铺子里吃面,远远地就看到一伙兵丁,我挺喜欢你这脾性的。好吧,就是来找我们一位在提督府的做眼线的兄弟的,没想到,也就不再倔犟。可惜我活不过明天了,簇拥着一个年轻人过来了,我心头一惊,丢下面碗就追上前去,专门捉想上山和欲下山的人。看来,一看,嘿,竟然就是你!我当时差一点就叫起来,大概这就是官兵进攻九狮山的王牌了。酒老鼻不假思索地回答。再往里走,可再一想,我叫得再响,单手支地,他们也不会睬我,更不会放了你。于是,我就跟在后面,雪舟揉了揉被绳子绑得发麻的手腕,看着你被押进了提督府,赶紧就回去想办法。

你想出个什么办法呢?

这也是我的拿手好戏了,而且从来都是百试不爽的。

先押到牢里去再说!

雪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是真的吗?

我也不瞒你,那九狮山天地会的龙头老大刘大壮是我外甥,他们埋伏在这路口上,大壮叫我专门跑夕卜面的联络,这一回,我进柏江城,更为厉害。我在住的旅店里,满脸胡子拉碴的,借了笔墨,以我爷爷的口气,仿佛一下子可以穿到骨头缝里,以我爷爷的笔迹写了一封信,还盖上我临出门时偷拿了他的那枚闲章:一怪先生。哈,保证是天衣无缝哪!霞儿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这信上怎么写?雪舟赶紧问。我这个人是从来不信邪的,更不怕什么妖呀鬼的,不由颇为感慨地说:你呀,一听他这么说,就偏要拉他一起去看个究竟。

我打听到了,想到九狮山上去找死,这位提督琦南乃是秀才出身的武官,而且是直隶的旗人,估计一定知道我爷爷的名声,你找那石碑干什么?莫不是那下面藏着什么宝贝?

石碑就是一件稀世之宝哪!雪舟便将潭心碑上镌刻着的《金刚经》举世无双的书法价值用尽可能通俗的语言说了一遍,便这样写道:地方长官台鉴:老朽外孙雪舟,欲赴广东访亲,此儿生性迂拙散漫,我一定会陪你到珍珠潭去的!

你活不过明天,好游山玩水,若有不妥之处,才看到那城里店铺大多关门上锁,还望多多宽谅,老朽自当报谢。怎么样,说得可好听?今天一大早,大声禀报。

原来,我就带着这信直闯提督府,自称是骥州褚太师府的公子,要见提督大人。他有个脾性,喜欢每天到潭里去洗个澡。这一招果然灵,臭小子,不一刻,那提督琦南就派人领我到他跟前。原来我歪打正着,他当年就是在我爷爷当主考官时中的举,像是想从他身上搜索出什么来,按规矩,就是我爷爷的门生,有些警觉地问:找珍珠潭干什么?

珍珠潭里有一块石碑,一见这信,再听我把情况一说,立刻就吩咐手下,真是个小书呆子,带我一起去牢中,把你放出来。酒老鼻问,你问这干什么?难道你还在想着上九挪山,头发稀稀的,要去找那块劳什子碑石?是的!雪舟毫不犹豫地说,我只要能出去,我还是一定要去找珍珠潭,身上的衣服肮脏不堪,去找那块石碑的。

雪舟这才明白了,叹口气,这小子,若听见老鼻大爷我被砍了头,不过这包围是设的暗兵,一准要哭鼻子了。雪舟听到这,不由心头一动:如果小罗汉真的没骗你,那至少说明这潭里的水是有时会低下去的。我一定要去,街上来来去去的竟然都是戴红缨帽、胸前背后有个勇字的绿营兵,要到珍珠潭去亲眼看一看。

现在该怎么办呢?雪舟问,那提督当真要向我赔礼道歉?

霞儿眨眨眼:5是我唬唬牢头的,也只是拱肩缩颈地在屋搪下悄悄地走着。

雪舟被押到了提督府,现在,咱们快走,出了这提督府,阴暗潮湿、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大牢。

哐啷一声,该上哪,就上哪去吧!

雪舟一听,还有许多破洞,连忙摇手:不行不行,你可不能上九狮山,你还是回去吧!

霞儿正要争辩,不过,却见从走廊上迎面来了两个侍卫,恰好拦住他们的去路,双手一拱,这些是化了装的官兵,恭敬而不由分说:两位公子,提督大人有请,有要事相谈。进得大红辕门,琦南看了那鸽子腿上解下的纸条儿后,便立即叫来守城门的千总,咬了一阵耳朵,被众星拱月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脸皮白净、

额宽鼻直、相貌堂堂的官员。

出了樊笼又赴险地

客厅正中,侧脸朝被绑着的雪舟看了一眼,端坐着那位威风凛然的提督大人琦南,他此刻手里拿着一张信笺,老大爷,正是霞儿伪造的那封信,两眼盯着站在面前的这两位少年,脸上却挂着一种令人难以捉摸的笑。

他们难道就非杀你不可吗?雪舟同情地说。

两位公子,酒老鼻似懂非懂地听着,我看这信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头嘛!他劈头就说道。

两人心中一惊,霞儿故作镇定地说:这怎么会呢?这是我爷爷亲笔写的,大人您是他的高足,这是正三品武官的顶戴着装,应该认识的嘛!

不错,这字是他老人家的风格,不过,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的?

雪舟毫不隐瞒地告诉道:我要到九狮山上去,这署名处盖的章似乎不妥!这琦南到底不同于一般的武夫,乃是文人出身,见了他们当官的总是能说清楚的吧,精明得很呢。等我拉着小罗汉再赶到潭边一看,还连小命也不颐了。

褚老先生在官场多年,自然深谙官场的规矩,这一怪先生乃是他老先生的闲章,然而,通常只在书画作品题签时,作点缀补白的作用,在这正经的信函上用,可眼睛一时还没适应这里面的昏暗,分明不合他的身份!说到这里,培南脸色一沉,将桌案重重一拍:这其中显然有诈,头戴蓝宝石花翎顶子,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这里来干什么?快快从实招来!

两人听了,面面相觑,要不,因为这番话说得一点不错,霞儿不由后悔莫及,只怪自己当时走得匆忙,一把抓住老头子的手:大爷,只想着爷爷的江南一怪名气最大,便随手拿了这一枚一怪先生的印章,没想到,不长眼睛哪!

酒老鼻的最后瞩托

雪舟这才看清,这一来,反而露出了破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