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泼皮又是一阵拳头乱打,薛蟠虽然有些气力,但是如何能比得那些经常打架的泼皮力气大?欲还手时,也挨了几拳。
哥儿两个都给按在了地上,见到宝玉雪白的脸便如开了果子铺似的,宝钗在街角登时急了起来,快步奔了过来,叫周瑞家的和一些婆子道:“见到爷们挨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人给我打去!”
周瑞家的忙忙捂着肿得馒头似的脸就要跑回去,不想却有几个曾受过这周瑞家的欺压过的市井媳妇上来一阵厮打,就是不让路,闹得凤舞九天门前竟成了厮打的泼妇街了。
凤姐儿本是聪敏人,自然知道必定是有谁暗中使了力的,不然也不会如此。
因为凤姐儿在贾家累死累活却落得如此下场,若不是黛玉家帮着,只怕主仆两个带着巧姐儿都不知道流落在哪里了,这一色都是贾家的不是,因此平儿心中早已深恨了贾家,暗自叫好。
却不想,那几个媳妇都是这几个泼皮的媳妇,也是极明白眼色的,见蒋玉菡使了个眼色,又抓着宝钗厮打。
一个媳妇抓散了宝钗的头发,挥手长指甲在她脸上留下了几个幌子,喃喃骂道:“你们贾家素日里耀武扬威的,该吃的该喝的该用的,坏事也都做尽了!你们贾家,你们薛家,一个个欺压我们老百姓,今儿才算是自己给自己出一口恶气!”
宝钗疼得眼冒金星,骂道:“你们都是疯妇,疯子!”
那媳妇骂道:“你才是个泼妇,疯子!我们这里小老百姓得罪了你们什么了?连我们好端端的一个酒楼也不放过,偏来惹是生非!长得倒是俊,就是这个心里比狼子野心还黑还烂!”
凤姐儿冷冷地站在那里,也不理会半分,宝玉只疼得姐姐妹妹乱叫。
蒋玉菡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一阵轻笑,接二连三退了出去。
凤姐儿看着薛宝钗和尤二姐的鼻青脸肿,淡淡地道:“想来宝二奶奶链二奶奶也该明白的,虽然我王熙凤是没你们贾家那么富贵尊荣,却偏偏还是有些人护着的,别给你们脸面你们都不要,来我这里撒泼,也该掂量着自己的分量!”
平儿竟也忍不住上前踢了贾宝玉一脚,骂道:“素日里道貌岸然的,说的话没的叫人恶心!”
宝玉只气得哭了起来,道:“好端端的,我说的又没有什么错,你们怎么就叫人来打我!”
闹了这么一场,天色已隐隐见暗,却见苍穹依旧,唯独西方残阳如血,映照得凤舞九天酒楼,就如一只翩跹的凤凰。
忽然半边天竟红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叫道:“薛家的报应来了,薛家的当铺子走水了!”
几个市井小民拍手称快,叫道:“报应报应!”
两个小娃儿跑到薛蟠和宝钗跟前,伸着舌头扮着鬼脸,拍手唱道:“贾不贾,即将没有几片瓦;阿房宫,三百里,没有史家一步地;东海没有白玉床,都是王家撒大慌;丰年好大雪,买空卖空都是土!”
听着曾经护官符上的四大家族竟传出这样的谣言来,薛蟠和薛宝钗大惊失色,顾不得满面的肿痛,咬牙切齿地叫跟着的人道:“快拿了老爷的帖子去请衙门的人来封了这个泼妇的酒楼,赶紧叫人去扑火!”
小厮一瘸一拐地急忙奔去。
宝钗捂着半边脸,恨恨地瞪着凤姐儿和平儿晴雯,怨毒地道:“今儿的事儿,没完!”
凤姐儿冷冷地看着俩夫妻,道:“今儿我也把话撂在这里了。你们贾家纵然是金尊玉贵又如何?林妹妹是上三旗的正经主子,忠毅公的乡君格格,贾家不过就是奴才罢了,别以为出了一个贵妃就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自封了自己是什么皇亲国戚国舅夫人的,你们也扪心自问,是靠着什么才封了这个贵妃的,有多少人在九泉之下还没安息呢!”
说着顿了顿,一双丹凤眼凌厉地瞪着贾宝玉,冷声道:“你一个包衣家的奴才,就记得自己的本分,别癞蛤蟆想着天鹅屁吃!自以为清雅,骨子里却比谁都世俗无赖肮脏!林妹妹已经有了人家,出了嫁的人,若是再叫我听到一丝儿你在背地里说什么肮脏话,可就不是今儿里这么简单打了一顿就完了的事情!”
看着凤姐儿一身的气势,宝玉竟呐呐不敢说话。
就在这时,忽然一名青年男子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道:“爷儿不过就是要来吃一顿饭,怎么着门口却是吵个不住?”
面如美玉,目似明星,尊贵儒雅的气魄显然非常人可比,尤其是身后还跟着好几名下人,衣饰打扮气派都不是一般的官宦。
目光流转处,却只在凤姐儿和平儿身上一掠而过,然后冷冷地看着尤二姐一行人。
眼光却紧紧盯着尤二姐发鬓上已经给几个媳妇厮打歪了的红宝石吐珠凤头钗,眼神中透着一股杀气。
那枝凤头钗,是他特地给妹妹打造了的火凤钗,怎么竟在一个泼妇头上?
薛蟠虽然胡闹,却也认得眼前的人是理亲王爷弘皙,不由得暗自惊心。
他本不知道宝钗得了妙玉东西的事情,因此心中亦不由得多看了尤二姐发上的凤头钗几眼。
蒋玉菡却是忙上前打千儿请安,那青年只是微微点头,也不理他。
虽然他是对弘皙恭敬,但是不卑不亢,不见一丝奴才气息,反见爽朗潇洒,眼神深处亦是几分冷傲。
凤姐儿笑着迎了上去,道:“这位爷里头请,看看笑话开了胃,也正好多用一些好酒好菜!”
那青年抬足就进,径自上了楼上雅间,给身后的一名少年点了点头,那少年冷冷地看着尤二姐一行人,方才这里的一言一行他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主子和贾家更是有不共戴天之仇,自然心中深恨贾家的。
尤二姐和宝钗等人都打了个哆嗦,那少年看了一眼二人,嘴角微见讽刺,便挥手对跟着的两个下人道:“好好在门口里看着了,谁若是来扰了爷儿用饭,一顿打出去!”
原来那青年不是别人,却是弘皙,也就是秦可卿和妙玉的哥哥,如今的理亲王。
废太子于雍正二年郁郁而终,雍正才又晋封弘皙的理郡王为理亲王。
弘皙喝着酒,冷冷的目光看着窗外,尤二姐一行人离开的背影亦入他眼帘。
方才的少年卫若兰走了过来,道:“王爷如今忽然进京来,可有什么吩咐若兰?”
弘皙看了他一眼,道:“本王也无事,只是想知道叫你们查的事情,这么些年,究竟如何了?”
卫若兰道:“回王爷话,已经探听得十分明白了。原来当初玉格格之死,竟是那贾元春献媚取宠,告诉了当时的四爷,只是四爷却是念着终究是他侄女,因此未曾理会,只说那贾元春很懂得规矩,知道不能瞒的就是不能瞒。那贾元春却只为了能站稳脚跟,竟私向其母写信,吩咐务必治死玉格格,才能维护贾家私藏罪犯之女的大罪。”
弘皙冷冷地道:“本王早就知道那贾家终究不可靠,凡是阻碍了他们家进上的心,就定然是死路一条。”
卫若兰点头,道:“正是呢,如今那贾家倚仗着出了一位贵妃,又是如今唯一的贵妃,只在皇后娘娘之下,因此更加作威作福,骄奢淫逸,却也无人想起当初玉格格的死,便是方才王爷见那贾家的少奶奶一副模样,也该知道了其他人。”
弘皙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着,嘴角掠过一丝淡淡的杀意,眼神随即一敛,又问道:“听说你那未婚妻子就是贾家的亲戚史家的小姐?可是真的?”
卫若兰连忙道:“原本是早早定了亲的,只是王爷也知道如今重文轻武,武将出身的卫家又渐见中落,当着贾家如此荣华富贵,史家也未免更多了几分势利,因此竟上门退了亲事。”
弘皙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素来眼高于顶,早已说一般的女子,你必定看不入眼,今日果然如此。”
随即又看了看窗外飘零的树叶,道:“妙格格的事情,你们可是要心里有底儿的,不准再叫她出了任何意外。”
“王爷放心,如今皇上也念着骨肉之亲,无杀妙格格之心,况且妙格格又出家避世,想来不会有多少意外。只是那贾家,终究是勾心斗角,不若接了妙格格离开才是。”
弘皙挥了挥手,站起来,背着手看窗外,道:“你也知道妙格格的性子,极其孤僻不说,素日最厌那些,虽然她清苦一些,但是终究也清净了,何苦再拉她到了这世俗里呢?再说了,玉格格就是因又涉足权贵之家,才落得如此下场,本王再不能叫妙格格亦步此后尘。”
雍正,四叔,就凭着你当初在一废父亲太子之位时为父亲开脱,就凭你无杀妙儿和玉儿之心,和如今大刀阔斧清除宿弊的手段,未来十年之内,弘皙就不再觊觎你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