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深知自家财务,便诧异道:“竟是已经恩准了不成?便是恩准了,咱们家哪里能有那么大一笔银子来建造省亲别墅?”
凤姐儿心中亦同她话,但是面儿上却是笑道:“你可不用担心这个,如今二太太从素日里的梯己嫁妆里头拿出来十万两银子呢!便是薛家姑妈也拿了二万两出来,还有什么银子是凑不够的?”
探春听了更是诧异王夫人怎么会有那么多银两,自然也十分诧异薛家竟好大手笔,贾母已开口道:“按理说,我也是一家子之长,也该拿出一些,可太太是娘娘的亲娘,拿出这么些,我这个老婆子倒是拿不出手了。”
并不是她小气,只是她终究知道这几个后辈孙女无依无靠,要给她们理好后路,不能图一时的欢乐,叫孙女们吃苦受罪。
王夫人忙笑道:“怎么能叫老太太出这个银子?便是我们这些小辈也能凑够了那建造园子的二十万来那个银子的。”
邢夫人心中虽然舍不得,但是毕竟好处在后头,便笑道:“我们房里也不敢比二太太那里,只能拿一万两罢了。”
凤姐儿笑道:“我们那里不敢比太太,八千两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算一算还是差了五万二千两,王夫人忽然想起了一事来,道:“记得账房里是有五万两银子没动的是不是?拿了那个来添补上正是好呢,也不必老太太出钱了。”
贾母明白她说的是从林家拿了来的五万两银子,只是淡淡地道:“别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也知道不止那么些银子,你们各房里得了多少,我心中也是有数儿的。你们如今自己拿银子也罢了,若是还动那银子的主意,我这里可是不依的。只怕那银子如今也是没多少了,偏你们还打主意呢!”
王夫人等人都是一惊,不由得低头不说话。
黛玉自然是明白指的是什么,但是她因是装着不知道,故也不当一回事,只探春笑着看贾母道:“我记得太太曾经说过,那江南甄家还欠着咱们家的五万两银子,既然如此,何不叫人拿了汇票去支了来?既免了再凑什么银子,也不必再携带到江南买那些唱戏的女孩子了。”
贾母听了便道:“正是呢,既然如此,二十万两银子也算是凑得够了,爽快地也准备着娘娘省亲的事情。”
王夫人等人无奈,亦只得忙应了,凑够了那银子之后,就大兴土木开始兴建省亲别墅,凤姐儿又不十分热衷,为了那元春省亲时的风光,王夫人亦连家也不管了,只呕心沥血整治着省亲的事情,当然不可能不支用官账的银子。
黛玉和迎春探春姐妹们自然是无所事事的,也不当一回事,也不会与那薛宝钗一样处处替王夫人稍稍打点着一些家常东西等物,只是闲时下棋作画,描龙绣凤罢了,倒也是自在的。
展眼已至阳春三月,四处花红柳绿,一片春光烂漫,可喜这日天气清朗,因那旧日花园都拆了建造省亲别墅,所以黛玉和迎春姐妹几个人也不到花园里走动了,生怕遇到了人,便只正在黛玉小院子里晒日阳儿,紫鹃雪雁等丫鬟们把黛玉的大小厚薄衣服都拿出来晾晒。
两个才留了头的小丫头子一脚踩着台阶,一脚支着地,只在那里翻着手里的红线。
迎春善于下棋,便命人摆了棋盘等物,硬是拉了黛玉来下。
黛玉笑道:“虽说这下棋也能知人胸中丘壑,不过我的棋艺那可是比二姐姐你差远了。”
迎春听了,一面摆着棋子,一面下了子,道:“你别跟我打马虎眼儿,别人我虽然不知道,难不成还是不知道你的?”
黛玉好奇地问道:“姐姐知道我什么?”
迎春也不回答她的话,只看着她俏皮可爱的模样儿,指着她便向探春道:“三妹妹,你瞧瞧,还说这个比你年纪大呢,我瞧竟是小的才是。”
探春正在看着惜春绘画,听了这话,便笑道:“这也难怪了的,林姐姐虽然那年纪是比我大了几天,可到底是那江南水乡的人物,娇小精致,水掐出来的玉人儿,哪里比得咱们是在这北方土生土长的呢,自然粗糙一些了。”
黛玉随手挽住了随风飘舞的鬓发,随手先落了一子,笑道:“竟不知道,你们说我的不是呢?还是说我的是呢?”
迎春下了一子方道:“是也不是,心中自有定论。”
黛玉听了只笑道:“二丫头悟了!”
迎春看着黛玉巧笑倩兮,如香飘舞满院,便笑道:“回头拧你的嘴,谁悟了呢?四丫头,说你这参禅的悟了呢!”
惜春停了手里的画笔,然后抬头看了一下天,装做没有听到,继续绘画。
黛玉见到惜春也不理迎春,便笑道:“可见四妹妹是知道我不是说她的,所以也不理二姐姐呢!”
探春摇摇头,指着惜春的画道:“你不过就是几笔写意儿几笔花草画得好,像是这样的东西,还是要跟林姐姐学一学才是。”
黛玉听说,便起身过来一看,竟是画的她们姐妹几个,便笑道:“这有什么趣儿?依我说,竟是画那乡下的田野风光才是有趣儿的呢!那日我曾见那些庄稼人收割麦子,乡下的小姑娘儿拾麦穗儿,竟真是一片朴实呢!”
惜春听了,便把画纸揉成了一团,然后把笔递给黛玉,拉她到了大案跟前,道:“画出来!”
黛玉好笑地道:“瞧这个四丫头,竟还命令起我来了!谁真能把那样的景色画出来呢?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惜春便道:“姐姐也别跟我打马虎眼儿,我可知道姐姐的丹青是一绝的。”
黛玉摇摇头,咬着笔杆子想了一会,便吩咐调各色金黄、碧绿、淡金、青黛等颜色出来,想着曾经见到那姥姥的情景,那幅曾经叫她感叹不已的景色慢慢从笔尖下流淌了出来,那庄稼人黑红黑红的脸膛上,闪着点点的汗珠儿,丰收的喜悦却是叫他们不曾感到劳累的辛苦。
只画了一半,惜春就瞪大了乌溜溜的眼睛,惊叹道:“好漂亮的景色啊!”
迎春见黛玉只顾绘画,也不和她下棋了,便摇摇头,命人把棋盘收了起来,才起身到大案前观赏。
探春诧异道:“这是哪里?竟真是好看呢!”
黛玉边画边笑道:“自然是田野村庄了,这些麦穗儿,咱们吃的面食馒头用的面粉,可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呢!一道一道工序的,烦琐死了,那个姥姥还说有很多人也是吃不上馒头的呢!真真是那‘朱门酒肉臭,路有饿死骨’了。”
不等黛玉画完,惜春就道:“姐姐这幅画儿给我了。”
黛玉笑着放下手里的画笔,道:“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好了,有什么好的。我见过的那景色,可比这个美多了。”
惜春小心地拿起那幅田野风光图,吹风晾干,有些羡慕地道:“姐姐真好,竟能亲眼见到那美景呢!”
黛玉又故意笑道:“我可也戴过那大大的草帽子,和那姥姥家的外孙女青儿一起拾过麦穗儿呢!”
惜春眼睛顿时亮晶晶起来,看着黛玉,问道:“真的?”
黛玉笑道:“自然是真的了,难不成还哄你不成?”
雪雁端了四碗茶过来,笑道:“我们姑娘说的没错,当时还送出去了两把团扇和一百两银子呢!四姑娘可没听到那个青儿和板儿,叫我们姑娘是神仙姐姐呢!”
惜春兀自是啧啧赞叹着乡下的田野风光,听了这话便笑道:“林姐姐本来就是仙女一样的人物,人见人爱,人见人怜的,这个叫法可是怨不得那两个乡下孩子的。”
“什么怨不得那两个孩子啊?”宝玉一面说一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袭人和晴雯两个。
众姐妹抬头一看,只见宝玉穿着崭新的素白色绸缎夹衣,紫红色团花蟒缎长袍,腰间束着雪白玉带,颈中带着记名符、长命锁以及赤金盘螭璎珞项圈,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鲜明美玉,竟还带着黑珠儿线和金线拈在一起打的络子,越发显得面如满月,眼如秋波,十五六岁的年纪也让他更显得秀色夺人。
后面的袭人和晴雯似露非露的眼神都略带一些娇羞地偷偷瞥着宝玉。
晴雯也还罢了,身材窈窕,眉眼通透,竟和黛玉颇有一二分相似,亦有春睡捧心之遗风。
袭人虽不及晴雯之美,却也是娇媚可人,衣着亦比晴雯华贵,竟都是素日里薛宝钗曾经穿过的衣裳首饰。
黛玉也不在意,只接了雪雁递过来的茶慢慢啜着。
探春便道:“这个时候,二哥哥不去上学,倒来这里作什么?”
宝玉朱唇微启,笑道:“还上什么学?那秦钟现如今病着,我也没那上学的心思了。”
探春听了便道:“上学也不是因为有了好朋友才上的,二哥哥就该正经一些上学呢!二哥哥这络子倒是精巧,这攒心梅花的格式,也就只有宝姐姐身边的莺儿能打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