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自己年纪已大,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时候可以过,既然如此,又何必再计较什么?
好在如今自己早已放开了对宝玉的疼爱,早已看透了他污秽肮脏的想法,知道了这些个真相,也只是叫自己更擦亮了眼睛去看看,看看自己还有别的出息的孙子。
看着贾母的神情,姑嫂们也都明白,不由得也都无言以对,毕竟她们谁也没有想到通灵宝玉的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堪入目。
迎春款款地道:“老祖宗只管放开了心罢,如今早已在他身上没有了指望,也不必气坏了身子,反给别人得益。”
贾母亦有些感叹,有些湿润的眼睛,看着眼前的孙女和孙媳妇。
“想来这满府里,也就只有你们姑嫂们几个和我这老婆子是贴心的了,哪里像她们呢,竟一个个都如此欺瞒!”
刘姥姥人虽然聪明有见识,却也万万没有料想到那个衔玉而生的哥儿,竟是贾母的孙子,而她今日的话,也是披露了一件大户人家的黑暗秘事。
贾母只说身上乏了,吩咐人带刘姥姥下去歇息,嘱咐刘姥姥以后万不可再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了别人,也吩咐了李纨凤姐儿黛玉三春们仔细一些儿,刘姥姥自然是明白的,大家方散了。
雪雁服侍黛玉换衣,轻道:“真没有想到呢,竟是这样的事情。”
黛玉只是摇摇头,也不在意,亦不多说,只道:“咱们这里也就仔细一些儿罢了,这样的事情,彼此心中有个数儿也就是了,省得又生出许多的事情来。”
是是非非,谁又知道能有多少呢?真真假假,谁又能分辨多少呢?
有心人为之,而偏偏无心人来披露,怪不得老太太心中亦感到气苦,给人欺瞒了如此之久,谁能平复心中的不甘?
怪不得,薛家竟有了金锁,怪不得,那玉上和那金上的字迹是一对儿的吉利话儿,怪不得,会有金玉良缘之说。
如此一理,自然也能明了了王夫人和薛姨妈原来早在宝玉出生之时就已经布好了局。
贾宝玉,假宝玉,何其悲哀,何其无辜,竟然在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给自己最亲最亲的人算计其中。
他如今懵懂茫然倒还好说,若是他年他知晓了自己身处的骗局,又情何以堪?那些算计他的人又怎么来面对他?
忽然之间,她竟觉得他有些儿可怜,活在这样的算计之中,不知道何时能明白?
摇摇头,黛玉仍旧是轻轻一笑,她不过就是寄人篱下,不过就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走过了,也就不会留下痕迹,素日里也极讨厌他的,倒也不必替他想得太多。
刘姥姥住了这里几日,到了第四日上,就要告辞回家里去,贾母和李纨凤姐儿三春姐妹们都有东西相送,贾母更命人送了她一百两银子回去买一些地亩,或是做一些小生意。
凤姐儿和李纨也各送了二十两银子,另有一些粳米、果品、点心、药物以及绸缎衣裳等,王夫人虽然总没露面,倒也是命人送了一包八十两的银子来,想来多少也顾及着她打着王家亲戚来的身份。
黛玉因这几日总是出来陪着贾母带刘姥姥游园赏景,竟有些着凉,不住咳嗽,便在房中将养,因此也不出来送她,只叫雪雁紫鹃拿了一些素日里的绸缎纱罗茶叶点心果子等物,以及封了五十两银子给她,又把素日里自己做生日别人做的衣裳也都叫拿了出来与青儿带回去穿。
她素性不喜别人穿她的衣裳的,偏因那些衣裳只是家下人做的,所以她从来不穿。她原本想多给一些银子的,只因不能越过了贾母和王夫人,所以才给了五十两,另外也拿了好些小孩儿玩耍的东西与青儿和板儿。
刘姥姥自然是千恩万谢的,每得了一样东西,就念一声佛,已不知道念了几千声佛了。
黛玉这一病可是不轻,只是叫冷,竟过了三四天还是没有起色,雪雁等人自然是忙乱的。
贾母也欲命人去请太医,黛玉忙命雪雁告诉贾母止住了。
雪雁只道:“姑娘病了,怎么能不叫太医的?若是皇上知道了……”
黛玉拿着手帕握着嘴咳嗽了一阵,才道:“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大夫,到底也懂得一点子医术,横竖我自己的身子骨我也明白的,若是叫老太太请了太医去?如此慌慌张张的,他自然也是知道了,如今他也不容易,忙着处理国事,何苦再叫他知道了?少不得又是担心的。”
四雪之鸟都是叹了一口气,自然明白黛玉心性,但是毕竟她也是雍正心上的人儿,倘若欺瞒了雍正,他也必定恼了的。
雪鹰几个无奈,偏黛玉不许她们告诉雍正,雪鹰眼珠子一转,晚上的时候就出去遛遛了,飘然到了允祥的书房。
可巧允祥正在处理国事,乍然见到允祥竟仿佛年轻了十岁,剑眉星目,更见潇洒稳重,雪鹰不由得有几分诧异。
“咦,十三爷,您什么时候返老还童了?竟年轻了十岁,乍然见到,奴婢竟有些不敢相信呢!”
允祥抬头见到了雪鹰,自然也有几分诧异,道:“不过就是黛丫头给的那什么劳什子优昙仙花,我和四哥服用了之后,不过三四天的光景,竟然就年轻了许多。你若是见到了四哥才是惊讶呢,竟似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儿,头上的那些儿白发也转黑了。还有就是,大晚上的,没有什么事情,你怎么来了?”
雪鹰行了礼,然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没有事情,奴婢也不会来打搅十三爷。”
允祥不觉得有些焦急,问道:“可是那黛丫头除了什么事情了?怎么我这里一点儿也不知道?”
雪鹰摇头,道:“姑娘倒是没有出什么事情,只是有些风寒,病了好些天了。”
允祥站了起来,问道:“你们姑娘病了,怎么不请太医去看视?也由着你们姑娘闹性子?”
“十三爷差了,见到姑娘病了,奴婢们自然是要请太医看视的,偏姑娘唯恐皇上知道,就是不肯叫人请太医来,也不肯奴婢们告诉了皇上,只怕皇上替她担心!十三爷也知道姑娘的倔脾气可不比皇上差一点儿呢,奴婢们也拗不过姑娘。”
允祥有些儿生气,一面拿起大氅披上,一面道:“这个丫头,不折腾人,她是不是觉得日子太舒坦了?不叫四哥知道,难不成事后四哥就是不知道的?走,跟本王去亲自请了太医去!”
雪鹰连忙答应了,随着他出门,然后道:“姑娘虽然不叫奴婢们告诉皇上,可是却没有叫奴婢们不告诉十三爷。”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了允祥之后,至于允祥告诉不告诉其他人,她就不管了。
允祥深夜亲自登门请了太医来,也就亲自登门送了太医去给黛玉看病,弄得贾家合府皆知,自然是齐来迎接,满府里彻夜明晃晃熬油费火。
敲了黛玉雅居的门,雪雁等人原本明白,所以也未曾歇息,只忙来打开了门。
黛玉正恹恹弱息地卧于绣床之上,听到有人通报是允祥来了,便挣扎坐起,紫鹃忙拿了一件米白色缎面冷蓝镶滚翻豹毛的玄狐皮里斗篷给她披上,黛玉只握着嘴不住咳嗽。
允祥沉着脸进来,黛玉轻轻一笑,道:“大半夜的,十三爷怎么来了?竟好似年轻了十岁。”
说话之间已经咳嗽了三四次,允祥瞪了她一眼,道:“你说的是什么话?病了怎么也不请太医?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
也不等黛玉说话,便随意坐了下来,叫人放下了帐子和绣幔,命随行来的太医给她诊视。
紫鹃忙扶着黛玉躺下,拢起了衣袖,卸下了镯子,放下了帐子和绣幔,然后轻轻扶着黛玉的手出了绣幔,以手帕遮盖住了手,放在迎枕上,那太医方恭恭敬敬把脉。
把完了脉息,允祥便问道:“怎么样?可要紧不要紧?要什么精贵药,你也只管开口。”
太医忙回道:“回王爷话,姑娘只是着凉,所以有些风寒之症,又犯了咳嗽之疾,因素日里曾多以膳食调理,所以脉息虽弱,但是却无大碍,只要吃几剂药,疏散疏散,假以时日调理,也就痊愈了。”
允祥有些怀疑地看着太医,道:“姑娘咳嗽得那么厉害?你轻描淡写几句话就是能好了的?”
正当大冬天,但是太医额头还是冒了一些冷汗,忙躬身道:“回王爷话,姑娘只是素日气管不好,如今又值秋日,所以得了风寒就容易咳嗽,虽然厉害,但是确实是不妨碍的。”
允祥挥挥手,叫人带他下去开药方子抓药,黛玉方又扶着紫鹃的手挣扎坐起,道:“原本也没什么大碍,偏经王爷这么一闹,竟成了大病了!”
春纤把绣幔帐子挂了起来,允祥瞪着黛玉,道:“你还说呢?若是好生请了太医来看,将养几日如今想来也就好了,偏你使什么性子?不肯叫太医看视?难不成不请太医,他就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