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不说是散步所面临的一个矛盾所在,欲避免解决,一是选择较好的散步时间,如夜深人静、晨曦初露之时;二是以顽强的意志摒除四围的喧嚣,达到入定入静的忘我状态。我以为,当散步成了心灵的一种需求时,是不难找到适合自己的最佳散步方式的。
列车之旅
在列车“哐啷哐啷”的响声中,大家走在了一起,开始了短暂而漫长的旅程。我们都不认识,但是,只消你来我往两句话一搭腔,便相识了、熟悉了。同是天涯旅行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我们有着共同的心境,共同的氛围,也有着共同的语言。无数条不同的轨迹就这样交于一点。“同船过渡,五百年修。”咱们能够碰在一起,该是多么的偶然,多么的不易,更该百倍珍惜才是呢!
于是,皆脱下了防护的铠甲,将一颗诚挚的心,毫无遮掩地袒露给对方。语言是不尽吹拂的春风,眼神是流入心田的甘泉。大家无所顾忌地交谈着,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你拿出新疆的葡萄,他拿出南国的菠萝,我拿出中原的柑桔……不用客气,都是随身带着的特产,请尽情享用吧。兴致勃发了,干脆,玩几盘扑克怎样?大鬼,小王,调主,捡分……闹闹嚷嚷,好不热闹,其乐也融融。车厢内,呛人的烟雾、腾腾的热气与喧哗的人声、聒耳的喇叭声搅在一起。那就打开车窗,让新鲜宜人的长风拂过,让爽心悦目的美景注入灵魂吧……
白昼不知不觉地从身边流逝,夜,静悄悄地来临了。车内,灯光亮了;车外,晚风更急。“哐啷哐啷”,铁轨与车轮的撞击声更响。大家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摇晃。摇了一天,乐了一天,阵阵疲累袭来,呵欠一个比一个打得响亮。大家沉默了,皆各自想着心事。偶尔也交谈几句,就又不言声了。整个车厢趋于沉寂。身子疲软了,眼睑在不由自主地闭合,闭合。“睡吧,睡吧,”大家皆这么说。狭小的硬座车厢,简陋的条件,怎么个睡法呀?有的伏在桌上,有的靠在沙发上,有的躺在列车底板……有的弓背,有的曲身,有的缩腿……睡了,就这样睡了。
夜,寂静的夜。灯光在闪耀。“哐啷哐啷”,“哐啷哐啷”……响声一阵紧似一阵,不时响起“呜呜呜”汽笛的鸣叫。渐渐地,车厢内出现了此起彼伏的鼾声与梦呓的主旋律,伴随着各种杂响的副部,有翻身的,有磨牙的,有在梦中大笑的……再看看那千姿百态的睡相,真是有趣极了:有的张大了嘴,有的双手捂头,有的做着鬼脸,有的露出甜蜜的微笑……此时,大家忘了奔波于旅途之中,忘了置身于奔驰的列车之上,都仿佛回到了温暖的家中,躺在了舒适的床上,沉浸在无尽的享受与陶醉之中。车厢内,充满了浓浓的柔情与温馨、惬意与愉悦。
黑夜,在悄悄地隐退,隐退……
隆隆的列车风驰电掣,载着天南海北的旅客,正向新的黎明冲刺。
天亮之后,大家将从美好的睡梦中醒来,伸伸四肢,活动那已然注入活力的身躯,开始新一天的旅程。
穿越城市
每到一座陌生城市,我总是喜欢跳上一辆公共汽车,从起点坐到终点,或从终点坐到起点;然后换乘另一辆,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地坐来坐去。对照城市交通图,透过车窗,看那一幢幢高耸的楼房,观赏一个个商业网点,打量一个个行色匆匆的市民,尽可能地将这个城市的一切收入眼底。高楼、人流、车辆、喧嚣……似乎是所有城市的共同特点。透过这些共性的表面,我分析这座城市的独异之处,比较它与其它城市的不同风格,寻找它那流贯其中的内在神韵。如此,不管时日多久,只要一回想起这座城市,它那独特的形象便鲜明地凸现在我眼前。
流行,可以说是当代城市的主旋律。从衣着服饰、生活消费、情趣爱好、建筑结构乃至生存方式,如旋风般席卷蔓延,流行普及。那飘荡于街市上空的一首首通俗歌曲,便是流行的最好注脚与说明。于是乎,要找寻城市间的差异似乎很难。复制、消费、平面等现代模式组成一些看似五彩斑斓的景观,搅得人眼花缭乱、晕头转脑。慢慢地,我才摸出了一些门道,将注意与视点凝聚在城市的地理环境、文化景点与总体格局等方面。
不同的地理条件,造成了城市间的互异。北方地势平坦开阔,城市街道多为长横长竖、宽横宽竖的“棋盘形”;南方受山地丘陵、湖汊水网的限制,街道弯曲,错综复杂,如入迷宫。山城、江城、海城、水上城等不同地域环境中建构的城市,更是各具特色,别有风光。地理条件的不同又使得某些城市具备了独特的资源优势而形成自己的鲜明个性,如钢都鞍山,油城大庆,铜都个旧,瓷都景德镇,煤都焦作、萍乡等。
城市诞生历史的长短、生态环境的互异、产业结构的特征,使得每座城市形成了不同的文化景点。西安、南京、北京的古塔宫殿,上海、广州、武汉的工商网点,苏州、青岛、桂林的旅游风景等等,无不给这些城市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法国地理学家潘什美尔在《人类生态学》一书中写道:“城市既是一种景观、一片经济空间、一种人口密度,也是一种生活中心和劳动中心;更具体一点说,也可能是一种气氛、一种特征、一个灵魂。”的确,每座城市都有它那独异的气氛、特征与灵魂。欲把握它们,就得真正深入每座城市,深入机关厂矿、家庭住宅,进入市民之中,分析这座城市的生态环境、历史背景、传统变迁,感受它的文化氛围,了解市民的精神风貌,才能概括出这座城市的中心与主题。
因此,只有长期生活在某座城市,才能谈得上对这座城市有着深刻的认识。事实上,我们到达某些城市,或经商、或参观、或旅游、或路过,在时间上只作短暂逗留,在观感上只能浮光掠影,难以深入其中,不得不留下一定程度的缺憾与肤浅。能够做到的,便是从多种角度、多种侧面去观察去认识,尽可能充分地掌握有关这座城市的背景、信息与独特之处。
穿越,不过是适宜于我个人的一种认识城市的方式而已。其实穿越城市,除了乘坐公共汽车外,还可以是步行、骑车等等,那当又有一种别致的感受与认识。在穿越的过程中,我们的目光一般只作平视的观察,如果能多抬头多低头作一些仰望与俯视,其认识也将会更加丰富而深刻。
穿越,是一种独特的体验,一种生命的展示,一种升华与飞跃的积累。只有进入超越的层面,才能达到本质认识的高度。当我们展开城市地图,或乘坐飞机时,某座城市的总体轮廓、规划布局不觉了然于胸,这,还只是一种形式上对城市的超越。而真正的超越,当是透过光怪陆离的表面,把握它的内在神韵与中心主题。
穿越,位于面对与超越之间,是迈向超越的中介。在不断穿越的过程与积累中,那超越的曙光,自会破晓而出。
宁静与躁动
我喜好宁静,视它为人生的一种享受与幸福。
我在湘鄂交界处一个古朴的乡村长大。天空游移的云彩,田园驯顺的水牛,沟渠缓缓流淌的清水以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村民们所营构的故乡氛围沁入我成长的每一时刻。我躺在自然的怀抱,感受春夏秋冬的交替,享用山川田野的赐予。山高皇帝远,故乡是宁静的;顺乎四时,在生老病死的循环中无奈而又执着地生存,故乡人是宁静的;在自古至今一以贯之的生活轨道上滑行,我是宁静的。但是,有一种躁动的生命潜流,无时无刻不在我内心深处涌动。我时常独自一人望着凸凹不平的土路弯弯曲曲地伸向远方,如一根细线消失在朦胧的地平线。我呆愣着出神,任想象的翅膀在那视不可见的地平线背后扑扇。星光闪烁的夜晚,长长的汽笛隐隐传来,一声声,勾走了我的魂魄,在那无从体验的空间流浪漂泊。天空一阵轰鸣,我仰首观望,飞机展开矫健的羽翼,划过一道透明的白线,钻入深邃的湛蓝。我追寻着飞机的轨迹飘然欲仙,进入了迷幻瑰丽的仙境……
终于,躁动的潜流日渐壮大,如岩浆般在我胸膛奔突。我忍受不了单调的宁静,用自己的双手以坚韧和奋斗打破了沉寂的宁静。十八岁那年,我欣欣然地走出宁静而古老的乡村,步入喧嚣而躁动的城市。
一个人海茫茫、物欲横流的世界。我以青春的明媚和火热在城市的天空奔突往来:我在生命的激情中泅渡,在喧闹的市声中跋涉,在竞争的环境中寻求生存空间……我消耗着生命的能量,在自我的光芒中陶醉不已。
忽一日,不知因何缘由,也不知因何契机,我的心猛地一悬,感到一种强烈的下坠。我睁眼打量四周,一片茫然。时间、空间、人流、功名、利禄……一切的一切皆已离我而去,我仿佛置身人世之外,在一个空空洞洞、无所知之的深渊下坠、下坠……我昏昏沉沉地卧身床榻,无思无念无欲。当这一混沌状态消失,我又能够清醒地面对现实时,心中唯有宁静而已。是的,躁动销声匿迹,宁静一片光芒。
宁静的诱惑是那么强烈,我不得不为它辟出一片广阔的天地。我躺在自己的天地中,独自咀嚼、回味、消受,心中升起一片幸福的风帆。
然而,宁静久了,躁动又起。且越来越炽,犹如一团难以浇灭的烈火,焚烧着五脏六腑。于是,我不得不弃宁静而不顾,在躁动这面猎猎作响的旗帜下,再次奔向广袤的远方。
宁静,躁动。躁动,宁静。它们犹如硬币的正面与反面,构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二极。我寄身宁静的一隅,向往奔波劳碌的旅途;我生活在熟稔的此地,憧憬遥远而陌生的地方;我在上班下班循环往复的轨道上生活,渴求生活中的大波大澜浮沉起落;我在浮华喧嚣的城市谋生,向往古朴宁静的乡村;我在创作的激情中挥洒,渴求掷笔后独有的疲惫与慵懒;我在大庭广众登台亮相,渴求独处的幽静与洒脱的情怀……
于是,我就不难理解宗教的感召与魅力了。真正的生活在彼岸在天堂,先知们如是说。人生与现实的缺憾使我们对此生此地产生疑惑乃至失望,唯有那天堂的美妙幸福才是人生追求之所在。于是,我想,那天堂之中定有一种人世间难以寻觅、难以言说、幸福无比的宁静吧?
但是,人生躁动的一面又使我对宗教产生了怀疑。在那彼岸的天堂呆久了,难保不会生腻生厌生烦,心中自会滋生出另一种高层次的躁动,向往着更加遥远的地方与彼岸。而天堂已是至善至美之极,置身于这样的境地,人啊,该怎么办呢?谁会不说又成了一只迷途的羔羊呢?
未知生,焉知死?儒祖孔夫子如是说。既如此,就不去为死后之境的二难而自寻烦恼吧。那么,面对现实的人生,将目光推向那难以知晓难以透视的未来,我分明看见了宁静与躁动相互缠绕着迤逦前行,伸向那奥秘无穷的远方。
漫漫旅程
外地出差、走亲访友、旅游观光、流浪奔波……都可以算是一次次游历,只不过时间长短不同、目的意义互异而已。同理,人生也可以看成是一次别致的游历,一段漫长而曲折的旅程。从生命之始,我们就已匆匆然踏上了遥远的路途。
人在旅途,免不了惘然四顾:天苍苍,野茫茫,我们要奔向何方?路途迢迢,漫漫无涯,归乡在何处?匆匆而来,匆匆而去,飘泊无定,其意义何在?人生短促,犹如朝露,永恒在哪里?一系列的疑问与困惑在我们心中升起、袅绕、弥漫……其实,这也是千百年来一直困扰着人类的永恒话题,一代又一代的生命追寻不已,一个又一个睿智而深邃的头脑解说不已,却无法形成一个标准而统一的答案。走完生命的旅程,在那临终的一瞬,也许我们能够大彻大悟,找到一个超越时空、永恒无误的答案。但那时就已太晚了,不待开口言说,生命就会化为灰烬如云烟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永恒而唯一的答案不在人间,它似乎是一个不断挣扎的神话而已。
尽管如此,生命的本能冲动仍促使正值旅途的人们不断发问追寻。我们无法超越现有生命的束缚与局限而进入随心所欲的境地,但我们拥有无数前人的参照系统与自己的类比系列,它们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启迪与诉说。从一个新的角度与侧面出发,或许,我们能够窥见那永恒的奥秘于一斑。
在历史发展的长河中,根据时间的长短,我们可以将游历分为三个层次。短时游历:走亲串友、出差工作、浏览观光等皆可归入此类,人的一生注定要经历无数次这样的游历;漫长游历:个体生命从生到死可看成是一次漫长的游历;永恒游历:整个人类从初始发展至今乃至未来,可看成是一次漫无涯际的永恒游历。在每一个瞬间,个体生命正置身于旅途的坐标点上,整个人类也在漫长的旅途上跋涉穿行。
现在,我们登上了一班远行的列车,开始了一次既平凡又伟大、既短暂又漫长的旅行。列车鸣叫着驶出站台驶向远方,辽阔的大地迎面扑来,我们敞开心灵的怀抱,朝着深邃浩渺的蓝天,朝着大地与天空深吻的地平线奔去。我们尽情地欣赏着车窗两边秀丽如画的风景,将它摄入心灵的胶卷;我们开始与同行的乘客攀谈,由陌生而熟悉,心灵的篱笆在一点点地拆除;我们掏出茶杯,放上茶叶,注满开水,水色由透明变为淡绿,开始一口一口地啜饮,品味新茶,品味四周,品味应该品味的一切……崇山峻岭如海潮般汹涌而来,无限风光尽在险峰,多么地雄伟壮观!一声呼啸,列车驶入隧道,此间的瑰丽又是别一种风采、别一种情致,令人眼界大开。又是一声呼啸,列车如长龙般钻出幽深的隧道,出现在辽阔的原野。一站又一站,走过晨昏黑夜,走过阴晴雨雪,走过高山平原,走过历史苍桑。我们默默地体验,不断地探讨求索,既有审美的愉悦,也有沉重的喟叹;既有满足的喜悦,也有遗憾的痛苦;既有坚定的执着,也有茫然的迷失;既有创造的激奋,也有平庸的无奈……不知不觉地,列车一声长鸣,吼叫着驶进了终点站。噢,终点,终点就到了!怎么这样快?面对停止前行的列车与确凿无疑的站牌,我们忽有所悟:这就是目的,就是此次游历的归宿,就是我们不断追寻的永恒之一!
此时,一个独特的声音在茫茫无际的宇宙间回响不已:意义与价值、归宿与超越、目的与永恒,一切的一切,原来就在那滚滚向前的游历过程之中,就是游历本身!
这是谁的声音?它能够穿越历史的隧道与迷雾难未来以新的昭示吗?对此,人们自会作出客观而公正的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