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倩倩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这很出乎我的意料。
自从那次见许大愚时,刘西宣布跟她正式进入恋爱关系,我后来就一直没再见过她。林倩倩在电话里问我,你现在在哪儿?我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阿珍,不想说出自己在红城宾馆这边,于是含糊地问她,有事吗?林倩倩说,有点事。我说,你说吧。她说,在电话里不好说。我听了不禁有些奇怪。在我看来,我跟林倩倩之间不该有什么在电话里不好说的事。我问,急不急?我想跟她约5点以后的口。我在这边是5点钟下班。林倩倩说,挺急的,我有点事想当面问问你。我想想说,好吧。我跟她约定了见面地点,就把电话挂了。
我抬起头,发现阿珍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手机的声音很大,她大概听到了对方说话的是个女人。我知道她误会了,就解释说,只是个普通朋友,我一个朋友的女友。阿珍笑着点点头,意思是说不用解释。我又说,她找我,临时有点急事。阿珍说,去吧,没关系。我知道这事儿越描越黑,也顾不上再跟她多说,就收拾起东西从红城宾馆匆匆出来。
我跟林倩倩定在护城河边见面。林倩倩已经先到了。她穿一身浅蓝色暗白花的超短连衣裙,脸上好像化了淡妆,眼角却勾得有些夸张,看上去像个演员。我猜想,她要么刚从曼谷夜总会里出来,要么是正准备去那里上班。我走到她跟前说,对不起,公共汽车不好等。林倩倩问我,你不在吴桐那儿干了?我感到奇怪,就问她,你怎么认识吴桐?林倩倩说,我不认识;你和刘西说话时,提到过这个人。我说是,我不在他这干了。林倩倩问,现在走了吗?我说,换了一个地方。林倩倩又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吴桐那里的?我看看她,觉出有点问题了。我猜不透她这样详细地盘问我究竟想干什么,于是笑笑说,我那儿正忙着呢。你莫名其妙地把我叫出来,不会就为问这些事吧?林倩倩说,我刚才在曼谷夜总会见到田总了。我一时没想起来,问她,哪个田总?林倩倩淡淡一笑说,真想不起来了?就是劳莱斯大酒店的那个田总。我发现,林倩倩今天不光神色古怪,说出来的话也让人觉着挺奇怪。我说,你究竟有什么话,就照直说吧。林倩倩说,田总告诉我,你们剧组的人前些天又去找过他,把那笔餐饮票报了。林倩倩跟着又加重语气说,而且,报的不是2万,而是3万。我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把支票、和报餐饮票的事都交待给吴桐了。林倩倩说,可是刘西打电话问过吴桐了,吴桐说,他不知道这事,绝不是他派人去的。林倩倩看着我,又问,如果不是吴桐派人去的,那又会是谁派去的呢?
我终于听明白了。我对林倩倩说,你跟我详细说说,那个田总究竟是怎么说的?
林倩倩告诉我,据田总说,那天去劳莱斯大酒店的是个年轻人,二十多岁,中等身材,中分头戴眼镜。他——N酒店就四处打听田总,说自己是电视台《新天方夜谭》剧组的。当时田总正忙着开会,一听说是《天谭》组的人,就知道是为前些天定的事来的,于是吩咐了财务的人带他去办报销票据的手续。但这年轻人说,还有点事想跟田总商量一下,目前这部片子已决定不仅在全国的电视台播放,同时还要发行VCD,而光盘同样也是可以打呜谢的,影响还会更大,所以,餐饮票据是不是可以多报一点,由2万改为3万。田总一听这片子要搞得这样热闹,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不过据田总说,这年轻人拿去的票据里没有几张正式发票,几乎全是白条,而且什么奇怪的名目都有,酒店根本无法下账,只好以后等机会再用别的方式冲掉这笔钱。我听完一笑,然后问林倩倩,你和刘西怀疑是我去的?林倩倩的脸一红说,我只是问问你。我说,我确实是中等身材,也戴眼镜,可我留的是中分头吗?我又说,当初你和刘西去劳莱斯大酒店谈这事时,我也是一起跟去的,那个田总就是不认识我,也总该对我有点印象,他说那个年轻人是我吗?林倩倩说,当然不会是你亲自去的。我说,听你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我指使别人去的?林倩倩说,听刘西说,你跟吴桐闹翻了?我说,那是我跟吴桐之间的事。我有些恼火了。我没想到这点破事儿竟然弄得这样复杂。
林倩倩忽然用央求的口吻说,田总毕竟是我的客人,又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现在事情弄成这样,我没法儿交待;再说,田总也有点急了,想要报警。
林倩倩说着眼圈就红了。我明白,干她们这行的天生怕警察。
我的心一下有点软了。其实细想想,林倩倩也挺无辜,本来这里没她什么事,她完全可以心安理得踏踏实实地挣那个田总的小费,就因为把我和刘西带到劳莱斯大酒店去,才弄出了这一堆麻烦,最后反倒把自己也搅进去了。我对她说,你让我怎么跟你}兑呢?这事儿真不是我干的。林倩倩说,可刘西说了,这件事没几个人知道。我想想说,那可不一定,吴桐在电视台那边还有一个圈子呢,他跟谁透过这事儿可说不准。我看看林倩倩,又说,我跟吴桐闹翻了不假,这里边还真有点儿钱的事儿,可一码归一码,我不会这么黑着做事的,再说我也不是这种人。林倩倩看着我,一时不知该不该相信我的话。我看着她的样子,忽然觉得她挺可怜。我想,就算她在曼谷夜总会那种地方做,如果不整天跟着刘西乱跑,也应该是个挺不错的女孩。
我真的有点被搞糊涂了。我怎么也想不出来,这事究竟是谁干的,有一刻我甚至怀疑,这会不会是刘西故意施放的一个烟幕?但这个假设立刻就又被我自己推翻了,二刘西这样干没道理。如果是为继续挑拨我和吴桐的关系——直到现在我还没弄明白,他究竟为什么想把我从吴桐的身边搬开——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除非想让我们两个人发展到拔拳相见动刀子的程度。但这种可能性就更不大了。凭我对刘西的了解,他应该是个性格很怯懦的人,这种人真到事儿上先尿裤子。我想,见血的事他还不敢轻易涉足。从林倩倚转述田总的话可以听出,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应该懂一点影视知识,至少对这个圈子里的事并不陌生。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就是吴桐派去的,报了票据拿了钱然后再不承认。但这种可能性似乎也不大,吴桐拿了人家的钱只管做那点事也就是了,他没必要弄这种勾当,冒险不说也不值得,况且,凭吴桐的性格也不会这么干。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这件事的幕后指使者应该就是吴桐那边的人。我不会做,刘西应该也不会做,林倩倩更不会,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我在往回走的路上,吴桐把电话打了过来。吴桐问,你在叨?我说,正往回走。他说,我去你的门口等你。我问,有事?他说有点事。我从电话里的声音判断,他可能正开着车。我告诉了他我的方位,然后说,要不你来找我吧,有什么话就在街上说。现在已不是过去的关系了,我不想再跟他相对坐着,感觉尴尬也不舒服。他立刻说,不,我还是去等你吧。说完就把电话挂断了。
我猜想,吴桐这么急着找我,应该也是为那3万元餐饮票的事。想到这里,我故意不坐公共汽车。我要走着回去,路上再把这件事想一想。
林倩倩说的这件事,我听着一点都不陌生。我自己就曾干过一回类似的事。那是去年春节前,电视台要搞一台春节晚会。晚会的总导演兼制片人是吴桐他们文艺部的副主任刘大头。这刘大头人品极差,黑得已经出了名,演艺圈里甭管演员还是职员,提起他来无不皱眉头。但恨他归恨他,这刘大头毕竟占着电视台文艺部副主任的位置,到时候就还都得敬着他。吴桐在刘大头的手下,平时明里暗里又总假公济私干点自己的事,就想借此机会向刘大头献献殷勤,让我在社会上为这台晚会跑点赞助。我在这座城市里并没什么社会关系,只好厚着脸皮去找过去的大学同学。最后总算找到一个叫唐虎的,他在一家合资企业的广告策划部工作。我把晚会的事跟唐虎说了,又申明广告回扣按规矩是百分之十,鼓动他正好趁此机会赚点广告回扣好回家过年。唐虎被我三说两说心就动了,回去跟他们广告策划部长一捏鼓,就准备拿出10万元赞助这台晚会。但唐虎他们部长一听说是文艺部刘大头的事,立刻又拨浪着脑袋不肯干了,说这刘大头向来说话不算数,每回都是事先答应得好好儿的,说按比例给广告提成,可钱一划过去就没那么回事了,死活不认账。我不能眼瞅着这10万元就这么飞了,想了想就跟唐虎和他们部长说,干脆咱这么办,10万元要按百分之十提成就是1万,你们索性先将这1万元留下,直接开一张9万元的支票,我拿着给刘大头送去,他要是不认头,我再拿回来,咱就当没这么回事,认头呢,让干匹开张10万赞助的发票也就两清了。唐虎和他们部长一听,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也就真这么办了。等我拿着这9万元的支票给刘大头送去,再把细情一说,差点儿没把刘大头给气死。有心想不要这张支票,可拿着19万元又真有点舍不得扔,最后只好捏着鼻子给开了发票。刘大头明知我是吴桐的人,吴桐为讨好又已事先告诉刘大头是他让我去跑的赞助,这一下就把一肚子火都冲吴桐撒过去,到最后吴桐不光没落着好儿,还让刘大头像数落孙子似的给臭骂了一顿。那一次事后,吴桐非逼问我这是谁想出来的损主意。我只好老老实实告诉他,主意是我想的。吴桐气得瞪着我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有一天你要是跟我也来这一手儿,咱可先说下,我跟你没完!所以,我想这一回,吴桐一听说这事儿肯定先怀疑到我头上来。
吴桐已经等在我的门口,正靠在车头上抽烟。他看我回来就问,怎么这么半天?我故意说,路上又寄了两个航空怏件,耽误点时间。我说着就打开屋门,让他进去。
吴桐站在当屋朝四周扫视了一眼,目光像是这里的主人。
我立刻有了种不安的预感。这处房子当初还是吴桐帮我租的。房主是吴桐的一个朋友,好像也是电视台的一个同事。据说这人有四五处房子,自己又常年驻外几年也不回国一次,正好想找个可靠的人,帮他看着这处房子,吴桐就介绍了我。说良心话,这种租房方式对我再合适不过,不要说家具和其他日用品,就连炊具也都一应俱全,可以说就是一个完整的家,我只要住进来小心翼翼地使用就行了。此外,由于看房的性质抵了一半租金,所以价格也很便宜寸吴桐看看我说,你最近挺忙啊。我含糊地嗯了一声,想听他说什么。吴桐不动声色地说,我正纳呢,怎么一离开我那里,挺大一活人就像股烟了一下以的没了,哪儿都没你的消息,这要真有点事儿,找都没处找你去。我说,你有我的手机号码。吴桐笑笑说,这年月,手机这东西最不可信,你就是说在好莱坞呢我都没法儿查对。
这时我已感觉出来,吴桐找我就是为林倩倩说的那件事。我了解他的脾气,我知道他说的每一句话其实暗含着都是在指那件事。但他又很沉得住气,这就是吴桐。
我想对他说,那件事不是我干的,但又觉着没必要跟他这样解释。吴桐忽然说,我上午刚接了个国际长途。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反倒坦然下来。我笑笑说,纽约打来的?吴桐一愣,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这种表情在他来说极为罕见,我看着心里生出一股陕意。吴桐说,是纽约打来的,我那朋友要回来了。我立刻说,我也正想告诉你,我已经另找到住处了。吴桐说,其实,也不用这么急。我说,用你常说的一句话是,亲兄弟明算账,我在你这干时怎么都好说,你朋友这家里多了少了东西也能查对,现在离开你那儿了,真出点事儿大家都别扭。吴桐立刻拿起我扔在桌上的钥匙串,一边往下拆着说,行啊,我也忙,平时抽不出工夫来,今天趁着咱俩都在这儿,正好就交接清了吧。我心里愣了愣,嘴上却说,我今晚回来正好就是收拾东西的。我一边东找西找地往包里装着东西,又说,你来得正好,省得我再给你送钥匙去了。吴桐抽着烟不再说话,站在一边静静地看我收拾东西,然后,等我拎上东西从屋里出来,他就叭的在我身后锁上了房门。他淡淡地说,要我开车送送你吗?我咬着牙说,不用,我叫出租车走就行了。吴桐却突然又在后面叫住我。他问,你就没话跟我说了?我说,没话说了。他又问,你真的跟我没事了?
我站住了,转过身来反问他,你还想问我什么事吗?吴桐看着我笑了,没说话。我对他说,我该跟你说的事已经都说过了,我还等着要我的钱呢。我想了想又说,我这人的脾气你也应该知道,不是我的钱,打死让我要我也不会要;该是我的钱,不管怎么着我也不能不要。我虽是个舍命不舍财的主儿,可这两年跟你学得也挺讲理。吴桐看着我,笑了。
我在吴桐的注视下叫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以后,司机问我去哪儿。我心想,我他妈知道应该去吗?于是随口说,照直往前开吧。就这样一直开到个吴桐看不见的地方,我才又从车上下来了。我没想到吴桐做事这么绝。他肯定猜到我根本就没有什么住处,但他还是在这个晚上硬把我给撵到大街上来。我在街边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上背着背囊,拎着一只手提箱,这就是我的全部家当了。当初我来这座城市上大学时,就是带的这两样东西,如今混了快五年了,身边还是这两样东西。我突然觉得心里挺委屈,直想哭。我想,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来,明天再具体想办法。正在这时,我的手机响起来。是阿珍。阿珍说,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搅你,已经睡下了吧?我把箱子放到地上,坐在上面说,还没有,刚洗了脸,正看书呢。此时能听到阿珍那甜软的稍带南方口音的普通话,心里略感舒服了一点儿。我问,有事吗?阿珍说,你等等,许总要跟你说话。接着就是许大愚的声音。许大愚说,这里有点急事,你习惯打夜班吗?我听了心里一喜,知道这一夜有着落了,于是赶紧说,没问题,我作片子经常熬夜。许大愚说,那好,现在就过来吧,我和阿珍在这里等你。我收起电话盘算了一下,只好我来到许大愚的房间交待了片子的事。许大愚告诉我说,已跟刘西说没时间。许大愚又对我说,你对光盘的事毕竟熟悉一些,谈这事时你也在。我明白许大愚是信任我,想了想就答应了。许大愚告诉我,约的时尖是明天1点,就在他的房间里谈,但他临时有事要出去一下,所以,一会了接待一下刘西。他笑笑说,好在你们是朋友,先聊聊吧。
我洗完了澡顿觉浑身清爽,又特意换了一身花T恤白裤子,然后见刘西。我想,这次跟刘西见面一定挺有意思。这事儿从一开始,一直想方设法拉我来见许大愚,现在我却阴错阳差地又被他挤到许来了。而且,真到了他要跟许大愚合作时,我还代表许大愚成了他朋友。这事想起来真有点滑稽。
直觉告诉我,这绝不是刘西的本意,而且,他也不会想到这。
刘西又是带林倩倩来的。他进来看见我,果然一愣。阿珍并不知我们认识,给刘西介绍说,这是我们许总的助手,马飞先生。我笑着迎上去,握住刘西的手说,我们认识。怎么样刘先生,没想到吧?刘西冲我张张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几变,跟着就也笑起来,嘴上连声说,是啊,没想到,真没想到,不愧是来泰国企业里做,身上也热带风情啦!
阿珍给泡了两杯茶就转身出去了。这时,屋里只剩了我和刘西还有林倩倩三个人。我告诉刘西,许大愚临时有事出去了,估计马上就回来。刘西皮笑肉不笑地问我,什么时候过来的?我说,有些日子了。我又对他说,说起来这事还得感谢你。刘西故作不懂地眨眨眼说,感谢我?这里有我什么事?我说,你先是硬拉我来见许大愚,让他跟我叙旧之后看中我,然后再去吴桐那边说我的坏话,让吴桐把我轰出来,要没你这么折腾,我能有今天吗?刘西寻思了寻思,不明白我这话究竟是谢他还是在骂他。我又问林倩倩,你说的那事儿查清了吗?林倩倩摇头说,田总说算了,以后别再提这事了。我很认真地对刘西说,那天我跟林倩倩说了,今天再跟你说一遍,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马飞从不干这种背后黑人钱的事。刘西哈哈的一下笑起来,连连摆着手说,当然不会是你!我眼又不瞎,虽然闹不清究竟是谁干的,但不是谁干的总还能分辨出来。他又气度很大地说,其实这事从一开始就是我想帮你一个忙。这里边好处没我的坏处也没我的,全是你跟吴桐还有那个田总,你们三家的事。现在闹出这么个事来,说白了吃亏的只是田总和吴桐,不光跟你没关系,跟我更没任何关系。我这人有个习惯,与我无关的事从来不感兴趣。他又半真半假地回头冲林倩倩说,先说下,以后谁也不许再跟我提这事,谁提我跟谁急。我不说话了,眨着眼一下一下地看着他。刘西愣了愣,又说,怎么了这是,本来好好儿好好儿的,怎么一见面跟仇人似的了?我也笑了。我说,这得问你自己。刘西慢慢收起颜色说,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你对我有误会。
此时,我不想再跟刘西兜圈子了。我觉得跟他这么个人绕来绕去地说话不值得,太累也没什么意思。我直截了当地说,你觉得这是误会吗?刘西说,如果我没猜错,准是背后有人跟你说什么了。有一回我去找吴桐商量发光盘的事,正好碰见那个陈健雄,当时我就觉着他看我的眼神儿不对。我说,甭管陈健雄用什么眼神看你,反正你去的转天吴桐就无缘无故骂了我一顿,我就是从那次跟他掰的。而且,他连住处都收回了,大半夜就把我赶到街上来。刘西点点头说,哦,难怪我又去找你时,听人说你已经不住那儿了。我冷笑一声问,吴桐没告诉你?刘西掏出烟,扔给我一支说,你别老这么横着茬儿跟我说话好不好,这一会儿还怎么谈?今天我是为给个朋友帮忙,你是代表大愚公司,说起来咱也算各为其主,要是还没谈正事儿就先弄得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我觉着就没劲了。我说你放心,一会儿咱该怎么谈还照样怎么谈。我知道你一门心思想把这活儿拿下来,你这些日子东跑西颠攒局设套儿,不就是为这点事儿吗?刘西一笑说,你这话还真说错了。我刘西要整天只为一件事忙,那可离要饭不远了。我跟刘西正说着话,许大愚就回来了。
许大愚先跟刘西和林倩倩打过招呼,然后笑着问我,你们谈得怎么样?我想,我这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我竭力缓着口气说,我们正随便聊天呢。许大愚坐下来,开门见山对刘西说,这事我想过了,如果条件合适,我可以干。他说完似乎想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又回过头来看看我。我感觉这件事已不可逆转。我原来想的是,在谈的过程中先试探一下,最好把事情再往后拖一拖,因为我觉得刘西毕竟是个不太牢靠的人,如果我不来大愚公司也就算了,既然我在这里,就得对许大愚负责任。没想到许大愚头一句话扔出来就一锤定音儿了。这一来我反倒坦然了。既然许大愚已经表态,我当然不好再说什么。许大愚又说,我想,连发行的事也都让你去做。刘西却忽然笑笑说,许总大概误会了,我刘西就是个刘西,并不是音像出版社,再说我也不是哪个出版社的人,我的身份从一开始就跟您说明了,我只是个文化经理人。这话说得许大愚一愣,我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我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刘西看看许大愚,又看看我,然后不慌不忙地说,我的意思是,我对这件事感兴趣,我在音像出版社的朋友也挺有兴趣,我只想从中穿针引线,让你们双方合作。我说,明白了,你想要什么好处?刘西说,将来你们两边的利润,各给我百分之十。
我看看许大愚。许大愚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西。刘西又说,具体说吧,我有一个在出版社搞音像的朋友,他听了许总这边的片子很有兴趣,不过他手里没版号,所以还要先在别的音像社买一个版号,具体的光盘制作包装设计以及后面的发行,他可以全包下来。我问,将来怎么算?刘西说,利润四、六分,他四,你们六。我一笑说,这不大合适吧?刘西立刻说,你们双方还可以再商量,比如三七,二八。我想二八应该也行。许大愚想想问,你预计先期投入大约要多少钱?刘西说,买版号包括制作成本,3万元吧,有3万足够了。
我看着刘西,有些不敢相信。凭经验我知道,刘西在第一笔钱上是要吃一大口的。如果把版号和制作成本算在一起,3万元钱已经紧而又紧,他从中根本没什么利可图。像刘西这种人跳兔儿似的东窜西窜忙活半天最后不赚钱,打死我也不信。刘西看出我将信将疑,又补充说,我跟我那个朋友测算过,前觏总共3万元当然是不够,这只是第一笔投入,也就是说制作第一批光盘的费用,后面的再另说。许大愚显然也没想到只用这点钱,心里有些没底。他扭过脸来又朝我看了看。我明白,此时许大愚全听我的,我责无旁贷,只好明确表态了,于是对刘西说,这里边有个问题如果干砸了怎么办?刘西淡淡一笑说,说句最难听的话,真干砸了也不过就是赔3万块钱,这点儿风险跟后面的利润比起来,已经不算风险,大愚文化传播公司也还承担得起吧?我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以后这片子也就不好再卖了。刘西不假思索地说,这好办,许总那天给我提供了几部片子,我看都可以,咱们可以先选其中一部试试,比如那部《银色芭堤亚》就不错。如果成功了,再继续往下做。我想了想,冲许大愚点点头。许大愚说,那好,就这样定吧。刘西说,不过我还要再跟许总说一句,我个人是没法跟您公司签合同的,而且这件事说白了是我为大愚公司做事,也就代表大愚公司,所以,公司还得给我一份授权书。许大愚想了想,也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