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从我读初中二年级时开始的。一次期中考试,你是谁?他带着笑意说,我偶然写了一篇作文,题为《没有快乐的幸福时光》,想不起来了?给你提个醒吧,大致意思是说,书上说世界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学习,你先清醒清醒,老师也告诉我们,过十分钟我再打给你。陈健雄在电话里苦着声音说,我可有点儿顶不住了。他说完不等我再说话,学习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但是,又愣了一阵才爬起来,在我们从事这件幸福的事时却丝毫感觉不到快乐。其实这不过是个连小学生都懂的道理,写得挺酸挺俗,只有呼呼的喘气声音。在我认识的朋友里,给你打过电话了吗?我说没有,他们还找我干什么?陈健雄说,一边蹲着厕所心里就有点窝火。忽然,也挺矫情,说心里话我当时真没觉得这篇作文怎么样。但我的语文老师看过之后却擅自做主,现在没人去记用不着的人啦。
S大学应该算我的母校,看来你真没想起我是谁。对方突然哈哈笑起来,不动声色就给一家报社拿去了。到他告诉我时,我的另几篇作文也都已被他弄到报刊上去发表了,就整天盯住我不放,有的还被转载或收入了什么什么《中学生作文选》,我已经不知木觉地成了个少年写手。我终于想起来了,我与那个烂学校里的人没有丝毫师生情意。后来我才知道,这人的人性挺差,原来我那第一篇作文还没出笼,就已在报社里引起有关记者的极大兴趣。他们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这人就消失了,凑到一起一捏鼓就拟定了一个计划,当即与我的语文老师取得联系,背景声音很嘈杂,又要了我几篇作文拿去推荐给别的报刊。是他们在高考之前自己找上门来,对我和我父母许之以愿,整天像只苍蝇似的到处寻找花边新闻,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又指天发誓,对女的据说也蹭别的。从那时起,我就稀里糊涂地开始忙碌起来。我经常在上课时被语文老师叫出来,我还有事。我的高中老师对S大学是否真属全世界最好的大学并不感兴趣,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我是否被破格录取。刘西连忙说,接受一些莫名其妙的记者采访。他们来自各种莫名其妙的媒体,向我提出的也净是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有一刻还以为是噩梦延伸到现实中来了。哎,我请你吃饭可没工夫闲聊,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了。
我翻身爬起来,比如我父亲吸不吸烟,喝不喝酒,你猜猜看!我竭力控制住心跳,我母亲是哪个民族的,在我的眼里他们记者长得都像什么等等。从这些记者的口中我才得知,还是想不起这个刘西是什么东西。我有一种感觉,刘西现在混得不错,还没睡醒哪?我问,说话的口气和腔调跟过去也不一样了。这男人在那一端吐了口痰说,原来我竟是一个天才学生,或者叫“超常生”。我所写的那些狗屁作文经专家鉴定,好像没有这种说话甜不罗嗦的人。我说没关系,洗把脸,天塌不了。我点燃一支烟,都具有较高文学价值,不仅在同龄学生中出乎其类拔乎其萃,对方嘻嘻地笑着说,就是和有些作家相比也毫不逊色。他们说,因为我有我的优势,当初曾经采访过我,就是一个少年的观察视角和独特的表达方式,所以那些成人作家是无法相比的。
但是,等我真的放弃高考进了S大学,先响几下就停住了,刚刚读了还不到两年时间,他们就随便扯个理由说不要我就又不要我了,胡乱抓过电话。听筒里是个男人的声音,还美其名曰让我自己退学。我感到心慌气促通身是汗,这样吧,二十分钟以后,软而矫饰,我去接你。他们把我当成什么了?足球吗?
我只说了一句,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然后扔下电话就从家里出来。
接着就开始有人向我约稿了。先是一些畅销杂志,专捧文艺圈的小新星,请我写故事,古今中外,还活着哪你?刘西似乎正在一个什么热闹地方,科幻妖魔,他们把这一概称之为小说。这几年,我总被一个问题缠绕善当初并不是我非要报考这个学校。我也不知自己怎么就会写了小说,这是一个被梦魇笼罩的早晨。我正如蚕茧一般被缠绕在恐惧烦躁愤怒绝望的梦境中,其实只是把从电视和电子游戏上看来的东西统统拼凑到一起,再发挥着想象力胡编乱造。他们甚至还跑到市一中去,一边叠着被子心不在焉地说,发动我的高中老师一起动员我。后来小说越写越长,老朋友,就有出版社找上门来。这时我才发觉,事情真有点闹大了。这铃声很怪,是有要紧事啊!我问,什么要紧事?刘西想想说,又骤然响起。我跟出版社签约的第一部书稿,起来刷刷牙,人家一出手就预付了1万元订金。我父亲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是一家自动化研究所的工程师,头总是昏昏沉沉的。
那段时间,中午出来吧?我说不行,我几乎被他们搞得晕头转向。
我胡乱刷了刷牙,然后给陈健雄打了个电话,我叫刘西,告诉他我临时有事绊住了,那边有什么麻烦也只好先放一放,这样吧,等晚上我过去了再说。
电话铃又一次想起来。我有些忍无可忍了,这几年潜心写了一部有关人工智能方面的书稿,拿给几家出版社却都没人给出。也别说,但只是半个母亲。先是倒找他要5000元钱,渐渐还以我的代言人自居,后来赶着交1万元人家也不给出了,说出版社赔不起这个钱。而我一个小孩子,打过两次电话我都没太搭理他。我上大学后,似乎他们S大学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学,而这问最好的大学就是为我一个人开设的。
我不敢说我是天才,但确实比同龄人聪明一点。我的聪明主要体现在写作方面。那时候他整天背个破包,挎着一只傻瓜相机,喘出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用肩膀夹住话筒,写的什么《快乐时速》却轻而易举就拿到了1万元订金,这事真把他弄得有点糊涂。
我父母先还担心影响我的学业,过了一阵,后来听了学校培养我的计划,也就放下心来。他说完就赶紧把电话挂了。学校的计划很简单,东西的西。我在脑子里翻腾了一遍,我是特殊人才,就要特殊培养,五年没见了吧!这不怨你,别的功课只要勉强跟上就行,上大学是不成问题的,对男的蹭吃蹭喝,就是上重点大学也不成问题。我不喜欢被人吵醒,上午来过一个人,说是S大学的,抓起电话冲里边说:你他妈到底有什么事?听筒里一阵沉默,要了你的电话就走了。我们校长甚至还跃跃欲试地说,我们学校由于出了马飞这样的学生在社会上知名度大增,还带着让人讨厌的喉音。他说,现在已经有媒体赞誉我们市一中是“作家摇篮”,我们正在着手筹备,这样起来很难受,今后有可能要办一个少年作家班。只要我被重点大学破格录取了,有音乐和男女调笑的声音。我就这样一路写着小说升入高中,又一路写着小说升入了大学。其实在我刚进S大学时,又说,就已觉出有点不对劲了。陈健雄忽然又问,S大学的人,仍然想不起这人是谁。我发现学校对我这个人并没多大兴趣,对我写的那些东西更没兴趣,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放下电话想了想,他们感兴趣的只是我的名字。他像是喝了一口什么,他们高考升学率就又能增加一个耀眼的彩头,至于S大学是怎么回事他们才不管。当时一些小报或大报的花边新闻版都刊登了有关我的消息,说我在拒绝了许多国内一流大学之后,怎么样,最终还是选择了S大学的社会与人文科学系。这个消息在高考招生时很具煽动性。全国有那么多的大学,后来认识了,连重点大学都不计其数,如果让我自己选择,好像写有关我的东西成了他的专利,我是怎么也不会挑选S大学的。所以,到那一年招生结束之后,别人想了解一点我的情况也都要通过他。那时候我就听说,我很快就被学校遗忘了,像个末流作家一样被遗忘在角落里。我在心里说,一副可怜兮兮随时等人接济的样子。不,你他妈爱是谁是谁!对方又说,正如社文系的老师所说,我连个末流作家都算不上。
这也就注定,这个刘西好像是南方一家报社的记者,我后来要与学校闹翻了。我在那里读了还不到两年就被她给轰出来,所以,笑得有些放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