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陈健雄这次是跟吴桐彻底闹翻了。我当然愿意陈健雄闹,他把吴桐折腾稀了我才高兴,所以吴桐来找我求救,可真算是找错了人。由此可见,吴桐这回真是走投无路了。
我想了想,还是给陈健雄打了个电话。那边没人接。我这才意识到,如果陈健雄跟吴桐闹翻,他是绝不会再住在金皇宾馆的,恐怕早已搬出去了。我只好又呼了他一下。电话立刻就回过来。陈健雄在电话里问,谁打的传呼?我说是我。我问他,你在哪儿呢?陈健雄告诉我,他在S大学的校园里。我有些奇怪,问他跑到那种地方去干什么。他说,他去找留校的同学,暂时住在研究生宿舍里了。陈健雄立刻问我,吴桐去找你了?我一防,问,你怎么知道?陈健雄笑着说,要不你没工夫儿给我打传呼。我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健雄说,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你最近怎么样?我告诉了他我最近的情况。陈健雄说,那你去忙你的事吧,这些破事儿你就甭掺和了,到时候你只管情好儿就行了。我问,情什么好儿?陈健雄说,我不闹就不闹,这回要闹,就非把吴桐这小子送进去不可。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想了想问他,你有把握?陈健雄说,这种事在电话里不好说,你甭问了。
我说我后天就要走了,在走之前,想见见他。陈健雄考虑了一下说,行啊,就当我为你饯行,不,应该说是壮行。你这回去泰国拍片子,我估摸着该是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今后可就前程远大了呢!我笑着说,你孙子甭跟我玩中文系那套,我临走就想跟你聊聊。我跟陈健雄约好在S大学校园里的一个酒家见面,就把电话挂了。
我正准备出去,许大愚推门走进来。他看看我笑着说,你这房间的电话可真忙啊,我打了这半天也打不进来。我有些不好意思,说临走有点儿朋友的事,得去处理一下。许大愚看看我问,你要出去?我说是,刚跟人约好的,要到S大学去一下。许大愚说,那我就别占你的时问了,等回来再说吧。我看出许大愚是找我有事,想了想就说,要不这样吧,我不去S大学了,一会儿再打个电话,让那朋友来宾馆找我也是一样的。我马上过去找你。
许大愚一笑就走了。我赶紧又跟陈健雄联系了一下,让他到红城宾馆这边来找我。陈健雄犹豫了一下说,要不就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又挺忙。我对他说,你最好还是来一下。你折腾吴桐我赞成,可我不想让你也搭进去。陈健雄想想说,好吧,我过去。我告诉他,一会儿过来可以直接到我房问来等我,我不锁门。
我放下电话,就到许大愚这边来。
许大愚笑着对我说,其实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想问一问,我临走前准备得怎么样了。我问他,你是指片子的事,还是我个人的行装?他说,先说片子的事吧。跟着他又问,我看你这几天,外面的事挺忙?这话一下问得我有些吃不住劲了。其实我跟许大愚的关系很微妙。过去原本只是邻居,而且他比我大很多,那时候玩也玩不到一起,再后来我会玩了,他就偷渡出去了,所以我跟他并没多少交往。现在搭着这层旧关系,一共事倒像是过去关系有多近似的,而且许大愚又是个很讲面子的人,在工作上总和我保持着一种宽容而且客气的状态。这有时反倒让我心里惴惴不安,惟恐辜负了人家的信任和这份心意。
我连忙说,其实外面也没什么,不过都是些朋友的闲事儿。
许大愚说,这部片子的事有点变化,我想跟你说一下。我一愣,问,什么变化?许大愚说,我最近把这部片子的事跟一家电视节目网的人说了,他们很感兴趣,准备等片子修改完成之后,先通过他们的网络在各地有线电视台播放一下,当然是购买咱们的播映权了。如果能达到预期效果,他们后面还准备跟咱合办一个海外旅游栏目,利用咱们在境外的优势,把这种类型的片子长期搞下去。我问,那旅行社这边怎么办?许大愚说,旅行社这边该怎样发行还怎样发行,跟电视台播出没关系。我立刻明白了许大愚的意思。他想对我说的是,这一来对这部片子的质量要求也就更高了,甚至还关乎着大愚公司后面的一系列举措,所以,绝不可掉以轻心。许大愚说,我一直想在国内跟电视媒体合作,这样公司将来到内地发展也就顺畅多了。这回应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我可就指望这部片子了。
我想对许大愚说,没问题。但想了想还是说,我尽力吧。
我当然明白,这样一来,这次对我也成为一个很重要的机会了。倘若我能将这部片子搞好,那就有可能在国内的有线台圈子里一炮打响。尽管这只是个旅游风光片,但目前国内的电视屏幕上还确实不多见,我可以把它搞得让人觉着耳目一新。这样,如果今后大愚公司真和国内这家有线电视节目网合作搞栏目,自然编导也就非我莫属。许大愚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说,这确实对你也是个机会。我说,我会珍陪这次机会的。许大愚说,事先尽量想细一点,还有什么要求,临走之前只管跟我提出来。我想想说,那边的设备,还有摄像师,这是最重要的。许大愚一笑说,这你放心,我已经打过电话去,公司那边都安排好了。
这时,阿珍的电话打过来,说是有个姓陈的来找我,正等在我房间里。
阿珍正跟陈健雄说话。不知陈健雄说了句什么,逗得阿珍前仰后合格格地直笑。她一见我进去就说,你这个朋友可不好,背后说你坏话呢!我对陈健雄说,你小子说什么呢,人家阿珍可是个好女孩,别让你给教坏了!阿珍笑着说,我刚才问他关于你的事,他说你这人嘎坏嘎坏的,上大学时连老师都怕你。她想想又问,嘎坏是什么意思?
陈健雄一本正经地说,嘎坏是说一个人的智商很高,也就是比坏更坏的意思。因为你们泰国那边没有这种人,所以也才没有这个词。他说时脸上的表情一点不乐。我说,算了算了,少胡说八道吧你。阿珍笑着说,你们聊吧,我不打搅了。她说着就起身出去了。
陈健雄朝阿珍的背影看着,等她关上房门才对我说,这女孩喜欢你。我说,甭跟我这儿充大尾巴鹰!陈健雄说真的,我从她刚才说起你的神态就看出来了。我看看他说,你小子过去不这样啊,怎么一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陈健雄笑笑说,其实我一直都这样。一方面是你不了解我,另一方面也是没有适当的土壤和气候,我得不到施展才能张扬个性的机会。我不想再跟他耍贫嘴,就问,你跟吴桐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健雄问,他来找你是怎么说的?我说,也没细说,就把钱还我了,还说跟你闹了点儿别扭。陈健雄一笑说,也来还你钱了?晚喽!我发现,陈健雄说这话时的表情挺陌生。他眯起一只眼笑着说,我事先已经警告过他,别让我把事儿闹大了,真等着要闹起来甭说别人,就连我自个儿可都管不住自个儿,非得跟他一闹到底不可。陈健雄告诉我,这事的起因是《新天方夜谭》在电视台播出。这段时间,我一直忙得东跑西颠没时间看电视,敢情《新天方夜谭》已在全国各地的电视台热播起来。那次吴桐把刘西狠狠整了一下,虽说没吃多大亏却也没占着便宜,发行光盘的事也就此搁浅了。吴桐一看立刻改换战术,又绕回来仍走出卖播映权的路子,利用自己在电视台的工作关系,把《新天方夜谭》发往各地电视台。由于媒体炒作跟上了,片子很快就在全国各地热播起来。陈健雄看看片子卖得势头不错,就跟吴桐商量,说现在已经开始回钱了,是不是可以给他结账。吴桐当初跟陈健雄说的是片酬连同他每月的劳务费,都算投资,最后给陈健雄提成总利润的5%,后来又长到8%。陈健雄说,你也甭8%,该给我多少钱只要你这次结清了就行。吴桐先是支支吾吾拖着,后来干脆以还没最后核算,不知纯利是多少为由,拒不给陈健雄结账。这时陈健雄就撂下脸来,他告诉吴桐说,他只跟他要求三次,现在已经有过两次了,如果再说一次他仍不给结,大家的面子上可就要不好看了。
吴桐不知陈健雄的厉害,以为他是在神神经经地说大话压寒气,也就没当一回事。
可没想到,陈健雄一见吴桐这回是铁了心不给自己结账,竟真就一纸举报信写到电视台的领导那里去,不仅列举了吴桐这一段在外面的许多不轨行径,还声称自己的手里握有大量证据,如果电视台领导认为有必要,他可以无条件提供。等台领导找吴桐谈话,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吴桐再想找陈健雄就已经找不到了。
我问陈健雄,你告吴桐什么了?陈健雄不慌不忙地说,吴桐这几年可以说是劣迹斑斑,他利用在电视台工作之便究竟干了多少以权谋私的事,恐怕你比我知道得更多;再有就是违反国家有关规定私自在外面开公司,经济上公私不分,也严重破坏了电视台在社会上的形象和声誉。我笑笑说,不错,只这几条就够他受了。陈健雄说,再多的还有,我让他们电视台领导自己去查,到时候我提供证据。我告诉陈健雄,你也别太幼稚了,其实他们电视台领导过去也未必就不知道这些事,他们不愿追究,是怕拔出萝卜带出泥来,所以,这一回他们也会得过且过的。我劝陈健雄说,你跟电视台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事还不清楚?适可而止吧,只要吴桐给你结了账补偿了损失,也就算了,不要弄到最后空}亡一场,还招一肚子闲气。陈健雄说,我早就看这小子不顺眼了,这回不做是不做,要做就一直做到底。我说,你放心,电视台肯定会护着他的。陈健雄说,那我就接、着往上闹腾,带出谁来算谁!
我明白了,我要劝住陈健雄几乎是不可能的。其实这小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我只好说,行啊,那你就好自为之吧。陈健雄一笑说,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他说着就站起来,要拉我出去一起吃饭。我说算了吧,这两天正忙,手头还有一大摊子事儿。他也就没再坚持,告辞从房间里出去。我送陈健雄下楼时,他忽然不动声色地问,你的那个林倩倩,现在怎么样了?我说,不怎么样。我没告诉陈健雄,我现在已经找不到她了。陈健雄说,其实那也是个不错的女孩。
我把陈健雄送到宾馆门口,就转身回来了。走过前厅总台时,一个前台小姐忽然叫住我说,请问,您是大愚文化传播公司的马飞先生吗?我站住了,看看她说,是我。前台小姐说,这里有您一封信。我连忙走过去,接过来一看,这信显然不是寄来的,抬头只写了“烦交大愚文化传播公司马飞先生收”几个字,底下也没有落款。我问前台小姐,信是谁送来的?前台小姐笑笑说,她也不清楚,这信并不是她亲手接的。我又端详了一下这只信封。它是素白色的,仅从外面几个字的字体上看,虽然不是很好看,甚至还有几分幼稚,但显然是出自女人之手。我拿着这封信满腹狐疑地上楼来。回到房间,我立刻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笺,但反正面来回看了几遍,却连一个字都没有。一张白纸,这封信里装的只是一张白纸。我想了想就猜到了,这封信,应该是林倩倩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