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镜作家:谢谢,谢谢,如果没有这些补充,《小红帽》起码缺失了三分之一的内容。
其实,时隔四年后再来写“5·12”的小说,苦难、惊险、同舟共济这一类的表述早已在媒体上经历了大规模的高潮期,而高潮过后沉淀下来的是需要去深度挖掘最人性的东西。汶川大地震是一场人类的空前灾难,而不是艺术家作秀、表演的舞台,我在思考一个作家的作品除了对死难者的哀悼外,更多地是想从灾难后找到人性在面临灾难中展现出的那些隐秘的亮点。而不是利用这次灾难满足个人媚俗欲望的作品,作品直接表现人类的苦难,反思苦难,我认为这是艺术家的良知所在。
人性的纯度是最能体现一个民族的生存状况和生活态度的指标,特别是人的生活态度中渗透着人性亮点的发掘能在道德失滑、及时行乐的当下有着积极的作用,我的表述绝非是假大空式的说教,而是呈现给读者更多的思考和选择空间,一个设问便摆在所有读者面前,“我在那样的场景中,我会怎样?再放大些,一个民族在经历那样的过程时,我们会怎样?再放大些,当地球人经历了那样的灾难,人类会怎样?对一个作家而言,小说的功能以及它存在的意义就是彰显人性的伟大,爱的伟大。”
我:我基本领会了你的意思,如果要说到人性的亮点,就从我记忆最深的那位刚刚转业的军人说好了,他们的车同月红他们的车在后面。
他叫刘树清,因为长期戍边,妻子耐不住寂寞早已同他离婚,他很少能同母亲在一起。为了孝顺他十几年未在一起的八十一岁的老母,趁军转地未安排工作之际陪母亲去九寨沟旅游,当时他们乘坐的车在我们车的后面,地震的时候他们的车没有躲过山上的滚石,车头车身车尾都被大小不一的滚石击穿,坐在他前排的一位女游客一声惨叫后再无声息,她被一块水桶般大小的石头击中右侧,右臂被生生地砸飞,右胸前的乳房都被砸飞,随即就昏迷不醒,血流如注。
他回忆说当时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危险”两字女人便倒下了。他迅速站起用自己的身体像天棚一样罩住自己的老母亲,不幸的是他的跟腱被滚石击中。他穿一双高帮的耐克运动鞋,只觉得左腿的跟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然后就没有什么感觉了。当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位受伤的女游客身上,在确信自己的母亲没有受伤后,他就投入到了救人的过程中。伤者的老公看见自己的爱人失去了一只手臂,急得大喊大叫,没有了主见。在部队当过团长的他,野战施救的基本常识告诉他必须给伤员立马止血,尽量做到伤口不感染。目睹他无私无畏的义举,车上的许多人都加入到了营救的行列。
为了给伤者及时止血,他的老母亲将自己披在肩上的一条长披肩递给儿子,所幸的是车上一位长期胃痛的游客带有云南白药,刘团长在将三瓶药粉倒在伤口上后,立马用母亲的披肩像挂绶带一样斜绑在伤员身上,随即叫大伙做了一个简易的担架,同车上的另外七位同伴冒着飞沙滚石走了六个小时的山路,把伤员抬到了乡卫生院。
正当众人在卫生院大门处的石条凳上准备坐下来歇息时,伤员的老公扑通地跪下来向众人致谢时,他无意中看见刘团长左脚的鞋里浸出了血,他脱掉鞋才看见白森森的骨头戳穿了袜跟。为了救人竟然把伤痛遗忘了,发现自己也伤得不轻,那一刻他有了痛感,随后越来越加深的剧痛使他不得不躺下了。
伤愈后他应钟厂长的邀请参加了我们的聚会。我再次见到了这位走路略显高低不平的硬汉,虽然走路失去了军人的英武豪迈,但在我眼中他更加挺拔高大了。
他和钟厂长一见面立马就有比我们大伙更多的一个话题,刘团长问他:“厂长大人,你被狗咬的腿恢复得怎么样了?”“没有问题了,瞧瞧。”钟厂长将那只受过伤的腿踢得老高。刘团长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嗯,看样子恢复得不错,不过据说狂犬病的潜伏期最长的有二十年之久啊。”看着刘团长严肃的表情,有着商人般精明的钟厂长立马听出了刘团长的幽默,故意学着狗叫了两声,笑着对来宾们说:“注意哦,我会咬人哟。”众人在爆笑声中拉开了团聚的大幕。
我们特地送给他一顶小红帽,上面写了“风雨同舟”四个字,并照着我们的做法签上了他的名字,写好后他拿起帽子瞧着签满所有人名字的帽子赞叹道:“这创意不错,嗯,风雨同舟,太好了!”随后每个人郑重其事地戴着小红帽照了一张合影,留下了珍贵的纪念。
钟厂长被狗咬,还有一段搞笑而感人的插曲。
地震之后乡政府里唯一的厕所成了危房,不能使用。在那种救人为重的紧急关头,方便之事只要找个无人看见的地方就可自行处理。可钟厂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绅士,他悄悄告诉陈教授说他蹲在露天里很不习惯,拉不出来。看见距车不远的二百米处有一户藏族人家,想那里一定有厕所,没想到那户人家全家无人,都去半山腰营救房屋倒塌的亲戚去了,走时就把獒犬放了绳套。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刚推门进院子,就被獒犬一口咬住腿肚子,一紧张在收腿的同时将门带上,獒犬硕大的头刚好卡在门缝里,门缝形成的钳子也许夹痛了獒犬的头,咬住钟厂长腿肚子的牙松开了,缩回了头。他顾不得痛使出吃奶的劲关上了门,弯腰一看,被狗牙咬了两个洞,腿肚子在流血。由于过于紧张,一路嚷着去卫生院打狂犬疫苗。乡卫生院医生用哭笑不得的语气对他说:“你以为这里是你们广州啊,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治,什么药都有,一个偏远地区的卫生院哪里有什么狂犬疫苗啊,我只能给你用酒精消消毒,然后再配些消炎的药。”
被狗咬后钟厂长精神面貌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沸腾的水突然结成冰棍,脸色骤青,眼圈发黑,再加上医生说患了狂犬症的人发病期间同样要咬人,他被医生的话吓得半死不活的,整天习惯性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去咬人。就在他心急火燎、坐卧不安的时候,远在家乡的一位叫王成贵的朋友已经从广州飞到成都,他要想尽一切办法营救他的救命恩人钟厂长。原因是在亚洲金融风暴期间,他的期货缩水几乎令他倒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是钟厂长伸出援手,替他解围,使他起死回生。他念念不忘这救命之恩,一直想有机会报答钟厂长。“5·12”地震成为他默默为朋友解围的契机。
王成贵去了我们旅行社,问了我们车在地震时可能出现的位置,没有给旅行社增添任何麻烦就悄悄离开了。然后单枪匹马不露声色地开展了营救工作,通过成都军区的老战友(他从前在成都当过军人)用卫星系统定位到了钟厂长的车辆的位置,然后自己租了一辆三菱越野车上路了,准备直奔大石关。但车走到都江堰就无法再进入了。就在第五天凌晨,从马尔康出发营救游客的车把我们团的游客送到九黄机场的路上,王成贵拨通了钟厂长的电话,电话里获知钟厂长急需打狂犬疫苗,但飞机不能在双流机场降落,要在重庆机场降落,他只说了一句:“在重庆机场接你。”之后连更晓夜驱车从都江堰直奔重庆。飞机一降落他接机的车已经通过特殊手段停在飞机旁边,然后迅速开往重庆市第一人民医院给钟厂长注射了狂犬疫苗。
半个小时后我带着其他游客坐在返回成都的大巴上,钟厂长拨通了我的电话,说他已经注射了狂犬疫苗。全车人看见我喜悦的表情沸腾了,陈教授提议换一种方式庆祝他注射了狂犬疫苗,只见一群老顽童们同时发出汪汪汪的狗叫声,开心的叫声盖过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
大作家,我要说的都说完了,不知这些材料能否有用,有用的话就请你润润色,权当参考好了。保持联系哈,再见。
眼镜作家:非常非常感谢你提供的这些极为宝贵的素材,看来这篇小说要“推倒重来”了,再次谢谢你的提供,保持联系,再见。(写完回复,他点上烟静静地抽着,吐出的烟圈逐渐从圆形变为杂乱无形的图案缓慢上升,思绪随着袅袅上升的青烟越过《小红帽》看见一顶重新被加工过的“小红帽”向读者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