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仔细搜刮大脑,绞尽脑汁,想从脑海里某个荒僻的角落,搜寻出一两个能解我一时之难的朋友。
这才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年头大家交朋友都越来越现实,往往只交彼此用得上的人。以前我曾看不起这种“酒肉朋友”,如今突然生出许多的谅解:这年头生存不易,谋生艰辛,而时间却越来越少,把有限的时间、精力和资源花在有“利用价值”的人身上,才能有回报,才能应对“不时之需”……说到底,也是无可奈何——其实,谁不想“纯友情”啊,谁不希望“君子之交淡如水”啊——但是,这狗日的生活,活生生把人都逼迫成了功利现实的“酒肉朋友”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错,而是生活本身的错。
明白了这一点,我决心赶紧交“酒肉朋友”。
在脑里列了个名单,以前省级机关的朋友,因为复杂的心理,我依然不愿意交往;大学时的同学,除了一个叫王胖的比我还迂腐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没什么特别熟悉的,突然求上门去,实在有些唐突;我一位大学老师的老公,在风城市某派出所当副所长,但我已经好几年没去看望过那位大学老师,莫非此时能厚着脸皮开口相求?
所以,搜寻一番之后,想要找个哪怕能酒肉一番的“有实力”的朋友,竟然还真的找不出来。
那么,只好赶紧从新认识的人里物色。
小马小朱,本质上讲属于小人,我此刻求他们,估计不仅落不着好,而且会被他们看穿我是只“纸老虎”,以后说不定会找机会落井下石,大大不利于我以后继续在“四方街”混。
相对来说,何军和张超让我觉得安全一些,我和他们一起喝过酒,一起看过头上的星空,似乎有着一抹共同的理想主义情怀,让我觉得比较可靠。于是我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买了一大盘牛肉、一打啤酒,就去了三号院。
依然是就着夜风,在他们的院子里喝酒,不同的是,那时学生都还没来,院子里十分清静。而短短几个月后,同样一个院子,却已经人声鼎沸,以至于我们几乎无法安静地说完一个话题。
但更大的差异是内心,大家的内心都变了。每天爆好的生意让何军张超甚至卿云都志得意满起来,也都浮躁起来。而我,与那时的心情迥然不同,那时,我是比他们年长几岁,貌似有点神秘,被他们所尊重的“雷哥”,而此时,这个“雷哥”却不得不低着声音,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帮忙应付两个小混混。
“雷哥啊,不会吧,你在风城这么多年,比我们时间长多了,怎么可能不认识几个当官的朋友嘛?随便找个当官的,让他给镇上派出所打个电话,然后等那两个混混再来的时候,就请派出所的到你旅馆里转悠一下,保证从此平安无事。”何军说。
“我可真不认识什么当官的,”我老实回答,“如果派出所的这么有用,那我到时候打110报警,等警察来了,不也照样镇住了混混?”
“雷哥你千万别报警,报警只能来一时,警察一走,混混来得更凶,”张超说,“我们说的这个请派出所的过来,是来的时候要显示出和你很熟悉,或对你很关照,是朋友,混混一看就识相了。如果只是110例行公事,是吓不着混混的。110要管的事情那么多,和你没什么特殊交情的话,不可能老来,混混明白这个,你必须展示你和警察有私交。”
这可把我难坏了。我犹豫一下,还是不得不敬他们一杯酒,问:“那你们有熟悉的警察朋友没?”
“我们以前又没在风城读书,来这边时间短,怎么认识官道里的人,也不认识这里的警察。”何军说。
“又或者,你找个混社会的老大,让他来一下,也能镇住混混。”张超补充。
“这个……也没有认识的……你们有认识的没?给我介绍一个,我出点钱请他吃饭……”我的突然有些汗颜,仿佛不认识黑社会大哥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何军笑起来:“哎,有倒是有,我表哥那可真算黑道一霸,不过那是在我老家昌县,毕竟是风城远郊小县,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虽然都婉言拒绝了,但他们还是客气地回敬了我酒,只不过我突然间感到,卿云看我的眼神,似乎有些轻慢起来。
之前,我觉得卿云对我一直是有好感的。
我特别喜欢卿云的身材,记得刚来的时候,大家还不熟悉,有一天,在当时还不叫“四方街”的这条机耕道上,她走在我前面大约三米的地方,穿着低腰的牛仔裤,一米七的身材显得特别修长,臀部很翘,随着走路而左右自然摇摆。
我突然发现,她的后背腰下方靠近臀沟的部位文着一只蝴蝶,我的心不禁一阵荡漾,于是故意快走两步,靠近一点,色色地想看清楚那只蝴蝶。
当时,我离蝴蝶最多只有一米五远,卿云感受到了身后有目光,于是她回转头,和我对视了一瞬。我大着胆子没挪开眼神,或许女人都欣赏胆大的男人,她微微笑了一下,并没表现出反感。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就在三号院,会是我未来的邻居。而之后,我们知道了彼此,谁也没提过这件事情。她应该也没对何军提起过,这成了我和她之间一个小小的秘密。
上次在三号院喝酒,何军他们去上厕所时,我盯着卿云的眼睛,她就会微微地脸红一下,让我感到很开心。我甚至暗暗地渴望,说不定和她之间能有什么暧昧的发展。
然而此刻,当我提着酒肉来到三号院,想请他们帮忙应对混混时,她看我的眼神立即就再没了曾经的那种心照不宣的微笑。也就在这一刹那我明白,我永远不可能和这个女人有任何故事了。
我心里微微一酸,一种男人的自尊令我不再多说什么,简单说了几句谢谢的客套话就走出了三号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