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云顶路的长途班车站并没有遭到破坏,但却也不能算是在正常运行。
离车站还有几百米,我就能依稀听到阵阵吵闹之声。
而当我来到车站的时候,透过落地玻璃窗,我发现售票窗口紧闭,但候车厅里却坐满了人,候车厅的一侧,一条长长的队伍,延伸向停车场那一片嘈杂喧闹之中。
停车场外也早已人满为患,整个城市仿佛只有这里最是嘈杂。
这是在干什么?
我有些愕然,赶紧加快脚步往候车大厅内走去。
候车大厅的安监系统已经撤除了,但却有几名武警官兵站在门口。
我浑身是血,就连原本可以用以遮掩身份的外套上都沾满了血迹,这个时候要硬闯过去基本上不可能。
于是,我索性不往候车大厅去了,脱去外套,翻了一面,把里头的毛料子穿在外头,转身直接向停车场走去。
停车场人很多,虽然也有武警官兵把守,但显然他们已是应接不暇。
有很多急躁的乘客已经开始直接翻阅旁边的护栏,我仗着自己伸手比别人敏捷,迅速翻越护栏,随着人群向几辆停靠的长途班车挤过去。
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挤过去的队伍根本动不了,即便是冬天,也仿佛阵阵热气正从地面上蒸腾而起,走在人群中的我如同蒸洗桑拿一般,燥热无比。我索性抓住一个人,问道:“现在坐车不要钱了?”
那人瞥了我一眼,有些不耐烦,说:“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故作困惑,说:“我不是本地人,本来是想来车站回家的,看见你们都不买票直接挤车,我干脆也过来了……”
“咳,那你算是来对了。”那对我不太耐烦的家伙没有回答,他旁边的另一个戴眼镜的胖子却笑着说,“你要是再不来,恐怕就没机会来了!”
我愣了一下,说:“怎么讲?”
他双手抱在胸前,往前挪了一步,诡秘一笑,说:“这城市快要完蛋了,很多人都变成了僵尸,到处咬人。”
“还能有这种事?!”我故意提高声调。
胖子说:“你是住在北城吧。”
我点了点头,故意说:“对,我在北城工业园机械加工厂,打工仔一个。”
“那就对了,城北那一批还没开始撤呢,不过也就这两天了,估计城北是从山前车站撤走,咱们城南还算好的,虽然人多,但分批分了云顶、中心和香城三个车站,他们城北的就等着挤死吧,哈哈哈……真是扯淡。”胖子半带嘲讽半带愤恨的说。
我有些疑惑——看来政府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终于准备开始全城撤离了,不过,这么多人,他们准备如何安置?想到这里,我不禁又问:“这么多人,他们怎么安置,为什么不直接向中央求援,统一安置在某个地方,就08年地震的时候那样?”
“Z市附近除了大海就是高速公路,哪里有什么临时安置点?”胖子说,“而且现在最重要的是,很多地方都知道咱们市区里出了僵尸,哪个城市都不敢大批收咱们市区的人,市政府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向市民发布通告,让非本市人员返乡离开,留下来的人再做统一安置。”
我想起了那天被冲路障的那一伙村民。
我又问:“这些人,都是返乡人员?”
“怎么可能,我就不是返乡的,我就是去广州住几天,妈的,谁还会留在这种鬼地方,等着被僵尸吃掉么?”
我皱了皱眉,心里更加疑惑,政府难道没有考虑到恐慌的市民会全部拥堵在车站附近么?没有考虑到有很多本地人会因为害怕冒充外乡人离开么?没有这个应急性,怎么我还真不知道他们这一届政府是怎么坚持到今天的。
但这个时候,胖子又开口了,说:“本来政府的如意算盘是打的不错的,不让僵尸的传闻扩大化,大家都以为只是恐怖分子闹事全城才进入战备状态的,这样安土重迁的本地人,肯定不至于集体想要离开。事情越闹越大,僵尸感染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扩散全城,哈哈。于是政府索性把问题全部公开化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看来他们一开始本来就不够重视。”我说。
胖子笑了笑,说:“应该说,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有僵尸!”
僵尸,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准确的,不过,如果是几个星期之前,有人跟我说什么有关感染者的东西,我也会觉得是天方夜谭。
人类的知识储备以及我所处的这个社会的普遍理念决定了这一点。
就在我们攀谈之际,突然,一声枪响,在不远处响起。
一下子,嘈杂的人群变得无比安静,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这时候,只听见远处有人用扩音器大声说:“都不要挤,不要吵!市政府的规定你们也已经看到了,所有免费乘车返乡的,必须出示身份证与能够证明户口所在地的资料,暂时迁入本地的学生与务工人员则需学校及单位出具的证明,你们已经不是第一批走的人了,不用着急,更不用担心,这个路段目前非常安全!”
“这下倒霉了。”我心里暗叫,看了一眼身旁的胖子,他表情也有些踟蹰。
“战争时期。”那喊话的应该是军人,又开口扯着嗓子大声说,“一切从严,一切听指挥,听安排!任何违规者就是和法律抗衡!”
“哼,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一套。”胖子咬牙。
一旁一位手里看似证件齐全的大姐却一脸得意的说:“话不能这么说,你们这些本地人,本来就不应该凑这个热闹,性命攸关的时候,大家不按秩序按规矩办事,那还不乱了套了,我倒觉得这个处理办法有条不紊的。”
“所有人那好你们的证件,”前头又开始喊话,“一列一列分车次地点排队,省外长途车到左边登记!所有人先体检,再上车!”
“光今晚来的就几千人,看你们怎么登记!”胖子低低骂了一句,转身开始往人群外挤。
我觉得我也上不了这个车了,极目而望,不要说体检的那一关,光是检查证件的位置,每个入口就有四名荷枪实弹的武警守护,大概只要出了一点事,就会立刻开枪解决掉我。
我叹了口气,只好跟着胖子一起往外走。
只是,我很不甘心,尤其是看见不远处那辆加大豪华大巴上的“Z市—广州”的字样,我更加觉得心里难受。
“可惜了Z市没有火车!高铁线也堵满了人。”胖子一边走一边说。
“现在全城所有车站都这样么?”我说。
那胖子说:“差不多,政府应急性倒不差,虽然后知后觉,但昨天据说已经送走几万人了,但今天上午城南最后一道防线出了事,大学城也被感染者屠杀了,所以大学城那一线的高铁线也全面瘫痪,全市高铁站只剩下两处,据说为了抢车,有的人甚至被挤死踩死了,连军队都挡不住大家求生的心啊……哈……”他苦笑。
听着胖子的话,我忽然觉得,这种恐慌多多少少有些阴谋的意味。
政府掩盖真相虽然让人反感,但至少能让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可现在恐慌的泛滥,却正中了某些人的下怀。
或许,就是那个所谓的“教会”……
我回头看了一眼车站的人群,如果这个时候,人群中有一名感染者,整个场面会变成什么样?只要有一人,他的血,就足以污染一大片,他在死之前,也足以屠杀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