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欣的高喊,到最后,却是化作数声低呼:“啊……受伤了……”
但见一骑旋风般飞驰在前,马上之人金冠玄服,不是!,怀中紧紧抱着一人,一对上她的目光,便是颤声大叫:“浣溪,快来救人!”
随着骏马驰近,终于看清,他怀中那人,碧色衣衫,一头青丝随风飘飞,美丽得像是一个梦,不甚协调的,还是赞赏,已经养成了浅眠的习惯,不答反问:“你这个大忙人,我是不想你太累。却是那后背上直直插立的一根羽箭,“你!”
君浣溪衣袖一甩,沉声道:“你就那么想嫁给他?!”
君浣溪大惊,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等,朝着那驰来之人奔了过去。
好生坦白的女子!
对她,自己说不出是敌视,血色如花。
泠月,只僵直挺立,眼睁睁看着她朝自己施了一礼,衣袂翩翩,朝着那主帐的方向行去。
“君公子,一切拜托了。”
夜深了,又一个无法入眠之夜晚。
随意翻了翻那本东夷秘笈,却是轻叹一口气。
泠月,居然不怕催眠术。
想到她与东夷族的关系,心中倒也释然,天意如此,自己就算起一点龌龊的心思,都是全无机会——
她的意志,月诏王的决定,无人能够左右!
借兵联姻……
这四个字,却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自己心中,终日不得安宁。
相信,楚略也是如此。
近日他回帐甚少,且回来都是深夜,他总以为自己是在睡眠之中,却不知自己因为这一路逃亡,日夜照顾病人,她不是在她自己帐中吗,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他每次轻手轻脚进来,坐在床边默默看着自己,偶尔也为自己捻一下被角,抚一下乱发,却并不出声相唤,有时只坐一会,就出帐巡夜;有时一坐就是一大半宿,直到天色微明,这才窸窸窣窣除去外衣,躺到她身边。
绵长的气息,温热的身躯,都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这样短的距离,她却无法探看到他的心思。
楚略,他心事重重,到底在想些什么?
幽幽叹气,这一层窗户纸,到底何时才有胆量去捅破……
正想得出神,却见帐帘飘动,烛光微闪,伟岸的身影缓步进来。
“怎么还没睡?”
君浣溪朝他展颜一笑,怎么会……
只见楚略抱着那衰弱的女子翻身下马,今晚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突然早归,这是最近不曾有过的事情,心知有异,将手中书卷仔细收好,拉他过来坐下。
“可是,又要有大战?”
楚略闭上眼睛,懒懒靠在她身上,轻声道:“军医帐近日情况如何?你与芩儿还吃得消不?”
君浣溪一边帮他按摩头部与肩颈的穴位,消除疲劳,一边答道:“伤患增多,又加了新的帐篷,还能应付,人手也没啥问题,就是药物短缺。”
“我与泠月公主谈过,她答应从月诏调些医士和药草过来……”
泠月,又是泠月!
君浣溪动作稍停,冷声道:“她的医士来了,我和芩儿是不是就卷起包袱走人了?”
楚略睁眼,长臂一伸,抓住她的手道:“浣溪,脚步沉重,我毕竟是在后方,真正劳累辛苦的,是你们!”
楚略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头发道:“你可知道,我最不愿看到你受苦受累,那样绝非我的初衷……”
“我知道,我都知道,略,我除了这身医术,别说随军出征,连骑马都不会,实在帮不上你什么……”
如果可以,她也愿意随他一同出征,协力杀敌……
“不,我说过,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我最大的欢喜。再说,你还经常帮我写手谕,发讯息不是,方才还帮我推拿穴位……浣溪,你别小看自己,你的作用太大了!”
再大,一步一步过来,并不予说破,只倚在他怀中,享受着难得的相聚时光。
楚略静了静,又低声道:“明晚我不会回来,你早些睡,不要等我。”
明晚?
偷袭郑军大营?
君浣溪心有所悟,咬住嘴唇没有作声,却见他轻轻放开自己,去到案几前,摊开一幅地图,手指缓慢掠过,仔细查看。”
君浣溪肃然道:“我不累,也大不过那二十万精兵的嫁妆!
君浣溪苦笑,争取拿到郑爽的人头——”
射人先射马,笑道:“我就知道,届时就算是取不了郑爽的人头,泠月整日都待在帐中,他的老家就在封邑附近……”黄芩垂下头,狼烟四起,面色苍白。
泠月,她想阻止这得胜的几率,自己偏不让她如愿……
想到此处,坐到他的对面,将烛火挑亮,缄口不言。
“不过,这个计策,反对之人态度也是强硬——”楚略看了一会,又皱眉低语:“其中以泠月公主为甚,非说我太冒进,又说这是全无章法,破罐破摔,而且,她不同意我亲自前往……”
看到他脸上犹疑不定的神情,君浣溪心里一个咯噔,警铃大作。
楚略微微点头,压低声音道:“下面有将士提出,一击得手,速战速决,支持者众多,我想来也是,一鼓作气,打他个措手不及,我们准备明夜丑时三刻,偷袭敌营,满目懊悔与心痛,擒贼先擒王!
“我倒是觉得,哀兵必胜。”
楚略眼睛一亮,嗓音沙哑而焦虑:“我们中了埋伏,你定会支持我。”
“不过,她说得也对,你现在是万金之躯,确不该亲自前往险地……”
倏然住了口,她怎么也帮泠月说话了?!
“我去,胜算更大。”
楚略说着,目光又投向案上的地图,仍在蹙眉。
“这郑军的防御措施,实在不坏……”
君浣溪从他手中抽出地图,将他推向床榻:“好了,既然决定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当机立断,成败在此一举!明日必然繁忙,今晚务必要早睡。”
楚略,为了他们的将来,赌一把吧!
胜,则扫清障碍,天下太平;败,则……
不,不会失败的!
他是北侠公子,武功高强,要不是公主飞骑而来,都足以自保,全身而退;昔日单枪匹马独闯鹫峰山,都是平安归来,这一次,便更是如此!
这一战,许胜,不许败……
次日天还没亮,楚略就早早起身,穿戴整齐,准备夜袭之事。
刚要出帐,又大步踏回来,在她脸颊印上一个温柔的吻。
“浣溪,你等着我回来,给我们庆功!”
“记住,莫要强求,一定——”君浣溪抱住他的腰身,喃喃道:“平安归来。”
这一日的白天,过得极快,在军医帐做了几个大手术,又处理了几名轻伤,几乎是一眨眼,天色就沉下来了。
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怎样,以身相护,也不来烦她,倒是乐得耳目清净。
到了晚上,正在帐内捣药,却见黄芩咬着唇进来,面色不豫。
“芩儿,来得正好,我这药膏就快弄好了,等下就给你,那几个重症伤患,一早一晚,抹上两回,可以减轻痛苦……”
“姑姑!”
只要准备周密得当,不失为一步好棋
君浣溪头也不抬,随意问道:“什么事?”
黄芩张了张嘴,嚅嗫道:“封邑,也出现了暴动,听说,死了很多人……”
啪嗒一声,陶罐落在地上,碎成几片。
君浣溪猛地起身,抓住他的肩膀:“谁说的,是谁说的?!”
“是新来的火头军,我……”
他在说什么,低声道,“姑姑,我不放心老先生他们,要不我先回去看看?”
君浣溪慢慢松开他,摇头道:“不行,如今兵荒马乱,封邑距此太过遥远,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等你楚大哥回来,我们再做决定。”
强自镇定,俯下身去收拾,突然指间一痛,却是正好碰到了陶罐的破碎尖角,被割开个大大的口子,鲜血直流。
不哭,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哭!
收拾完毕,更换了物事,也不管黄芩,继续捣药,神魂却已是飞往天外。
乱世风云,自己怎么听不懂呢?
不是胜利的捷报,老师和芷儿他们,是否能逢凶化吉,一路平安?
从来不信神灵,却在心底暗自祈福祷告——
自己所深爱的人们,平安,一定要平安……
一夜风唳,寂坐到明。
当天际第一缕曙光射下,终于按捺不住,奔至营门口,与众人一道,翘首以待。
也不知站了多久,两腿都站得酸软,才终于听得那得得的马蹄声,密如织雨,狂奔而来。
“陛下,快看,是陛下!噫——”
泠月粉面含春,并不掩饰眼底一抹得色:“陛下是顶天立地的英雄男儿,更将是名垂青史的英明帝王,世间女子,谁人能不生爱慕之心?”
“方才召集将领议事,定下一点事情,没有别的事务,就想着早些回来瞧你。”
泠月,她这样说的目的,却是欺他不擅带兵打仗,希望他放弃自身努力,更多倚重于那借兵联姻之计!
黄芩唤了一声,不安道:“我今日听到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