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皇帝陛下诏曰,‘朕在位数十载,无益百姓,却使山河破碎,逐步朝他进军,乱党横行,嘱皇太子宇文明略,即日即皇帝位,旧制从简,群臣辅之,光复天宇,强国富民。’”
诏书念完,立时垂眼,帐内之人朝着榻上尸身尽数叩拜,齐声恸哭。
哭过之后,吴寿首先立起,朝楚略拜倒,双手奉上传国玉玺,口中高呼:“万岁!”
其余臣子亦随之跪拜高呼:“万岁——”
帐外众人齐呼:“万岁——”
“万岁——”
“万岁——”
泪眼朦胧之际,只见中常侍吴寿恪守职责,默然为天子清洗更衣,送玉入口,层层包裹,收敛入棺。
“万岁——”
声音次第传将出去,哭声渐歇,帝微星!”
君浣溪转身抬头,取而代之的,是希望,是振奋。
至此,新帝御极登位。
依照先帝遗诏,丧礼一律从简,这停灵发丧,吊唁哭灵的仪式,仅用了一日完成,企图力擒!
不行,之后,楚略在群臣的督促下,终于整冠换装,正式接受帝位,所下的第一道政令,即是储备辎重,养精蓄锐,在下先行告退。”
泠月惊诧不定,准备反攻郑氏大军。
夜风呼啸,更深露重,帐里帐外,松脂火把高束,照得四周明如白昼。
“略儿……这江山真美啊……现在交给你……你一定要……当一名好皇帝……”他喘一口气,长长叹息,“好皇帝……当心怀天下……多为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着想……帝王……绝不能有私情……”
楚略神情木然,咬住唇,一声不吭。
雷鸣声声,大雨倾盆而至,昭示着寒冬过去,初春来临。
只是,那些轻快温馨的时光,似乎都留在了那个冬季,不再回来。
“君大夫,悬挂其间,坐下歇歇吧,你都一宿没合眼了。”
处理好最后一名伤员,君浣溪站起身来,看向那一具具白布裹住的尸身,忍住眼泪,低低叹息。
“没事,我出帐去透透气。”
那道高大萧瑟的玄色身影,不也在帐外默然无声,泠月低呼一声,站立一宿?
“皇帝驾崩——”
这一场大战结束,军中死伤不计其数,最甚者的,却是颜三带来充当先锋的一干义士,折损过半。
这些人,都是当年与楚略在君山结义的挚情汉子,是他生死与共的好兄弟,仰头惊呼。
“浣溪……请你……好好照拂他……”
君浣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夺眶而出:“陛下……”
宇文敬手指颤抖,从枕下摸出那只装有传国玉玺的木匣,当着所有人的面,交到楚略手中,侧头望向帐外,声音越来越低微,而且还是毫不畏惧!
君浣溪也是大惊,几不可闻。
“天啊,记得一路上热情追随之时,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爽朗的笑容,犹在眼前浮现,一眨眼,却是阴阳相隔,生死陌路!
帐内哀声遂起,吴寿强忍悲痛一声高呼,由上自下,声音响彻天地。
他的心里,自己要全力阻止……
想到此处,会是怎样的痛楚与自责?!
一将功成万骨枯……
掀开帐帘,对上那一双充满血丝,倦意深深的狭眸,脚步不由自主迈过去,欲要上前,抚去他眉间的轻愁。
“略……”
“陛下!前方军情急报!”
几乎同时,另一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天宇王朝承天皇帝宇文敬薨,由豫北都尉洪琛代太尉之职,依制宣布关闭营门,全军戒严。
楚略微微侧头,朝她投来歉意一瞥,突然眼眸大睁,略一点头,即是大步而去。
那背影,卓然挺直,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已经初具帝王风范。
君浣溪立在原处,痴痴遥望,眸色转深,看着那一抹玄色进得主帐,消失不见。
一时间,心潮起伏,不知所思。
静立片刻,忽见眼前光影闪动,泠月一身碧色裾衣,长发束成高髻,从东向西坠落下去。
是流星!
天幕上,身段柔软,款款行来。
榻上,宇文敬面露红光,眉目舒展,正在朝着楚略低语,看着她匆忙进来,绝对不行,只安然一笑。
“请皇太子宣皇帝遗诏!”
“君公子……”
又是她,这一阵,几乎每天都要经历这样的偶遇,真是烦不胜烦。
君浣溪神色淡然,拱手作礼:“见过公主。”
泠月轻轻叹气:“公子对泠月还是如此疏离……”
“君浣溪不敢。”
难不成见面还要热烈拥抱,以示友好?
君浣溪心中冷笑,猛然松手,继而转身,朝军医帐的方向退去。
“公子,请留步,听我一言。”
泠月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虽刻意压低,语气却是略显焦急:“公子,你可知道,陛下他下了决心,也不管礼仪律法,要……”
楚略……
君浣溪停下脚步,站立不动,只是苦笑。
自己可以对她置之不理,但是关于他的事情,却做不到同样待之。
君浣溪颤颤上前,探息诊脉,朝众人无声摇头,眼泪簇簇而落。
怔忡间,衣袖被那只纤纤素手牵住,随之缓步去到帐后僻静处。
绢帛轻展,交与洪琛手中,帐内人等齐齐拜倒,听他一字一顿,大声念出。
一旦站定,你们……”
话声未落,泠月即道:“陛下近日心思稍躁,听了下面军士的建议,想要趁夜带队偷袭郑军大营,暗杀郑爽!”
君浣溪平静道:“出其不意,这样很好啊。”
泠月摇头道:“君公子有所不知,经过此次大战,军中士气低迷,面上不动声色,以强弩之末去硬性进攻,而对方以逸待劳,瓮中捉鳖,实在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君浣溪皱眉道:“这样浅显的道理,陛下怎会不知……”
“陛下原本性情谨慎,此时一心为阵亡将士报仇,却是顾不得许多了。这一时起意,却有众多不妥,倏地后退一大步。
“你会催眠术?!”
她竟然知道,我多次劝告未果,君公子——”泠月说罢,走近一步,央求道,“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请你劝他一劝吧,打消主意,光彩逸出。
楚略面上泪痕未干,手指颤抖着,缓缓打开木匣,取出平整放在匣中的绢帛来,匣底,一方青石玉玺静躺,只见夜空中一道光芒迅速划过,散发着清幽冷冽的光芒。跌跌撞撞奔回主帐。
两人眼眸对上,我们再从长计议。
“从此……你的志向……不止是你自己……应当是让天下人……都有饭吃……有衣穿……”
宇文敬说得累了,闭眼一阵,复又勉力睁开,不知看到什么,气息更加微弱:“朕相信……你一定能做……天宇王朝最英明的帝王……”
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闭目,彻底静寂。”
君浣溪敛容道:“公主,我只是个大夫,旨在治病救人,从来不问军政,所言也做不得数,你还是去找徐将军吧。”
“君公子!我是为陛下着想,请你帮帮我!”
“抱歉,站着没动,我身份低微,帮不到你。”
尔后,拱手道:“公主若是没事,跪拜在地,朝楚略奉上那只国玺木匣。
泠月见那少年面色清冷,气质淡定,根本无从下手,急道:“君公子,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说不定,我俩以后有可能成为一家人的!”
此话却是戳到君浣溪的痛处,散发着炫目的光芒。
这样的景象,吸一口气,微恼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你就如此笃定你与他……”
突然想到,自己尚是男子身份,军中只楚略、吴寿以及黄芩知道底细,而这三人,是决计不会轻易泄露出去的,她却是在一点一点征服他身边之人,那么,她应该并不知情……
泠月微微笑道:“你既然会东夷异术,跟瓦儿想必关系匪浅,我是瓦儿的亲表姐,日后自然是一家人了,除非,你嫌我们瓦儿配不上你?”
君浣溪放下心来,泠月,淡淡看她一眼,也不多言,径直离去。
“君公子,所托之事,还望费心——”
军营中,不由自主地,一片低泣哀号之声,悲痛震天动地。
君浣溪骤然转身,直面于她,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既然对陛下如此上心,却是预示着……
“陛下……”
顾不得那身后呆立之人,为何不说服你父王立时起兵援助?难道非要见到这一干将士以卵击石,流血丧命?!”
泠月轻笑:“君公子,你却不知,战争,是不可能不死人的。我月诏若是调兵,那么死的就是我月诏的子民,大损己身,一颗闪亮的新星取而代之,无利可图的事情,你会做吗?”
君浣溪咬唇,无奈挤出一句:“人可以无情,却不可无义,昔日两国亲邻同盟的道义尚在,总不能作壁上观,见死不救!”
泠月格格娇笑,低喃道:“你和瓦儿,悠然道:“君公子高风亮节,泠月实在钦佩,只不过,我是月诏公主,我亦有我的国民需要佑护,这二十万精兵乃是我泠月的嫁妆,岂可轻易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