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浣溪静立一阵,听得身边沈奕安长长舒了一口气,不觉侧头笑道:“人家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竟然让我们沈少庄主如此紧张,真是奇怪了。”
沈奕安瞪她一眼,微怒道:“还不是因为你,我答应了楚略要保证你的安全,你倒好,问也不问,就胡乱给人开门,我方才那样唤你,你都不理……”
这话说得,怎么酸溜溜的?
君浣溪哈哈笑道:“我还不是以为是你又来敲门,这才忍不住打开的,你这个人,怎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真的么?”沈奕安顿时眉开眼笑:“方才好险,幸好我就在那边屋顶上闲坐赏月,离你这屋子隔得近,一听得声音不对就立时赶了过来,否则后果真是难以预料。”
君浣溪轻轻点头,那个花瓦儿不仅会使媚术,还会武功,若是再从那花花绿绿的衣服里摸出把毒虫什么的,自己空手出来,身无一物,决计讨不到好。
“对了,真是奇怪,你怎么会不怕她的巫蛊之术——”沈奕安一想起花瓦儿的那一双异彩明眸,便是不寒而栗,这个女子身为东夷头人之女,深得巫术真传,从未有人抗拒得了,连自己都是能避则避,不愿与之当面发生冲突,身边这个不会武功的文弱公子竟是丝毫未受影响,实在是件怪事,“说说,你有什么秘诀?”
“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我心思端正,坐怀不乱,没有那些龌龊思想,自然就不会中招受惑!”君浣溪随意编出个理由打发他,心底却是暗自寻思,是否是因为这媚术必须针对男子才能生效,而自己实为女子,所以才不受其乱?
若是说到定力,自己其实并无太多把握,假设今晚来的不是这名美艳少女,而换作是一位俊朗男子,也对自己使出媚术,后果真是难说……
轻笑一声,扯回飘远的思绪,望向身旁那眉头紧锁的男子,诧异道:“人都走远了,你怎么还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舍不得的话,赶紧追上去啊!”
沈奕安咬唇叫道:“笨蛋,我是担心你啊,她说她记住你了,可以预见,我们的鹫峰山之行,麻烦大了!”
呃,被美人记住,原来也不是好事啊……
次日清晨,再度上路,沈奕安生怕花瓦儿不死心,一路追逐为难,因此沿途都是小心谨慎,加强防范,不想那少女自那夜昙花一现之后,竟是销声匿迹,再无踪影。
君浣溪毫不在意,一路都在取笑他杞人忧天,沈奕安却始终眉头深锁,忧心忡忡。
路上行了数日,马车进入骥东境内,又过得两天时间,深入群山,越走越高,到后来山势愈险,山道狭窄,马车便是再无路可走。
弃了马车,一行人背负行囊走了一阵,眼见夕阳落山,炊烟四起,终于在山脚下看到一户农家,三五间屋舍连成一片,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坝晒着些往年的老玉米,门前是一大片菜地,于是过去投宿。
这户农家家境看起来也算殷实,一问才知,这家主人的两个儿子早年靠着收购山里的土产,转卖到几十里外的随州去,赚了些钱,于是修了这山里最好的房屋,不过,近年来买卖不好做,这做儿子的就去了别处做工,一年半载都难得再回来一次。
虽然只是老夫妇两人居住,屋内倒是收拾得甚为整洁,桌椅板凳也是抹得干干净净,就连老人家身上的普通衣衫,也是洗得一尘不染。
君浣溪见这房屋众多,心中欢喜,只说自己与友人寻访异蛇而来,须得借住几日,说了不少好话,又让沈奕安给足了银子,那老两口顿时喜笑颜开,收拾出几处房间来,还做了丰盛的饭菜招待客人,其间有鸡有肉,还打开了一小坛子高粱酒,令众人酒饱饭足,开心不已。
当晚大家都睡了个好觉,到第二日白天,由那老头去往山里,费了小半日时辰,找了几名捕蛇人过来,沈奕安与之谈好价钱,一行人等浩浩荡荡朝山里行去。
这几名捕蛇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据说是这鹫峰山手艺最好的捕蛇人,捕蛇多年,也都是攒下了一些家底,据他们所说,现在鹫峰山南部的毒蛇已经日渐稀少,捕猎颇不容易,像她在封邑遇到的那个捕蛇人赵保,就是因为经常捕不到蛇,穷困潦倒,又身患怪病,只好放弃旧日营生,下山乞讨过活。
如此说来,那个赵保也算是有些运气,居然遇到游学在外的仁恒医馆少馆主刘屏修,给带回了封邑,现在,这大脖子病也渐渐好转了吧。
——封邑,出来这么些日子了,老师和芷儿,是否一切安好……
山路越往高处越是崎岖,好在君浣溪早有准备,一身轻便短装,而且以前在山谷之时也是经常爬山采药,锻炼出一些脚力,再加上前有黄芩一路相扶,后有沈奕安全力护卫,虽然走得面颊晕红,气喘吁吁,但总算还能坚持。
只是这丛林之中,树荫蔽日,气息阴冷,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亦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危险,这一路却是走得心跳如鼓,强自镇定。
“张大哥,是因为这山上捕蛇的人增多,才导致毒蛇减少吗?”
没想到,她这不经意的一问,竟是引起这群捕蛇人哀叹连连,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唉,君公子有所不知,这鹫峰山方圆连绵数十里,林木茂盛,我们捕蛇人就那么十来个,而且人数还在减少,怎可能是我们的原因……”
“是啊,不仅是毒蛇,一些无毒蛇都难见得很……”
“都怪那北山建的蛇窟,蛇都往那里去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这些穷弟兄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你别多嘴,小心被人家听到,弄个巫术让你一辈子说不出话来!”
君浣溪听得心头一惊:“北山蛇窟,便是那东夷族人修建的么?东夷族的巫术,果真如此厉害?”
那几名捕蛇人闻言面上发白,相互看看,均是噤声不语,倒是沈奕安在一旁开口道:“不错,我前几年来鹫峰山的时候,就得知北山蛇窟之事,东夷族将蛇奉为神物,专门修建了巨大洞窟与庙宇予以饲养供奉,方才所说山里蛇的数量减少,估计就是去了蛇窟的缘故。”
君浣溪听得点头,又转向捕蛇人张齐问道:“我听那赵保说他曾经在山里见过大风蛇,最近有没有人捕到过?”
张齐摇头道:“这大风蛇实在厉害,数年来毒死我们好几个弟兄,我们见了都是躲得远远的,哪里敢去捕捉!”
君浣溪哦了一声,正要再说话,却见张齐不知看到什么,面色一变,飞一般窜到一处土坡,拿根竹竿在一堆树叶上拨拉一阵,低声叫道:“这附近有大蛇!”
“你退后!”沈奕安一步过来,将她扯去一边,君浣溪知晓厉害,不敢妄动,拉着黄芩退到张齐指定的一棵大树后面,站定不动。
张齐等人解下身后的背篓,在里面捣鼓几下,取了些物事出来,扯开圈子,一一布置好,随后都是潜在树后,一眨不眨盯着场中境况。
君浣溪第一次看到这捕蛇场景,又是好奇,又是心惊,将黄芩的手握得紧紧的,只见张齐将一束引蛇香艾点燃,握在手中慢慢吞吞绕场走动,过不多时,果然听得草丛中一阵嗖嗖响动,一条若有若无的黑影迅速游走过来。
那大蛇离得近了,捕蛇人中有人低叫一声:“是五花蛇!”
君浣溪此时方才看清,这五花蛇略微粗壮,周身布满圆点,色彩斑斓,显然是毒蛇,只见它刚一接近捕猎范围,就仿佛觉察到潜伏的危险,忽而停住不动。
另一名捕蛇人见状上得前去,在场中摆上一只木箱,打开放置,箱角上牵着根细绳,绳上缚着一只蛤蟆,却是活物,还一跳一跳的。
那五花蛇一见蛤蟆,立时游了过去,上了木箱,伸头就要去咬,那捕蛇人眼疾手快,当即拉动绳子,箱盖一翻,五花蛇顿时滑了进去,被关得死死的。
张齐与其他捕蛇人欢呼一声,围拢过来,皆是开心道:“真是托君公子的福!我们都好久没有捕到大蛇了……”
话声未落,就听得不远处有人嘿嘿冷笑道:“一群衰鬼,要不是我今日带着它们出来游耍,而正好经过此处,就凭你们那点本事,哪里捕得到它!”
一声尖锐怪异的口哨声短音迭起,滴溜溜响个不停,与此同时,君浣溪只觉得顶上登时一片灰暗,往上一望,不觉大骇,却是数不清的乌蛇盘旋,惹得枝叶沙沙作响,摇摇欲坠!
蛇,密密麻麻,随处皆是!
“先生快走!”黄芩及时推她一把,将她推向沈奕安的方向,自己却被几条掉落下来的乌蛇缠住,摆脱不得,而那边,沈奕安舞动手中匕首,与群蛇激战,无暇分身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