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瓦儿经过这几日被她连番开导,心情总算好了许多,此时见她神情,倒是不解:“阿姐,你高兴什么,又叹气什么?”
“我呀,只是在想,若是能够一直做个男子多好,也少了这许多烦恼……”
说着,伸过手去,搭上她的脉息。
经过这几日汤药调理,气色倒是好了很多,至于心境,还要慢慢来……
花瓦儿呵呵道:“那就继续做啊,若是那白蟒蛇皮不够,我再想办法回去多弄一些来,足够你用上几十年。”
君浣溪收回手来,摇头笑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而是……”
“而是什么?”
君浣溪叹气道:“是我自己不小心露了马脚,被那三人看出端倪,一眼识破,从此,便是麻烦不断,要想像在封邑那会潇洒自在,几乎是不可能了,唉……”
花瓦儿抿了嘴,轻声道:“这倒也是,我方才听黄芩说,这几日虽然府中大门紧闭,那三人却是每日在府外守候,打探消息,早来晚归,风雨无阻呢。我说阿姐,他们都很关心你,你真的不让他们进来?真那么狠心?”
君浣溪哼了一声,侧过头去整理药箱,既然颈上的伤已无大碍,等下便去和老师商量,提前结束假期,回太医署继续工作去,这几日在家也没闲着,认真整理了一套护理学的方法,回去还要好好教导那两个丫头。
“阿姐,你怎么不说话?”
“没啥说的,我烦他们烦得要死,我巴不得自己真的变成男人,好让他们死心……”君浣溪听得外间人声,好像是老师与白芷从宫中回来了,随意抛下一句,便是推门出去。
“阿姐,你真的想……一直当男人?”
听得背后轻微一声问询,君浣溪回头轻笑,有感而发:“是啊,当男人多好,平起平坐,自由自在,不是谁的附属物,不会被转来送去,自然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不过,生来就是女儿身,没法改变,这些只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说罢一叹,转身大步而出。
花瓦儿立在原地,眼神闪耀,明暗不定,忽而狡黠一笑:“阿姐,这个心愿其实并不难办,就让我来帮你吧……”
正厅之中,君正彦居中而坐,在他下首,却是坐着三名男子,听见门口脚步之声,皆是抬眼望去,齐齐唤道:“浣溪。”
君浣溪立在门前,一脚正要迈进,闻得唤声,不禁苦笑。
老师啊老师,那避若瘟神的三人,他为何偏要带回府来?
见得她转身欲行的动作,君正彦沉声一唤:“阿溪,进来。”
“是,老师。”
没有办法,只好慢吞吞走进屋来,朝老师行了礼,然后看向众人,点一下头算作招呼。
“阿溪,这三人天天守在府外,总不是个办法。你不怕什么,我却怕邻居村民指点笑话,所以趁着今日大家都在,你们好好把事情说清楚,不要再生事端了!”
君正彦语毕,起身步出,走到门前,却是回头一句:“奕安,你上回说令尊即将来京,是与不是?”
沈奕安怔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恭敬答道:“是,家父半月之后会来宛都。”
君正彦点头道:“好,若是令尊不弃,请他届时叫使者携雁过来吧,阿溪的身份,我们再从长计议。”
这一声,令得在场众人皆是愣在当场,
携雁?
在这个朝代,携雁登门,便是算作正式提亲!
房门关上,君浣溪呆呆而立,心中哀怨叫唤:老师,这不是陷害她么,尤其是当着那三人的面一本正经说这个事情,楚略都还没什么,卫临风那只暴龙,还不当场把她给撕了!
“浣溪,老师说的……是真的吗?”
沈奕安眉目舒展,裂嘴而笑,整个人都是兴奋难言,愉悦之极。
在他身边,楚略面色沉郁,并无说话,只直直看着她,眼中幽光深邃,似要吞噬一切。
君浣溪心头一颤,下一瞬,青光闪现,卫临风立时到得面前,抓住她的双肩吼道:“君浣溪,你疯了么?你还是个男人你知不知道,麻烦事情一大堆,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嫁人了?!要嫁,你也应该嫁给我!”
“临风,你放开她!”沈奕安低叫,大踏步过来,打掉他的手掌,“浣溪有她自己的意愿和想法,你不要强迫她!”
又来了,这样的剧情,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卫临风,你放手!别那么瞪着我,我没想过嫁人,现在不想,以后也不会!还有,放心,我不会纠缠你们,更不会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我只宁愿,我是个男人!”
“浣溪,等下。”
眼看那墨衣男子起身离席,大踏步朝自己走来,君浣溪直直退后,一咬牙,推门而去:“你们好好呆着,我去问老师,等下就回来……”
去问老师,难道还嫌自己如今的情形不够糟糕么,说这样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门外人影一闪,不知是黄芩还是白芷,这两小子,倒学会偷听了,实在讨打……
摇一下头,也管不了这许多,疾步去向君正彦房中,推门就问:“老师,沈奕安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妻,你难道舍得我嫁过去做小吗?”
君正彦抿一口茶,看着她着急的模样,慢条斯理道:“说起携雁,沈奕安自会加快步伐解决问题,卫临风也会急急采取措施补救,楚略就算是块木头,若是有心于你,也不会一如既往无动于衷,所以,老师不是在害你,而是在帮你……”
君浣溪听得瞠目结舌,半晌才道:“老师,我……”
君正彦挥一下手,轻声道:“去吧,逃避不是办法,你跟芩儿说得那么好,自己也应该努力做到才是……”
老师,是在点醒她。
逃避一时,不能逃避一世。
君浣溪心绪难平,伫立半晌,终于轻轻点头,转身而去。
走回正厅,却见房门紧闭,内无声息,不觉一诧,他们三人倒真是听话,一直都在静心品茗吗?
“你们三个,倒是……”
嘴里叫着,手上也不闲着,直直推门进去。
屋中一片静寂,一瞥之下,即是目瞪口呆。
三名男子直直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旁边一名少女靠墙而坐,面色苍白,唇角犹有血丝,却是抑制不住得意微笑。
“瓦儿!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姐,我帮了你一个大忙,哈哈,你怎么谢我?”
大忙?什么意思?
“我趁他们心乱不备,借助熏香,用上了眼儿媚……”
眼儿媚,东夷的独有催眠术!
催眠术……
君浣溪心头一沉,指着她,颤声道:“你……你下了怎样的指令?”
“也没什么,我只告诉他们一句话——”花瓦儿低头看着地上的男子,一字一顿道:“君浣溪与他们一样,是男人。”
君浣溪立在原地,呆若木鸡。
这个瓦儿,真是胆大妄为,竟然对他们施用了催眠术,篡改他们的记忆!
而且,就在自己准备敞开心扉之际……
“阿姐,你怎么了?不高兴吗?是不是我做错了?”
君浣溪看着那脸色疲惫的少女,慢慢从震惊之中回神过来,轻轻摇头:“不是,不关你的事。”
都怪自己口是心非,在她面前说出那些违心之言,竟然让她有了如此荒唐之举。
事已至此,还能说什么呢,想办法补救才是关键。
转向地上昏睡的男子,蹲下身去,仔细查看,呼吸正常,脉息平稳,面色也是无虞:“这个对身体会不会有损害?还有,他们,什么时候会醒?”
“阿姐放心,除了牢牢记住我所下的指令之外,对身体并无损害,根据他们深厚的内力来看,很快就会清醒了——”花瓦儿抹一下唇边的血渍,有些后怕道,“哎,他们三人武功比我想象中还要高,特别是那个楚略,意志力太强了,我差点被他反噬,幸好老先生和阿姐出门之前说的那些话让他们心神大乱,我用了最厉害的熏香,总算是成功了,真是好险……”
君浣溪点了点头,注意到她劳累不堪的模样,担忧道:“瓦儿,你怎样,没事吧?”
花瓦儿笑了笑,起身站起:“我没事,只是与他们对抗心神太累了,我回房去歇会,阿姐你守着他们吧,等会他们醒来,只会记得你是男子,其他什么都想不起了,你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了!”
只记得,她是男子,是男子……
君浣溪苦苦一笑,顺势坐了下来,看着那一张张沉睡的俊脸发呆。
他们,真的会忘了她的女子身份,忘了那些亲昵相处的片段吗?
或者,有可能,瓦儿身体虚弱,意念不足,虽然使出了催眠术,令得他们短暂昏迷,却不能达到应有的效果……
又或许,他们三人武功高强,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催眠,苏醒之后,仍是意识尚存?
正想得头昏脑胀,茫然无措之际,却听见一声轻唤:“浣溪……”
是楚略,他醒了!